第9章 09
祁司正订的酒店在剧院附近，打车过去也就十几分钟。办理好入住，两人到餐厅简单地吃了顿晚饭。
外面是车水马龙的繁华夜景，都不是第一次来了，所以温予也没有想要出去逛逛的兴趣。但这个点说早不早，说晚不晚，回房间的话好像剩下一两个小时都没事干。
祁司正是向来都不喜欢在外面逛，到人多的地方总是习惯性地戴上口罩，从小就这样。
以前温予不知道原因，还以为他是身体不好时常感冒，直到她每次打开电视或者去影院，总能在屏幕上见到华瑶女士，又看到和她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祁司正时，才有些恍然。
当大明星的儿子总归是有点压力的，何况祁司正从来没有要像华瑶那样进军演艺圈的意思。
上海街道繁荣，比不上常泞清净祥和，虽然夜市热闹，但那里的人都抱着出来享受生活、疏解压力的态度，对明星艺人压根不怎么关注。
还记得有一年某一线大咖来录制综艺取景，保镖都到位了，结果常泞人只往建政路挤，因为那里的田螺鸭脚煲味道是真的正宗。
乘电梯上楼的时候，祁司正低头看见温予意兴阑珊的模样，想着她可能会觉得跟着自己出来有点无聊。
“想看剧吗？”祁司正忽然出声问。
温予正仰着脖子看电梯往上跳的数字，闻言撇头看他，“啊？”
刚才回来的路上人有点多，男人戴着黑色的口罩还没摘，露出的一双眼睛也是黑湛湛的像泡过水一样。
“杂技剧，我带了笔记本，硬盘里有。”祁司正说，“如果你不困，可以来我房间看，或者我去你房间。”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漆黑明亮，看得人心头微颤。眼神干净澄澈，并不会让人多想。
祁司正并不指望温予刚接触杂技这个行业就能像业内人士一样看懂其中的门路，而温予看到有大腿能抱自然也不会放过，于是很快点头说好。
怕抱着笔记本来回麻烦，温予直接跟着祁司正到他房间看。
刷了房卡开门，插上电，室内灯一盏盏亮起，显露出房内的摆设。
两人的房间挨在一起，都是单间，室内陈设基本上都是一致的，可温予踏进来踩上柔软的地毯上，心还是很新奇地跟着颤动，轻飘飘的有点不真实，甚至莫名其妙地有了点局促。
“坐哪里看？”
温予的眼神晃过室内的油画和灯罩，又从底下的白色大床撇开。祁司正在她身后，明明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却因为在这样令人浮想联翩的空间里，而感觉近到他温热的呼吸都洒了过来。
转头看见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台笔记本，下巴朝靠阳台的方向一点，“坐那里吧。”
“哦。”
温予乖乖地坐好，等他给自己挑剧目看。
祁司正先给她倒了杯水，室内空调20c正合适，手心捧着温热的水杯又看到祁司正这张熟悉的脸，心慢慢地定了下来。
看到男人坐在旁边神情专注地开电脑和找剧目资源，温予好奇地问：“你怎么存了这么多资源？这不算内部资料的吗？”
他这个硬盘是专门存视频的，杂技剧差不多存了几十个g，还有一些的图片和采访录音。
祁司正点着鼠标下移，冷淡地嗯了声然后说：“问他们要的。杂技界的圈子就这么大，做杂技的人更少，这两年调研来回跑差不多都认识了，有些杂技团想让你帮忙写点东西的话也不会介意给你资源，但目前还在售票走市场的，比如《梁祝》，你去问的话也不会给你。但很久不排演的剧目，只要你不拿出去商用，算内部资源分享做学术，也不会算你侵权。”
说到这，温予又想起了那部《仿古杂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到资源。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祁司正就已经挑了几部出来，问她想看什么样的。
杂技剧的题材很多，神话传说、童话、现实主义和红色文化的，都有。
明天要看的《梁祝》属于传说这一类，温予也选了这个，于是祁司正给她放了常泞在前几年排的一部壮族魔幻杂技《百鸟衣》。
温予没看过，但听老钟叔提过几次，问他：“这个好看吗？”
“挺不错的，算这几年常泞杂技团排得最出色的剧。”祁司正说，“你看完后再看一下主创团队就知道了。”
内行人看剧和外行人关注的点不太一样。观众买票的话只注重整体观感，但他们业内人士会考察更多。
不过祁司正并不想让她先入为主，所以还是先看剧。
画面一开场，就是完全不同的文化氛围。舞台上暗蓝色的灯光色调神秘，几个上身赤裸，下身用兽皮遮羞的人在山野前敲打锤炼，背后是燃烧着的火，各种抛接技巧随之展现。
这是第一场，远古骆越。传闻骆越是由部落联盟而成的方国，是百越众支系下的其中一支，而壮族就是骆越的后代。
剧中的场景，就在壮家羽人的部落。
祁司正说：“这是根据壮族传说《百鸟衣》改编的。传闻壮族地区有这么一对夫妻，丈夫叫古卡，妻子叫依俚，丈夫勤劳勇敢，妻子美丽聪慧。因为出身贫苦，他们只能给土司做苦工，但土司却看上了依俚的美貌，要抢她为妾。无奈之下，依俚便让古卡制作弓箭，射百鸟，用羽毛制成神衣，百天之后到州府相会。古卡为了解救妻子，历尽艰辛终于按时制成百鸟衣，在献衣的时候借机刺死土司，成功地带走了依俚，至此过上美好的生活。”
温予听完后闷闷地说：“可是杀人是要偿命的，他们逃走了还会有别的土司。”
其实很多传说的套路都差不多，讲的都是贫苦百姓反抗压迫、争夺自由。古卡和依俚只是其中的缩影，这个故事确实算不上圆满，只是在强调他们敢于反抗的坚强意志。
祁司正轻笑：“民间故事是不能仔细推敲的。不过还有另外一个更具神话色彩的版本，你感兴趣过后可以看看。”
“你不能告诉我吗？”温予扭头看他，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有点不满，刚才都说了，再说一个也不亏。
“那你不看杂技剧了？”
他刚才只不过是先给她补补课，不然没有这个故事底蕴，她可能会看得一头雾水。祁司正说，“《百鸟衣》有很多个版本，起初是口头文学，后面根据民间传颂的脚本，排过舞剧、动画片，还有一部叙事长诗。现在这部杂技剧也算是改编，情节也会不太一样。”
他点继续播放，第一场就是讲年轻英俊的铸鼓人古卡依照祖训，将蕴藏着壮家幸福密码的精美纹饰铸进一只只铜鼓中。
壮族人文始祖布洛陀肇示，将铜鼓上的纹饰绘制到花山的千仞绝壁上，让它与山川同在、与日月同辉。而铜鼓上的太阳鸟得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对古卡暗生情愫。
在这里，原本就是古卡的妻子依俚，从人类变成了太阳鸟，也没有土司夺妻，而是变成了祭司率众乡亲虔诚祈祷，让布洛陀赐予古卡勇气和神力，将神笔授予他，让古卡到花山绝壁上绘画，实现壮家的宏愿。
可陡峭的绝壁根本无法落脚，心急如焚的依俚从布洛陀的肇示中知晓，只有获得百鸟衣才能助古卡成功。可倘若要获得百鸟衣，身为太阳鸟的依俚则不得不牺牲自己。
为了帮助心爱的人，依俚最终还是选择了召集百鸟，让古卡身披彩羽缤纷的百鸟衣飞上绝壁作画。
只是古卡功成之时，已是她与他的诀别之日。
……
虽然是杂技，其中每一场都掺杂了很多技艺表演，但故事线清晰明朗，各种高难惊险奇幻的肢体表演也和情节贴切，到最后温予都看哭了。
“主创团队都有谁啊？”温予忍着想给编剧寄刀片的冲动，睫毛上沾着晶莹剔透的泪珠，红红的眼眶看向他，还挺虚心求教。
祁司正却是一眼看穿，“你要给人家寄刀片？”
温予摇头，这种幼稚的事情她才不干，她现在是个格局很大的人。能把她看哭，说明这部剧还是很成功的，而且舞美做得也很不错，灯光、服装、道具都很精美合宜，非常气派。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握紧拳头说：“我想重组这个团队，重排《猫猫侠》。”
祁司正说：“那估计是不可能了。”
“为什么？”温予愣住，咬咬牙说，“虽然现在杂技团是穷了点，但我可以说服爷爷多拨点钱下来。”
祁司正示意她自己看，温予狐疑地凑过去，看到主创团队的成员名单，果然一下子就萎了。
总导演，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杂技家协会主席、国家一级导演。编剧，常泞文联副主席、常泞戏剧家协会主席。还有几位国内著名的杂技名家。
这强势的阵容，难怪把《百鸟衣》打造得这么气派。要重组的话，花钱是小，有没有这个面子能把人请过来是大。
主创团队是难请了，演员还在就行，可悲催的是，温予发现演员也跑了好几个。
说到底还是因为留不住人。
前两年还有一个能和《百鸟衣》相媲美的杂技节目《蹬瑶鼓》，不仅拿了金奖还上过央视，法国那边花了巨资要买这个节目去那边展演。这对杂技团来说是件大喜事，可老钟叔却愁哭了脸。
蹬鼓的那十几个姑娘现在只剩两个了，还是老钟叔千说百劝留下来的，现在蹬瑶鼓的那些姑娘，哪里比得上原班人马？再说，法国那边要的肯定也是原来能拿金奖的那个水平。
所以到现在，老钟叔都没敢接下那个展演的邀约，钱挣不到是小，招牌可不能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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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百鸟衣》后才九点半。
祁司正睡得晚，这个点对他来说相当于正常人的下午五六点，而温予也惆怅得毫无睡意，压力倍增。
祁司正问她想不想看点别的，然后选了一部其他杂技团的作品。温予都无所谓，闷闷地点头说好。
“压力不用这么大，虽然杂技演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起来的，走了一批人是很可惜，但留下来的人实力也不会差。”祁司正宽慰她说，“而且，留下来的人第一次没有走，下一次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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