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笔趣阁 > 象雍正爷这样的汉子 > 第三十九章 谓为知音

第三十九章 谓为知音


  苍白娇弱。

  看着莲儿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我的心中禁不住会冒出这样的形容词。她的侍女铃兰,虽然看上去也很瘦弱,双颊都要比她多上了几许颜色。更别提府里那些十五六岁的一众侍女,天真烂漫,笑魇若花,青春逼人。

  单从五官长相上来说,莲儿似乎并不逊色于她的同龄人。然而,她的言谈举止和神情态度,总让我觉得太过萧索了一些,太过沉静了一些。我很少见到她笑,也很少见到她直面别人注视的目光。而她的目光偶尔与他人的相遇时,双眼里总象是藏了一对胆小的兔儿,一触即闪,仿若受了惊吓一般。看着让人心疼,也让我气馁。

  我这是做错了吗?把她从瓜尔佳府接来,让她硬生生地与她的母亲分离?那么现在,我该让她回瓜尔佳府里去吗,去自由自在地成长?我可以拜托我本地的额娘瓜尔佳夫人,务必要善待于她,也稍微容忍她母亲的存在。

  抓着莲儿冰凉的小手,我一时有些踌躇。很多话,问出口总感觉不得劲,变了味道。

  “莲儿,最近你的饮食就寝方面,各样都安好吗?”

  “多谢福晋垂询,莲儿各样均安。”她屈膝行了礼,毕恭毕敬。

  “你心里,可有什么不太开心的事?”我斟酌着字句。

  “莲儿心内安乐,多谢福晋的记挂。”她低垂了眼睫,轻声慢道。

  弘旺在我身边,微微移动了一下身形。我心念一动,弘旺虽然年幼,毕竟还算得上是外男,莲儿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会当着他的面,跟我说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心里话呢。只是,就算没有弘旺,我的身边也总会有诺如,还有许姑姑,莲儿身边也会有铃兰。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太可能单独与莲儿倾谈心声的。我们之间,总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纱,不能清楚明白地说话。

  弘旺冷然发声道,“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格格又何必强颜欢笑。”

  我感到吃惊,惊讶于弘旺的直白。果然,莲儿的目光躲闪了一下,神态带上了几分慌张。

  “多谢贝勒爷的劝诫。民女心内确乎是极为安乐的。实情如此,并不敢造次。”

  从莲儿的话语里,我能隐隐感受到她对弘旺的那种莫名的紧张和淡淡的疏远。弘旺说他代表莲儿来求我,想要一起去看阿诺的画像,显然他是希望与莲儿友好相处的。甚至在这位少年人心中,我猜想着,可能对莲儿存在着些微的好感?但是,从莲儿的言行反应来看,她是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的。“不敢造次”,短短四个字,一语道破她的心境。出生在这样等级森严的旧式家庭,又是庶出,自小跟着生母受了不少辛酸苦楚。如今看着也个性懦弱,又时时感怀身世,自尊敏感。她面对着眼前两个冠有“福晋”、贝勒爷头衔的人,又怎能不心生畏惧和彷徨?想要远远地逃开?我的心猛然一揪。

  “极为安乐?我看瓜尔佳格格距离安乐两字还远得很呢,莫说是“极为”了。莫不是你怪平素皇阿玛在话语中,对你诸多敲打,不留情面?而你此刻不愿倾诉委屈,是怕额娘会向皇阿玛传话,再被皇阿玛误解,最终对你不利?”

  弘旺的声音仍然冷,却一句接一句,气势紧迫。这位少年人,当着我的面,倒是一点不给我与他的皇阿玛留情面。哈哈。也不知道莲儿受不受得住这样的“玩笑”?

  莲儿的手一颤,仿佛弘旺的话有刺一般。她身旁的铃兰立即跪下,

  “贝勒爷,您折煞我家格格了,我家格格绝不敢有此意。”她的声音微颤。

  弘旺厉声喝道,

  “谁准你随便插嘴?即便是你家格格将你视作亲妹,你也该晓得长幼有序的道理!格格,你就是这样教你姊妹的么,信口妄言,替你胡乱遮掩?”

  铃兰的双目盈满了泪,她深深俯下身去叩拜。

  莲儿的手在我手中,几将收回,似乎也要跪拜下去。我拉住了她的身子。

  我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朝弘旺看看,他侧颜回视我。眼神中,带着一种冷静的无所畏惧的光彩。这小子,是不是开始进入所谓的叛逆期了?之前的恭敬恳求,都是做做样子的吗?哈,好玩。

  我紧拉了莲儿的手问她,“莲儿,甭管阿保说得对不对,你且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被问的人猛然抬眼看向我,目光中,带上了一种凄楚的神情。在那一刻,我知道自己之前想错了。被这样一双盈盈秋水看着的时候,很难不被深深吸引。虽然她不语不笑。

  任是无情也动人。

  莲儿的眼里,明明白白地写了很多话。有伤心,有难过,有漠然,甚至有绝望。还有很多的迷茫,似乎也有很多的坚决。

  “福晋,莲儿斗胆。”她雪白的牙,咬住了抖动的下唇,彷佛喉头被哽咽,久久不能成语。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沉默着,身边只有溪水哗哗的流淌声,一路欢歌向前。它应该不知道它身畔的这几个人,到底在烦恼些什么吧。

  就在我以为莲儿住了口,不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她的声音高亢了起来。

  “莲儿斗胆求福晋恩准,今生不嫁人。”

  我一惊。铃兰已经哭了起来,她双臂一伸,向前抱住了莲儿,抽咽着说,“格格,您不能啊。您不能这样。”

  诺如在一旁双手合在一起称颂道,“莲花姐姐说的,正是宝宝想说的。宝宝也不嫁人,一辈子住在这里,一辈子不离开阿玛和额娘。”

  我本来正有几分难过,被诺如的话完全搅合了,几乎绷不住要笑。想了想,我勉力忍住了。是啊,十五岁,可不就是和五岁孩子也差不了多少么。看着很深沉,似乎已经成人,认真地发着誓,但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又是雨过天晴?

  我轻柔地拍着莲儿的手说,

  “莲儿,你的想法,我知道了。”

  她的小脸上,一派坚决的神情,“莲儿求福晋恩准。”

  弘旺突然出声,声如刀削斧劈,“瓜尔佳格格莫要胡言乱语。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呵,这小孩,他刚还说铃兰插嘴,自己倒是毫不犹豫地插嘴。

  我朝莲儿笑着说,“我不能准。”

  她的身子一抖,惊慌难过的眼神投射向我。弘旺的垫了垫脚,好像在说,他早就猜到我会这么说。

  我接着又说,“但是,我也不能不准。”

  弘旺看向我,目带疑问。

  我朝他笑了笑说,

  “阿保,你说莲儿姐姐胡闹,那是不可能的事。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不可能?”

  弘旺好象被我问住了,呐呐不能言。他的脸上,带上了一丝扭捏的神情。半响说道,

  “诺华姐姐以前也经常说,她一辈子不嫁人,不离开皇阿玛和宁额娘。现在不也是。”

  诺如在旁边拍着手说,“是啊,现在诺华姐姐天天都在绣她的红嫁衣,还不让其他姐姐插手,整天高兴得很呢。”

  我看了看莲儿,她一脸不为所动的样子。

  我只好轻声说,“莲儿,我不能准,也不能不准。因为那是你自己的决定啊。你们将来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选择什么样的方式生活,难道不应该是你们自己决定的吗?”

  我环顾弘旺和诺如,他们静静地没说话。

  许姑姑上前握住了我的臂膀说,

  “福晋,虽说是早春了,这河边还冷。您身子要紧,还是早点回吧。”

  腹内的小家伙闻言,狠狠地踢了我一下。我双手搭在了腰间,试图和缓一下气氛。

  “你们不要觉得,怎么我也在乱说话啊。是的,咱们这样的家庭,父母之命会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但是我还是觉得,一个人应该自己选择怎样去度过他的人生。当然,我们作为父母亲人,很希望你们能允许我们参与这个选择,提供建议。记住,是建议,而不是决定。”

  河边的谈话结束之后,其实我也有些不安,不知道我的说法是否还是太过前卫,他们不能接受?会不会传给周嬷嬷等人知道了,到时候见到我再来念经?

  即使是在三百年后的世界,一个孩子就能够自由选择怎样度过他的人生吗?或者说,一个未经世事、眼界与判断力都很受限制的少年人,可以独力承担选择自己未来漫长人生道路的责任吗?所以我所说的,是否也是一种为了迎合少年人心意的言不由衷?或者说,那是我图一时痛快,对自己曾“受限”的青春岁月,如今跨过漫长的时光河流而做出的一种呐喊,和心理补偿?

  第二天是一个阴天,我早起在书房练习书法。

  这么说,更是言不由衷了。是的,我在给雍正爷写信。

  “雍亲王,近日可好?饮食寝居均安否?一切事务顺利否?雍亲王福晋闲来无事,便想写信询问二三。可短回。见字如面。”

  许姑姑在叩门。我将信对折,装入信封,站起身来。

  拉开门来,将信交给她。她收入袖中,有些犹疑地说,有一事,不知该不该回。我问何事。她面带忧虑地说,

  “铃兰姑娘在院里跪着,说是来领罚。”

  “领罚?因为她昨天插话?都是自家人,不用分得这么清楚。”我笑了笑。

  “不是。”许姑姑的态度还是有些犹豫。

  我看了看她。她终于开口道,“好象听说瓜尔佳格格心绪不佳,一直在哭。”

  我一急说,走,去看看。

  许姑姑上前扶住我的胳膊。铃兰跪在院中影壁之后,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我喊她起来,说一起去深秀居。她上前,我朝她招手,于是她扶住了我另外一只胳膊。

  我并不想被人当作行动不良的样子,但是这里的人均是如此做派,我也只能入乡随俗。她们总觉得要缓言慢行,谨言慎行。不知道如果是她们做了现代的医生,手上有三五个危重病例,个个人命关天情况紧急的时候,还能不能如此慢悠悠地走路?管她是不是孕妇,就算是孕妇,恐怕也要跑得飞起。

  想起我当年的一位女同事,快要临产了,面临医学执照考试,结果在考场发动。她忍着阵痛,冷静地将所有考题答完提交。然后自己开车去医院,第二天一早孩子就出生了。同事们都说她勇敢,她却说,是我家宝宝心疼我,懂得安排时间。是啊,小宝宝若是哪怕提前一天决定启程,她不就得一边忙新生儿,一边读书备考么,确实懂得心疼妈妈。

  也不知道我肚中的这一位,会不会也这么懂事呢?

  “福晋,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许姑姑默默地开口。

  我想了想说,“姑姑,谢谢您。回头到了屋里,你再对我说。”我轻抚她的手背。

  她抿嘴道,“老奴僭越了,此话还得出口。”她淡淡地说,“毕竟福晋的身子要紧。王爷交代过老奴,福晋和您腹内的小主子,不得有一丝闪失。虽说福晋与成诺女官故人情深,也不能只是您不断去关怀故人的姊妹,而姊妹却不能体察您此刻的心情。最紧要是女官的姊妹,自己要学会安安分分地谨守本道,莫教福晋过多操劳为是。”

  铃兰的手从我臂弯滑下来,又要跪下。我轻提了她一下,她站了起来。

  我试着安抚许姑姑道,“姑姑您忘了,我在家乡海岛,做的是医者的工作。女同事们工作到临产,那是常见的情况。再说了,您这里象我这个年纪的初产妇少见,在我家乡却是很常见的。我自我感觉良好,姑姑放心。”

  我注视着她的眼,她一脸严肃的神情。

  “您这么看着我,特别像我娘。”我忍不住说。

  许姑姑终于禁不住一笑。我拽着她的手说,

  “脾气倒好象比我娘要好。其实姑姑你也不比我大几岁,也不怪我把你叫老了。”

  她叹息了一下说,“成诺女官,老奴在心里,是把她当作今生有缘无份的女儿的。”

  她朝我笑笑,眼圈微红。我握紧了她的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朝她笑。

  是啊,和许姑姑一样,我是多么地怀念阿诺!

  我拉着铃兰的手,朝她笑说,

  “成诺女官的额娘,可不也就是你家格格的额娘?加上我,额娘和姑母一起去看你家格格,你说她会不会就不哭了?”

  铃兰没有被我的玩笑治好,反而一副要哭的样子。她哽咽着,泪珠滑过洁白的脸庞。

  “是铃兰擅自作主,格格并未让来告诉福晋,铃兰自甘领罚。”

  她噗通一下直直跪倒,哀哀说道,

  “福晋,您要为格格作主啊。贝勒爷,贝勒爷他,他不是人,他要逼死我家格格!”

  我大惊,几乎要向后一仰,幸好许姑姑使劲攥住了我的胳膊,我才站稳。她大声喝道,

  “住口!小小贱婢,在此胡说八道!”


  (https://www.ddbqgtxt.cc/chapter/88709150_623578728.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ddbqgtxt.cc。顶点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ddbqgtxt.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