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但温予没让他八卦。
剧院内，一排排暗红色的座位席空荡无人，只有角落里那个位置落了抹雪色的白。温予小跑过去叫他，“祁司正，走了。”
温璘在接电话，但人已经先到门口。他今天跟着来杂技团，和周围人都打过招呼，挂了电话后，便站在那和崔浩攀谈。一转眼，崔浩已经先行一步。
祁司正往门口那看了两眼，才慢悠悠地站起来跟温予走。台阶缓步而上，他垂着眼眸，只见女人的脚后跟，心不在焉地目测着鞋跟的高度。
“刚才在和崔浩聊新剧吗？”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正常。
“是啊。”
温予走在前面，闻言要回头答他，却被祁司正提醒小心走路，又把头转了回去，“方总那边要我们出新剧目，我说有想法，但没成型，崔浩在杂技团待了十几年，参演过不少剧目，我就来问问他的意见。不过说真的，别看崔浩年轻，他有些想法还挺稳重老成的，和我挺互补。”
温予慢悠悠地拖着尾音：“我呢，就比较天马行空了，难怪方总一开始就不准我指挥，肯定是怕我把杂技团带沟里。”
她笑嘻嘻地说着，也没注意祁司正有没有听进去。快到门口时，温璘扬声喊他们快点。
杂技团的人陆陆续续的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他们俩磨蹭。温予嘴上喊知道了，但脚下的速度却一步都没有加快。
祁司正忽然问了句：“鞋子是五厘米的吗？”
“嗯？”温予稍愣，“对啊，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说，而且跟还挺细。
祁司正叫她走慢点，不用急。温予说没事，“我还想穿更高点的呢，我每次见曼曼都穿八厘米的，气场十足。”
看来包臀裙也是学的秦曼。祁司正这两年没见她，但是知道秦曼毕业后，除去在工地的日子，一直都这么打扮。
干练、成熟、性感，知性女人味中又带着慵懒的野性，很迷人，许多年轻的小弟弟都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温予刚毕业，想尽快适应职场身份，穿上套裙和高跟鞋，但气质和秦曼却相差甚远。没有女强人的干练，反倒显得更加小巧精致。
“这样就刚好，不用那么高。”祁司正不经意岔开话题。
语气难得温柔。
温予想起刚才崔浩说的那句话，耳后的热度又慢慢地烧起来，虽然不一定真，但想求证的心跃跃欲试。
在踩完最后一块台阶时，温予忽然转身，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和十几厘米的台阶上，高度瞬间与祁司正持平，两人的视线在半明半暗的空气中交汇碰撞。
“祁司正。”
温予突然喊他，祁司正抬头，正好看到女人轻抿的唇瓣，莹润饱满的下唇被卷进去咬了一下，“你刚刚——”
“姐，哥，你们怎么这么慢啊？”少年突然跑过来，还未问出口的话被人掐断。
那一瞬间，温予感觉自己刚要吹满一颗气球就被温璘给戳破了。这种怨气到了饭桌上都没散，说话夹枪带棒的，温璘都怀疑她是不是吃了火药。不过姐弟俩没有金钱纠葛时，相处模式就这样，就连身为旁人的祁司正都习以为常。
-
饭后走路回家。暮色下，城市的天空低垂，烧红的云层漏出片片金纱。车流不息，影子拉得很长。
这里路程不远，走半个小时就能到。起初祁司正还担心她穿高跟鞋走路不方便，但没想到姐弟俩插科打诨吵吵闹闹的，走得比谁都快。
之后温璘要去便利店买东西，手长脚快的，一转眼就把温予甩到身后。
“喂！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温予想要追上去，那双高跟鞋踩在人行道上，道路年久失修，总有一两块石砖缝裂开，地面凹凸不平。她不出意外地扭到脚。
祁司正大步跑过去时，她已经蹲在地上，“啊，好痛！”
幸好人没摔倒。身后的人已经急步过来，蹲在地上，“别动，我看看。”
声音很轻，像片羽毛落在她心尖，但那紊乱的呼吸还是出卖了他。
温予细皮嫩肉的，脚踝也精细，肿得不明显。祁司正属于骨相优越的那种男人，就连手骨都长得漂亮。他用手轻触，指腹擦过皮肤时她很没出息地抖了一下。
祁司正抬眸，“很疼？”
温予咬着唇摇头。再试着轻摁时，温予就倒抽一口冷气。
他不敢再用力。
“还好，没伤到骨头。”抬头，她的目光正好落在他眼里。
他在关心她的脚，她却在关注他的手，在对视的刹那她瞬间转移到男人的睫毛上。
“祁司正，我脚要麻了。”
她忍不住开口，穿着高跟鞋蹲在地上实在难受，而且并不怎么雅观。她还穿着短裙，但好在天色已暗，周围没什么人，祁司正这个角度也看不到什么。
祁司正点头，扶她起来，“把鞋脱掉吧，我去附近买双平底给你换上。”
现在天黑得很快，路灯被罩在茂密的树伞下，光线黯淡。祁司正也是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把人抱到旁边的石头椅子上后，站着没走。
“算了。”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祁司正问她，“脱鞋了能走吗？”
问完这个问题，祁司正才觉得自己愚蠢。
“我给温璘打个电话吧。”温予说。但手机拨过去，没人接。这小子不知道在搞什么。
像是料到如此，祁司正淡定地拿出手机，没几秒，电话通了。
“帮你姐买双平底鞋回来，还有红花油。”
祁司正虽然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但开口交谈时并没有距离感，跟谁说话都和气。
只是这一次，温予明显地感觉到他语气中的冷意。哪怕对方是平时当成亲弟弟一样看待的温璘。
“嗯。”
“脚崴了。”
“没事。”说到这，祁司正低眼看着温予，语气渐缓，“我们在这等你。”
这差别对待，温予震惊到咋舌。她还没开口问，祁司正就说：“他一会儿回来，先等等。”
温予咕哝一声：“他就只听你的话。”
空荡的街道，没有人，只有稀疏的车辆和一盏红绿灯。市中心早已迁移，这附近并不热闹，她记得几百米开外有有个喷泉广场，但已经干了好几年。
这个位置有点尴尬，打车不好打，走路回去还行，背个人也不算费劲。但问题在于她今天穿的是包臀裙，不方便背也不适合抱。刚才祁司正抱她起来时，温予都担心走光。
两个人坐在这里干等有点无聊，温予看到祁司正把她脱下的高跟鞋放在旁边，人很安静，安静得像杵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路灯。
“我觉得好像也不是很严重。”温予犹豫着开口，小心试探，“要不我们慢慢走回去？”
她尽量不用崴到的那只脚就是了。
祁司正视线下挪，落在她白嫩的脚上，“地上脏。”
“啊？”温予浑然不觉，“不脏啊，没事。”
昨天在家都嫌脏，在外面倒是不嫌了。
祁司正没理她，坐在她身旁，像块石头似地一动不动。双手抱臂，干脆把眼睛都闭上了，“嗯，不脏，前面直走左拐还有一条小臭水沟，你最好能单脚跳过去。”
“……”刚想站起来的温予瞬间又坐了回去，还把脚缩了缩，“那算了吧，我觉得再等等也没事。”
旁边的人忽然轻笑，睁开双眼，喉咙里溢出微不可查的一声叹息。随后就是衣服布料摩擦出的窸窣声。
祁司正把身上那件白衬衣外套脱了，“本来想脱鞋给你的，但没骗你，前面左拐真的有条臭水沟。”
都说女孩子的脚金贵，不能着凉。入秋后气温骤降，夜间更甚，不知道要在这里坐多久，他用衬衣包住她的脚。
料子柔软舒适，还能感受到他残留的体温。
温予没敢动，任他把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会骗人。”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祁司正抬眸看她。
他确实从来没对她撒过谎。但是有好几个瞬间，温予其实都宁愿他扯几句谎话骗骗她，而不是什么都不说，让她误以为他真的冷漠。
但是祁司正什么时候冷漠过呢？他从来没有。
他有时甚至温柔得让她觉得，晚上八点后笼罩在黄桷树下的路灯也不过如此。
中学被请家长那时，她手里攥着别人写给祁司正的情书，是温予觉得自己离捅破窗户纸最近的一次。只要她开口就可以解释误会，但出于私心，她默认了教导主任的误导，想让祁司正窥见一点她偷偷藏起来的悸动和妄想。
她以为他懂了，可是他只提醒她走错了教学楼，然后站在台阶上看她回自己的教室。
以及那天晚上，就算有些不欢而散，但是他仍站在路口，沉默地目送着她走远了后才转身离开。
他从来都是让她先走，就像是知道她看到他的背影会难过一样。
在剧院时，温予说他看错了吧，崔浩还对她说：“我怎么可能看错？祁教这个月虽然来杂技团就来了八回，但加起来的数量可比之前翻了一倍不止。每回来，他都是站在身后这样看你。”
有些猜想呼之欲出，但又很怕是在自作多情。人喜欢什么东西的时候会加上幻想滤镜，过分关注对方，以为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别有深意。
温予把这种情况称之为心理投射。
就像圣经里说的那样，你看到别人眼中有刺，却看不到自己眼中有梁木。你误会他的眼神是喜欢你，实则是你在喜欢他。
在昏昧柔和的路灯下，温予觉得如果这种心理算是病的话，她大概是臭屁到病入膏肓了。
温予说：“你有没有骗人，我得测试一下才知道。”
祁司正：“怎么测试？”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能撒谎。”温予舔舔唇瓣，看他的眼神算不上直白，但话很直接，“祁司正，刚才在剧院，你是在看我吗。”
她补充，“不是一眼两眼的看，是一直看，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的那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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