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红颜祸水
乌鸦在天上盘旋一圈，落入洞穴，变回傩娃。
傩娃的目光不由得往老二的方向瞥了一眼，但看不清男人是什么状态。
他收敛心思，向玄鸟报告君妇那边的消息，姬琮正在国君那里做客，君妇一会便将那老匹夫送来。玄鸟点点头，摩挲着手腕，脸上没什么表情。
洞穴中黑潮，很久很久都只有空气从洞穴中吹过引起的尖啸，和鸟妖们衣裙与地面摩擦的窸窸窣窣之声。
坐在一块巨石上，本在闭目养神的玄鸟，忽神色一变，站了起来。
她叫了两个人，往外走去。
走过长长的隧道，她们转过一面嶙峋的陡峭巨石——
恍然天神降世。
女人站在野蛮生长的野草上，站在古怪扭曲的树间。她站在沃肥的落叶上，没有踩出一点声响，姿态轻巧，宛如一只轻飘飘的蝴蝶。
她转过来，青白的衣裙平稳地飘动，整个人淡色的修长身影清晰地映衬在深绿色的草木背景上。
蒙着眼睛的布条下，一股视线准确地落到了玄鸟身上。
玄鸟咬着舌尖，满头油汗，死死地盯着她身边的另一个女人。
“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软绵绵朝玄鸟吐舌头。
“你姑奶奶我又回来了！”
浑仪微微颔首，打招呼：玄鸟殿下。”
玄鸟一脸警惕地望着浑仪。女子仪态万方，面容柔美，但玄鸟绝不会轻看她。女人的气场和她外表截然不同的霸道。绝不能因为她的温柔，便看不清她是那飓风中心最平静的台风眼。
浑仪微笑，“不必如此防备。”浑仪微微抬手，这是居高位者才会有的习惯性动作。
“我们是来合作的。”
玄鸟冷冷地问：“哦？”
“龙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烛龙是个隐患。这样关押着它，它总有一天还会逃出来，彼时必然生灵涂炭。倒不如，直接把它杀了。”她柔声，吐出了不得的话。
玄鸟冷笑，“谈何容易。”
“你是不行，但我可以。”浑仪傲然道，“我和我的师弟师妹们可以。”
玄鸟不做声，扔把目光放到软绵绵身上，参不透她死而复生的秘密。
后面充当背景板的几个玩家忍不住交头接耳。
“这个场景颜值真高！”玩家的目光来来回回在玄鸟和浑仪之间徘徊，挑不出到底应该管谁叫老婆好，一时间陷入了选浑仪还是选玄鸟这个甜蜜而痛苦的美梦中，狠狠地纠结了。
“这是给活动下了本宣传了啊。”
“吸溜吸溜，玄鸟能不能变队友？”这是馋玄鸟美颜的玩家。
老色批们大喊：“姐姐好美！”
玄鸟猛地瞪过去，上唇像暴怒的猫科动物那样掀起来，朝这群大不敬的家伙龇了下牙。
得到回应的玩家们更兴奋了，满脸潮红，颤声尖叫：“姐姐抽我啊啊啊！”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玄鸟满面通红，气急败坏，手指一挥，责问：“这就是你们合作的诚意？”
浑仪连咳了好几声，忍住了打这群人一顿的欲望。
浑仪控制一下表情，恢复了飘飘欲仙的平静表情，朝玄鸟伸出手。几个玩家只能看到精巧的浑天仪在修长如玉的手掌上缓慢旋转。
玄鸟可以看见得更多。
浑天仪，在深渊上方旋转。人世界，不过是永恒混沌间的一闪而过的一丝微光。
她看见一个庞大的，时刻变换的世界。那是什么——此时还没有宇宙这个概念——那是什么，比天更高，比地更广，比过去更遥远，比未来更缥缈。
玄鸟体会到一种类似惊恐的感情，她看到的是，不该她看到的，她不能承受的东西。
她瞥见，星星，硕大又渺小的星星，排列在半空之中。巨大而冰冷的巨石，缓慢地旋转，无数闪烁着光辉的石子，漂浮在黑暗中，围绕着它而运行。
月亮阴晴圆缺，星象不断变换。
千万年的时间，全部被拉缩到一瞬之间。千万年的距离，全部被缩小到一指之间。
她睁大眼睛，她看见了——
“看见了吗？”浑仪问。
玄鸟猛然惊醒，后退了一步，霎时惊出了一身地冷汗。
“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发紧。她顿了顿，吞了口唾沫，猛地抬起一只手，大拇指在四个指头上的关节处掐来恰去。越掐，她的眉头越紧，表情却凝重。
浑仪，或者说燧人太熟悉她在干什么了，并不打扰。
玩家们可受不了，直嘀咕：“咋还算卦呢？”
“古代人嘛，迷信。”
“这不是志怪背景嘛？没准还真能算得准呢。”
“诶，有道理嘿，我们是不是也该学学易经？”
“还是练练嘴皮子，学会怎么把话来回正反说比较靠谱。”
玄鸟猛地收回手，沉声道：
“事关重大，容我思考几日再做回复。”
浑仪点头，收起了浑天仪。
浑仪和玩家一走，玄鸟立刻又算了一卦。她刚刚只是草草一算，算出来的东西实在太可怕了，她实在是没谱。现在那群人走了，她也有时间好好地算一算。她越算越心惊，越算越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呢？
乾卦的九五爻，传说中的九五之尊之卦。
领头的那女人是。死而复生的软绵绵是。就连那几个一直嘴贱，应该好好扒皮抽髓的家伙也是？！
这怎么可能呢？
豆大的汗珠直从她额角往下淌。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过，如果她去问燧人，燧人倒是很乐意告诉她：这群玩家来自一个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那里早就没有了帝王将相，她算出来玩家全是九五爻也不离谱。
当然了，真相是未来已经没有了封建君臣绝对会让玄鸟崩溃。还是他们几个全都有当国君的命还正好凑到了一起更能让玄鸟接受。
如果让她算算某些岛国，没准她还会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封建君主还是存在的，旧社会那套还行得通，她的卦没有出任何问题。
算不到未来的玄鸟自己无法做主，她扔下最后一根蓍草，亲自前往匽国王宫。
王宫里，国君正在会客。
姬琮虽然没什么权力，但在姬家辈分高，血统纯，姬家其他人见他总要给点面子。
燕（匽）后恒公亲自设宴款待他。
后恒公一辈子没留下任何记载，连姓名都不详。在这空白的一段历史中，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明年后恒公就要离开纷纷攘攘的战国，将国君的位置传给他那同样名不详的儿子。
后恒公身体已经不大好了，一脸病容，庞大的身体一身肥肉，压得他自己都喘不过气。说一句，喘两声，咳嗽七八次。
姬琮脸上的担忧慢慢变成了隐忍的不耐烦。
后恒公这个身体条件，很快就乏了。他闭了闭眼，差点睡着。在王座上惊醒后，后恒公虚虚一笑，“寡人让族兄无聊了吧？”
姬琮答：“国君还是要照顾好身体，不要过于操劳政务啊。”
后恒公捧腹大笑：“操劳什么政务，我当了十年国君，看过的竹简，连一个小指头厚都没有；问过的国事，一件都没有；发出过得命令，不超过十条；连朝里的大臣，我现在都还认不全呢！”
姬琮一噎，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恒公猛烈地咳嗽一阵，挥挥手，让人把自己扶起来。
“寡人身体实在是不行了，不能久陪，还请族兄体谅。”
“无碍，我也该告辞了。”
“不用不用！”后恒公摆手，“让夫人来陪族兄吧。”
“这……”姬琮为难，“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后恒公挥手，爽朗道，“夫人能干，匽国都是她在管理，她才是这里的国君。我等夫妻同心，她代我款待族兄也是应当。族兄不必拘谨，只把奿姬当成是我便是了。”
后恒公说完，咳嗽着，在仆人的搀扶下离开。
君夫人奿姬是匽国有名的人物。后恒公本有三千美人，可一遇到奿姬，便冷落了后宫，独宠于奿姬，后来更是力排众议废了之前的正妻，强立了奿姬为正室。
奿姬的艳名一举远扬。人人都说，这奿姬定然有着非常人的美貌，和俘获人心的媚骨，才能让好色的后恒公这样独宠于她，百依百顺。
如今听得后恒公这番话，姬琮才意识到，世人还是低估了后恒公对奿姬的宠爱，他居然让奿姬替他把持朝纲，这已远不只是宠爱一个女人的昏庸程度了。
他心中一边唾骂后恒公糊涂，耽误匽国，一边心里不由得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这奿姬，到底得有多美，才能把后恒公迷成这样？
偏廊里响起女人轻柔，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
姬琮连忙坐直，迅速整理了一下已经非常整齐的仪表，面色严肃，眼睛却不由自主朝门口望，心脏咚咚直跳。
女仆在前开路，女人的裙角越过门槛，君夫人奿姬走进大厅。
金色的绸缎长袍，白色镶边，暗金底纹。雍容华贵的衣服，连魏国国君看了都会眼红。这样华贵繁复的服饰，装饰的却是一个姿容普通的女人。
艳名在外的奿姬长得一点都不美，这不过是个姿色普通的女人而已。
姬琮有点傻眼，可到底没忘了礼节。
把后恒公迷得五迷三道的奿姬回礼，朝姬琮露出一个端庄的笑容。
奿姬的谈吐很有水平，礼仪挑不出一点错误，说起匽国的农事、军务、经济头头是道。一顿饭下来主客皆欢，可直至离开，姬琮内心，还是说不出的失望。这奿姬如何还没有她的仕女长得好看？
姬琮平安离开王宫，丝毫不知危险曾就与他做在一起，只有几米的距离。
象牙的筷箸在奿姬手里转了两圈，沉甸甸的手感富有质量。没有外人，她便改了端庄的坐法，懒洋洋地半趴到了王座上，一只手拨弄着鬓角的碎发
“玄鸟。”她问，“你之前说的可全是真的？”
大殿里十五仕女，二十臣仆皆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恍若没有听见、看见君妇的不合礼法。
她美丽的仕女，从燕山一路赶来玄鸟，跪倒在奿姬脚边。
“不敢欺骗己尹。”
奿姬笑了一下，“那就让那群人试试看吧。”
“可是……”
“反正那龙，也够没眼色的。”奿姬说，“它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又有人要主动处理他，便让他他们试试吧。”
她叹了口气，扔下筷箸，双手交差放到了腹前，“你们一族，守在燕山一千年了，是时候结束你们的使命了。”她注的目光越过眼前，落到无处追寻的虚空中，“商的未来，不在北方，我们也该离开匽国了。”
玄鸟接受了命令，“妹妱谨遵妲己相伊的命令。”
妲己，那后世有名的狐狸精轻轻点头。九条硕大、毛茸茸的尾巴，在她身后轻轻摇曳，抖掉落着金棕色的短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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