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榕栖岛（9）
碧水寒潭，正如其名。
榕栖岛常年温暖宜人，眼前沈昱之望着眼前边缘结了薄冰的潭水陷入了沉默。
不怪沈昱之犹豫，只是这潭水与屠魔幻境相距甚远。要不是对陆玄十分信任，方知差点也就怀疑一直兢兢业业的剧情终于学会了摸鱼，将主角随便丢到了什么秘境。
虽然清楚自己早已放弃了系统交给自己的任务，但方知还是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
谁能对一个听话懂事天分极高的小孩儿下狠心呢？
至于后期，他想黑化就黑化，反正剧情这么努力，自己也白捡了一个掌门做做，还附赠了这么长的寿命，稳赚不亏。
一时间，潭水将方知完完全全包裹住，在他的发丝，衣物中窜动，用与陆玄一样的体温，紧紧拥抱着他。
腰上的阻力突然变大，是陆玄拽住了他，并将他护到了身后。
陆玄拿着一根黑布绳，一头紧紧打在方知的要带上，另一头绕在了他的手腕上。
被两人远远甩在后面的，是没人管的沈昱之。
看到陆玄这种的幼稚行为，方知很想笑，他突然感觉自己不是去救人的，而是一家三口来春游的。
寒潭之中有一石洞，陆玄带着两人在洞穴中弯弯绕绕。
终于，沈昱之在只有潺潺流水声的昏暗之中看到了一米细细的蓝色光线。
淡蓝色的光线从上方落下，犹如月神不小心飘到池中的披帛，没有星河作饰，却成为漆黑中的唯一光源意外明亮，让人不自觉想要追随。
当然沈昱之也是这么做的。他加快速度，拨开挡在前面的两人，冲着光的方向游去。
方知下意识就想上前阻拦，身上拴着的绳子突然被拉直。方知疑惑地看着身后不愿上前一步的陆玄。
方知歪着头，轻笑着张开双臂，安静的看着陆玄。而陆玄只是回望着他不停摇头，一句话也不愿意说，只是轻轻拽着手中的绳子，态度坚决。
又是这副态度。
终于，被气笑的方知，低头开始解陆玄系在自己身上的绳子。
垂下的眼皮，薄薄的一层，连同睫毛打下的阴影，划开了两人的距离。
两人隔着如绸缎般柔软的间隔触碰拥抱，各自退一步便是一生陪伴左右挚友。
进一步……进一步，这绸缎就变成了世界上最坚韧的东西，无论方知怎么戳也戳不破。
22岁那年的盛夏，方知怀着不敢轻易同人说的心思，与暗恋已久的陆竭正来到月色中的晚莲池旁。他的手指被突然抓住，一切还未来得及发酵，便被对方板上钉钉的出国计划打散。
26岁那年的深秋，方知遇到摇身一变成为自己东家的陆竭正，看着身为社畜的自己，只能笑而不语。
如今的方知已经累了，他懒得去思考，也懒得主动做出任何改变。
纤细的手指灵活地解着黑色的布条。上面的结很紧很复杂，但方知离奇地很有耐心地没有将它直接震碎。
忽地，方知感觉自己的肩膀抓紧，抬眼才发现陆玄游到了自己身前，神情异样的看着自己。
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这种神情应该叫“委屈”？
方知有些惊讶地向后仰着身体，独属于陆玄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地传到他的脑海中：“陪我离开好吗，你让我找的人就在前面，前面没有危险，他自己一人就可以应付。”
啪，方知好像听到一根弦断开的声音，手中杂乱的结也善解人意地开了。
一切一切好像都有什么不同。
“好。”回复陆玄的同样是温柔而郑重的答案。
沈昱之破水而出，入目便是一头四角白鹿。鹿的角上挂满了金色的铃铛，蓝色的绸缎缠绕其间。他便是兆水之兽——夫诸。
夫诸的四膝弯曲，头紧紧贴着地面，嘴角沾了一抹血迹，以一种几乎虔诚的姿态面朝着沈昱之刚刚来的方向，像是在迎接，更或者是在恭送一位神明。
沈昱之能感觉到，夫诸的恭敬并不是对着自己。
背后的石柱上，铁链之间，衣衫破烂几乎血迹满满的谢奕头软榻地垂在胸口。
看到这个模样的谢奕的沈昱之瞳孔微缩，立刻就急了，也没有细想此刻夫诸为何会如此异常。提上扶桑剑，跳出水面，便向谢奕飞去。也不问当下到底什么情况，直接上来抢人。
感受到敌意的夫诸，怎会让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就出现的人靠近谢奕。于是他立刻变了一副神态，前蹄抬起，发出了神兽愤怒的吼叫，头上的铃铛也随着他的动作剧烈地响动。
同时沈昱之身后原本平静的潭水暗潮涌动。
扶桑剑裹着纯绿色的灵力，撞击在夫诸的角上，响声震天，久久不散。
沈昱之以极快的速度试图攻击夫诸的要害，但体型虽然庞大的夫诸吃力格挡。每一次动作，夫诸头上的铃铛犹如魔音般蛊惑着沈昱之的心智。两人身上渐渐都挂了伤。
一时间，语言不通的两位在狭小的天地中虽是斗得你死我活，但也称得上势均力敌，不相上下，直叫人难以插手。
扶桑剑冲着夫诸双目攻去，夫诸怎么坐以待毙。就在两者相撞之时扶桑剑化为了幻影。不见踪影的沈昱之突然跳到了夫诸的背后，当机立断，将扶桑刺入他的后背。
纯洁无暇的皮毛上一片红色迅速晕染开。吃痛的夫诸嘶吼着，疯狂地摇晃着整个身体，头上的铃铛也和疯了一般打成一片。
铃铛的声音加上神兽的吼声直叫沈昱之的头刺痛不已。他一个没抓稳，便被夫诸甩了出去。全身上下只能感觉到头在疼的沈昱之被石壁弹开，一抹红也从嘴角流出。他撑着剑想要站起来，却脱力摔倒地上。
周遭的潭水在剧烈翻滚，沸腾一般，鼓动着，雀跃着，期待着属于自己的盛世。
一直被束缚在石柱上，看似生命垂危的谢奕，喉咙中漏出痛苦的声音，两行清泪以旁人看不见的角度独自绝望。手指上一颗沾了血迹的戒指颜色慢慢黯淡透明，融入到谢奕的手指上。
而还未来得及游岸上的方知在激流中沉浮颠倒，被推搡着甩出了潭底。身边的陆玄也不知道被挤到了哪去。几次试图凝聚灵力将这滔天之水划开，都被沉木乱石打断。
这时一根臂粗的藤蔓破水而入，如水蛇一般在乱流中游动，并精确地缠住方知的手臂，将人整个从水里拖住了出来，安置在榕树的枝桠上。
陆玄此时也是一身潮湿地站在他的身边，眼神不善地看着方知的手臂，显然也是刚刚被救上来不久。
挽在手臂上的藤蔓乖巧地缩回丹的身后。
嘶吼声从大地深处传来，仿佛山神震怒。潭水翻涌着淹没四周的生灵，将来时看到的百年榕树吞没近半。
方知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论什么有比自己淹了别人家被主人当场抓包更尴尬的事情，如果有那就一定是末了人家还顺带捞了自己一把。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家，估计对方早就被自己封水泥，沉大海了。
顶着一头湿发的方知不知道说些什么能化解此刻的尴尬。
丹淡漠平静地看着原本深潭的方向，语气轻描淡写地像是在描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这深潭下面住着的是夫诸。也是暂居在这里灵兽。”
在少数与丹相处的机会里，方知从来没有听过丹用这种语气同别人讲话。眼前的人语气中总是带着游刃有余的笑意。一时间惯会方知也分不清楚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在压抑着怒气。
早已将自己收拾干净的陆玄轻轻拍着方知的肩膀，蓝色的灵力亲昵地贴着方知上蹿下跳。
方知打了一个寒战，陆玄的一个净身诀带走了他身上的水汽。
可是，这人怎么冷的连净身诀都是冰的。
陆玄不动声色地在方知面前凸显着存在感：“这样会生病的。”
身为半仙之体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生病是什么感觉的方知，颇有无奈地看着常识值拉满的陆玄。
两个没眼看的人终于吸引了丹的目光，面具下传出的声音恢复了往日那般，带着三分笑意：“两位仙友可否替我前去看下发生了什么，夫诸性格温顺，理应不会这样，不知遇到什么刺激。我要去维持屠魔幻境那边的正常。”丹身形消失，留下笑意更深话在空中回响，“相信夫诸见到二位便能恢复平静，将这大水控制住。”
方知望着眼前打在榕树上的巨浪，思忖着该如何下水。
陆玄拉紧方知的胳膊，生怕对方掉下去：“不用担心，在这休息即可，片刻这水就会退下去。”
方知猛然抬头，盯着陆玄。有什么答案似乎就在眼前。良久，方知声音喑哑，语气极轻，生怕吓跑就摆在眼前的真相：“陆玄，你知道正令剑……”
话未说一半，巨浪们终于发现了这颗漏网的榕树，开始对其发出猛烈的攻击。粗壮的榕树摇晃不止。
方知一个身形不稳，拖着陆玄就掉入激流之中。
方知：……我其实也不想管这事儿你信吗？
很好，尴尬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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