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榕栖岛（8）
深夜，晚风宜人。
沈昱之身上带着湿气从浴房走出。
这是他从小就跟在大师兄方知身边养成的习惯。虽然很多事情可以用法术轻而易举地解决，但那时还不是掌门的师兄更喜欢亲历亲为，他似乎很珍惜每一次做这些琐事的机会。
不远处的院子中坐着的满身大汗的谢奕，在刻着手里的一块桃木牌。听到门声的谢奕手中刻刀一顿，力道均匀的线条上灵力骤散。
又废了一块桃木。
谢奕故作笨拙地将桃木藏到身后，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十分乖巧地道：“师尊。”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沈昱之嘴巴轻轻抿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响才缓缓开口：“这种练习已经不适合你了。”
“弟子明白了。”
虽然是训导的话，但是此刻沈昱之眼中，谢奕高兴得就像是得到肉骨头的小狗，似乎摇着尾巴。
似乎……在等着自己摸一摸头？
沈昱之感觉很别扭，十分不确定地开口：“收拾一下就早些休息吧。”
说完，沈昱之也没管对方会回答什么，便丢下谢奕，自己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喜欢教这个徒弟是真的，天生的奇才，一块良玉谁不喜欢。更不用说这个徒弟十分乖巧懂事，并且将他的衣食住行照顾得很好。
小时候大师兄就说他性子闷，嘴巴笨。几百年过去了，论能力，自己能独挡一面了。但面对眼前的这个几乎跟在自己门下有些年头的小徒弟时，尤其是看到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神时，自己就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而自己的大弟子周瑾，应该是被周师兄教导的很好，向来对自己尊敬有加，主动维持着这种不远不近的师徒关系。
世间法术皆有章可循。为什么没有一本宝典讲述一下如何处理师徒关系？
沈昱之躺在床上，闭着眼静。窗户被打开了一条小缝，缓解着他不知名的燥热。
屋门被悄悄打开，极轻的脚步慢慢靠近床边。就像踩在纸糊的玩具鼓上，一下一下，声音不大，但是让沈昱之莫名烦躁。
当初岛主丹误判了人数，没准备谢奕的房间，于是谢奕只能每晚在沈昱之床边的地板上凑合。
换做常人很可能心生不满，但对于谢奕来讲却是意外之喜。和师尊相处的每一刻对他来讲都是珍贵的。
软篷的棉被很有存在感地压在谢奕身上。想到师尊近来多喜开窗睡觉，谢奕于是拢了拢自己的被子。刚洗完澡的谢奕躺在地铺上，望着师尊不小心落在床边的白衣一角，心里复盘着今日所学。
榕栖岛的夜还是有一丝凉。风从窗缝钻进来，在床上饶了一圈，带走沈昱之身上淡的几乎闻不到的香气，吹到了地上心猿意马的谢奕鼻尖。
衣服和被子的摩擦声在夜里格外明显，视野里的白色一角消失。
谢奕慌忙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床上的沈昱之侧身而躺，后背朝外，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鼻子。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却依然清清冷冷不近人情：“明天就要去试炼了，地上太凉，上来睡吧。”
有些惊喜地，谢奕腾地直起身，后知后觉到自己有些冒失，红着脸，小声说道：“谢师尊。”
于是小心拘束地爬上床，问着师尊浴后身上若有若无的香，一夜无梦。
第二日，屠魔幻境入口前。
五棵榕树根叶缠绕，围出了一方小的绿色天地。
正对入口的那颗榕树最为巨大，树下的一把藤椅上坐着的丹。丹的左边，与其并排而坐的是方知。方知身后站着沈昱之、文峰主等人。
虽然不见陆玄的身影，但是方知依稀能闻见他身上独特的气味。不知他此刻躲在哪处无人关注的角落中。
榕树两边依次排开向外的便是修真界的各大门派的主事之人，当然也有一些威震一方的能人异士。
中间聚集的便是各大门派带来的想要在屠魔试炼之中大显身手的门派新秀。
当今修真界势力从这五棵树围成的五尺之地中便可看出。
紧挨着丹的右边是一把空着的椅子。直到试炼快开始的时候一个长得与方知有四分像的男子才姗姗而来。此人正是天衍派宗主，也是方知的舅舅元晟。
元晟笑着对丹说：“岛主，真的很抱歉，来的路上耽搁了一下。”
方知与元晟离得极尽，自然听到了他的声音，但还是一脸悲悯宽厚地注视着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看上去极其唬人，但内心却不断祈祷着这个舅舅千万不要和自己说话。
丹眼睛弯弯地侧头向元晟点头：“无碍。”
元晟依旧站着。他的视线还是越过了丹，投到了方知的侧脸上，精准无误地将话题抛到方知身上：“文瑶怎么这么大了还这么害羞，见到舅舅都不唤一声吗？我们是本家这样就算了，你都是做掌门的人了，在外可要记得唤人啊。”
方知一直维持的和善的笑容在这一刻僵硬了一下。他侧脸，瞧着元晟的鼻子回道：“舅舅好。”
听到这话的元晟才心满意足地坐下，继续问道：“哎，这才有礼貌啊。对了，近几日在榕栖岛玩的可是开心？”
方知差一点就控制不住挑眉毛的冲动，但依旧乖巧回答：“托舅舅的福，昨晚‘甚是’开心”
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出来一样，舅舅甚至满意地笑了，道：“开心就好，但是可别忘了……”
一只在干笑的方知有些头疼，他不明白为什么在修真界也能碰见这种长辈？
丹轻笑着，打断元晟的长篇大论：“元宗主，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开始了。”
得救的方知向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丹空灵的声音清晰地落入在场的每一位耳中：“感谢诸位百忙之中能来我这小小的榕栖岛，参加屠魔试炼。屠魔试炼持续三日，屠杀不同阶级的魔物会获得不同晶石。三日后，获得晶石最多的小友，便可到我那藏了一些武器的小洞中一试。在场的各位大可放心，里面的一切都是幻境。当然，这三日内，如果被里面的魔物所杀会自动陷入沉睡，到时候由藤蔓将你们带出。”
轰……
结界入口，原本由爬满藤蔓的一扇巨型青铜门发出巨响，像是沉睡已久的巨兽被打扰了睡眠发出不高兴的吼声。
门上不知名的藤蔓爬动，将笨重的门慢慢打开。
似鹰般的尖鸣刺入人耳，一只黑鹰俯冲着从门内扑来。
趴在门上一条消极怠工的藤蔓以极快的速度刺向黑鹰。
从头到尾，黑鹰没了生气。黑色的液体顺着藤蔓滴到地上。
像是极其嫌弃似的，藤蔓将黑鹰在空中一甩，又丢回到了结界内，并煞有介事地在地上蹭了蹭，保证枝条上没有一丝黑色的痕迹，才悠悠地回到青铜门上，继续摸鱼。
一时间场内看到此景的新秀们无人敢动。
站在方知身后的沈昱之眉头皱了起来。
丹清澈的声音带着常人不易察觉的愉悦响起：“屠魔试炼即刻开始，祝愿诸位都有个好成绩。”
各门派新秀熙熙攘攘进入幻境中。
沈昱之的眉头却越来越紧。背在身后的手指，指尖灵力窜动，好像在伺机而动。
同样站在后面的文峰主感到周围灵力的变化，一把抓住沈昱之的衣袖，沉默地看着他摇头。
十分严肃的一道话音传到沈昱之耳中：“沈昱之，不得无礼。”
知道师兄已经生气了的沈昱之立刻收手，抿着嘴，后退半步，挣脱了文峰主的手，不高兴地看着方知的发冠。
方知很抱歉地看着丹无声地笑笑。
丹转头询问，声音极温柔，像是对待一个怕生的稚子一般，生怕吓到他：“无事，这位仙友可是遇到什么困难？”
活了不知几百年的老“稚子”——沈昱之看了一眼丹的银色面具，便移开视线摇头没作声。
丹也不计较，收回视线继续如常一般注视着幻境之门。
“掌门师兄，谢奕不在这里！”沈昱之的声音传进方知耳中。
方知立马就反应过来，这是在走剧情，也猜出此刻的谢奕一定是在碧水寒潭深处。
这剧情可真够敬业的，周瑾都走了，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把这个倒霉孩子揣进碧水寒潭。
即使方知十分肯定谢奕的位置，但还是传音给沈昱之：“莫急，我叫陆玄在岛上寻上一番。”
藏在不远处的陆玄接到命令后不久便带回了消息。
方知起身，向丹拱手道：“岛主，真的太抱歉了，门中有急事，可否容我先走一步？”
丹看着方知身后的沈昱之，笑意满满地点头，话却是说给方知的：“当然可以。文瑶仙君日理万机，能来榕栖岛，便是我丹的荣幸。”
“那我这个文师弟就劳烦岛主您照顾一下了。”
方知向文峰主点头。聪明的文峰主立刻就知道该怎么做，并把一切完成得叫人说不出半点差错来。
离开众人视线范围得方知带着沈昱之朝着寒潭赶去。没想到在转角处陆玄突然出现，方知一头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方知想要将陆玄推开，却被对方紧紧抓住了手腕。
陆玄将一张符纸按到沈昱之胸前，没好气地开口：“跟上。”
说罢，缩地之术，便带着方知来到了碧水寒潭。
留下手里抓着符纸，还未反应过来的沈昱之，在原地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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