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求情

黎七在外面待了一夜，一直到曙光微开时才敢回帐。看到左侧的行军床上洛靳蒙头大睡、鼾声震天，丝毫没有半点疑心她的反常，黎七顿时觉得自己这一夜思虑这么多完全是杞人忧天，纯属浪费自己心力。

        迷迷瞪瞪躺下没多久，便被晨起的角号声唤醒。

        士兵开始操练，各将也纷纷向晋砚的大帐聚集，照例晨起议事。

        黎七勉力从床上爬起来，无精打采地向主帐走去，一路上哈欠连天。就连晋砚示话时，她也忍不住身体本能，频频闹出动静。引得他拧眉侧目。

        一瞬的静默让黎七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思绪混沌间她的危机意识促使她抬了头。蓦然撞上晋砚不悦的目光，她身子一颤，脑袋霎时便清明了不少，“世子恕罪。”

        似乎是见她老实了，晋砚复开口道，“继续。”

        肖振昨日出战被敌将陆川行大伤，右臂至手腕处被齐根斩断。他面容染上一层青灰的伤弱之色，“魏国主帅邵辽已死，但余部残党众多。邵辽生前门徒学生不计其数，其中不乏骁勇善谋之辈。这些人穷途末路，凭借一股背水的狠劲，趁昨日我军远调伐邵杀了个回马枪。属下一时防守不及，被他们占据了朔州东侧的吴山。敌军此举使我军战时南北不能相顾，短日内要打退魏贼恐怕是难。”

        晋砚冷笑一声，声色沉缓，“难？”

        他走至沙盘中央，轻易便将现如今两军交战的兵力部署、火力配置还原。晋砚做完这些，两手撑在沙盘沿壁处，侧头又问道，“肖将军当真想不出办法？”

        这声“肖将军”一出，众人具是听出了三分讽刺的意味。轻飘飘的一句话响在肖振耳边，肖振平日里那般爽利潇洒，这时竟生生被憋红了脸，“末将愚钝。”

        晋砚眸色更深，“给你三日，无论你用什么法子，三日后但凡有一个魏国敌寇还在我大晋横走，你便提头来见。”

        许是断切伤口又开始痛了，肖振额前冷汗涔涔，脸色是黎七从未见过灰败，“是。”

        雪营的十几个兄弟心里皆有些犯嘀咕。世子这回的确是过于反常了。虽然外面都传他们世子清冷狠绝，小小年纪便有嗜血之性，但事实上他是及重情分的一个人，对待他们这些下属虽然严苛却从不见刻薄。早年齐连犯下丢失十万石军粮的大过，也只是被削了俸禄降了级，只一句“将功赎罪”此事便被轻巧揭过了。按理说肖振失了吴山并非小事，却也绝不可能引得世子放出此等伤及情分之言。

        黎七见肖振状态已然不好，晋砚竟还出言咄咄逼人，心中愤愤。一股火气压过平日里对晋砚的畏惧，愤怒不由占了上风。她上前两步，打断了方要开口的晋砚，“世子，人人皆存力有不逮之时。肖兄平日里的功劳与衷心我们这些兄弟皆是看在眼里的。您又何至于此，不就是三日退敌么，我替肖兄接下就是。”

        话音刚落，就见晋砚面色黑沉得不像话。

        洛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双目直视前方，伸手扯了扯她。恨铁不成钢：大兄弟你没听出世子这是故意为难人么？还去触他眉头。老肖自然要帮，不过是私下帮，大家合伙给他出出主意，思量思量对策。你这一上来就将给人强出头是要闹哪样？

        被那群亡命之徒占据了有利地势，莫说肖振做不到三日内退敌，怕是整个雪营加起来去给他出谋划策也是极难的。

        黎七猝不及防，被洛靳没轻没重的力道扯得踉跄半步。尴尬片刻，面上很快恢复了倔色。

        晋砚怒极反笑，“你想替他去退敌？好啊，便以沙盘为局，先让本世子领教一番你的退敌良策。”

        晋砚手执镀金长杆走至敌方位置上，言语间竟泄露出几分欲一争高下的少年傲气，“莫让人说本世子欺你。让你五招，黎将军先请。”

        其余人具是一怔，他们皆是从小便跟在世子身边的，哪里见过清贵沉冷的世子有这般争强好胜的一面，不免有些新奇。

        黎七惯来是个平和的性子，少与人红过脸，没那么多计较。不过在战事上，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三军存亡，她从不敢懈怠。既然不敢懈怠，又怎么会不在意。

        微不可觉的蹙了眉头，黎七心知对上这等城府心计的人胜算几近于无。不过，她好歹也出于将门，岂有输人先输阵之理。

        晋砚所控的魏军占尽地利人和，晋军确然处于劣势。她并未与晋砚客气，观局先行。

        黎七沉吟片刻，手持刻塑走得谨慎，“左一队进二，左二队进一，右一队退三，右二队进二。”停顿片刻。“再调一路骑兵从后路包抄过来。”

        晋砚未见思索，执长杆指点江山，“我在吴山之上伏下弓箭手，你待如何？”

        众将分列两侧观战，心里却都捏着一把汗。他们私心里还是希望黎七能胜过世子，给肖振求一个机会。

        黎七：“退出弓箭射程，派一队奇兵断你水源。”

        晋砚冷嗤一声，“黎将军莫不是忘了。朔北之所以常寒，正是因为多雨雪。水源可不是你能轻易断的。”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吴山地势险要，确实不能强攻，“那便分军包围吴山，围点打援，让此山成为一座孤山。”

        “山巅点火可化雪，水攻你退不退？”

        黎七面露难色，渐渐觉得力不从心。

        不待她回答，晋砚便自顾自道，“你若不退，便遭水祸。”他笑言，“你若是退，围点打援这一招可就不攻自破了。山上的兵便趁机杀下来，正好可使你南北不能相顾。此时援军一至，双方合围，是谁包抄谁便不用我多言了吧。”

        黎七默然不语，面对意料之中的结局，心中还是免不了郁结。

        “还有人要替肖振出头？”晋砚坐回凤眸半阖，大帐无人再敢应声。

        此时再求情，便是火上浇油，反而适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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