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容溯心情很好，表情带有肉眼可见的愉悦。厨房中，沈戚想要帮他打下手，却被他不客气地推走了。
“起这么早做什么？又没谁催你工作，快回去再睡一觉吧。”
沈戚默然，他确实不需要工作，不过这个时候怎么说也应该到了雌虫的起床时间了，昨晚的针剂作用下，霜仍在昏昏沉沉地睡着，但他总不能跟着一起偷懒。
他解释说：“我担心您身上的伤，怕您不舒服。”
“昨天公爵说的？早就好了，不用担心。”容溯将食材全部扔进锅里，用勺子不断搅拌。
他确实没什么做饭的天赋，到现在做出来的食物也只是能吃而已，只有沈舟能昧着良心说一句味道非常不错。
“公爵经常欺负您吗？”沈戚抿抿唇，试探着问。
没等容溯回答，沈戚看了眼锅中的食物，提醒说：“殿下，水放少了，一会儿可能会糊锅。”
“啊……”容溯加了碗冷水，看着锅里的食物重新浮上来，转头解释说，“别想那么多，完全没有的事。”
沈戚垂眼，显然是不太相信的样子。不过他再问也没什么用，除了能在日常小事上勤快一些，减少殿下的负担以外，似乎没什么额外可以做的。
“怎么今天起这么早？早上吃什么？”沈舟懒散地走进厨房，想按照以前的惯例，从身后抱住容溯，却被一声轻咳止住了动作。
沈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厨房中还有另外的一只雌虫，他转头问沈戚说：“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容溯先沈戚一步，笑着说：“谁知道了，我说让他回去休息，他也不听。”
“吃个饭再回房吧，我们不给你朋友留饭了，早餐放久了不太方便，他饿了的话，你可以帮他做点什么。”沈舟不放心地又问了句，“你会做饭吧？”
煮饭是雌虫的必修课，沈戚迟钝地点头：“我会。”
他是不是想错了……小殿下不像雄主刚打过他，转头还能和对方柔情蜜意的雌虫。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不动手殴打雌虫的雄虫，虽然他没见过，但万一新的沈舟是这样呢……
容溯端了碗筷到桌上：“我一会儿准备出去一趟。”
沈舟点头：“好，注意安全。”
“你怎么不问我去哪？”
沈舟哑然失笑，恋爱中的虫子和人类一样，撒娇也一样。
他说：“你去哪都好，晚上记得回家就好。”
“这还差不多。”容溯得到满意的回答，主动解释说，“我去见谢庭，他终于能不受限制随意出门了，我去恭喜他。”
“是吗？”沈舟由衷祝贺，“恭喜他。”
小两口打情骂俏，沈戚只能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专注于咽下碗中的食物。他这么多年一直饥一顿饱一顿，平时吃的说出来很心酸，实在不应该挑剔殿下亲手做的饭，但是这味道实在是太难以形容了，他真的不知道，雄虫挑剔的胃口是怎样接受这一切的。
这让沈戚更加相信，这具躯壳确实换了个灵魂，从前的沈舟决计不会接受眼下发生的一切，就算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暂时妥协，也不可能做到眼前这个地步，这样的宽和仁慈……
这栋别墅一共有三层，一楼是客厅，餐厅，以及从前侍从居住的房间，二楼是主卧，三楼是客房。
沈舟只在来到虫族世界的前几日探索过这间房子，就是一栋普通的奢华别墅，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直觉告诉他，这里很有秘密。
若不然没办法解释容溯从客房中翻找出来的实验用具，用这么点实验器材，研制出足以杀死雄父的新型药剂，别说他不信，随便找一百只虫子，八十只虫子都是同样的答案。
地下室密不透光，厚重的铁门推开后，潮湿腐烂的味道扑鼻而来，沈舟沿狭窄的楼梯走下，壮着胆子摸索打开墙壁上的灯。
他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墙上血渍斑驳，标本与骨骼模型堆满整间地下室，此外，实验器皿数不胜数，操纵台上的玻璃瓶内盛放着猩红色的不明液体。
沈舟闭上眼睛，双手紧握成拳，在脑海中说：“滚出来！”
“呀，被你发现了！”
没有任何负罪感，甚至是轻飘飘的语气传来，沈舟涌起一阵恶心，究竟是什么生物，与他共用一具身体……
公爵笑意盈盈：“你比我想象中的聪明些，我还以为你很迟钝呢。”
沈舟惊骇之下怒斥道：“你疯了吧！你知不知道，你究竟是在用什么做实验？”
公爵轻描淡写：“我当然知道，我知道我是在使用我的同类。不过我也知道，我是在进行一项伟大的工程。”
“伟大的”三个字咬得极重，沈舟听了差点条件反射地干呕出来，什么伟大的工程，请不要侮辱这两个字好吗。
他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如果你现在认错，也不是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你尚未犯下滔天大罪，眼前的一切还有弥补的机会。”
“我为什么要弥补？”公爵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只是微不足道的牺牲而已，为了达成宏伟目标所进行的必要牺牲。”
沈舟不动声色问：“什么宏伟目标？”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公爵的态度极为恶劣，“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这段记忆你读不出来？”
公爵用颇为骄傲自负的语气说：“你当然读不出来，这种一定要严防死守，禁止外界探查的存在，怎么能让你知道？”
“是吗？”沈舟笑了，“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意志足够坚定，心中的执念足够强大，那么记忆就可以变得不再透明。”
“我并不太想了解一个疯子的想法，不过我想，假如我是你雌父，我一定后悔生下你。”沈舟喟叹说，“心爱的雄子，怎么就长了满肚子的黑心烂肺？”
宛如火星落在炸药桶上，公爵瞬间暴怒：“你懂什么？我这是为了我雌父，像你这种浅薄无知的家伙，怎么会理解我所做的牺牲？”
实验是为了雌父……沈舟暗自揣度这句话的含义，同时将目光放在试管架的标签上，很多标签没有名字，仅仅标注了等级……
同时，沈舟回答公爵说：“你牺牲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上一次你亲口对我说，变成疯子的，你一个就够了。怎么，你这疯癫的更厉害了？”
公爵咬牙切齿：“如果你被困在一方天地无法解脱，恐怕你会比我疯的更厉害。”
沈舟反问：“你是在责怪我占据了你的身体吗？我曾经对此很愧疚，但我现在觉得，还是不要让你继续作恶好一点。上将为了国家奉献出最后一滴血，而你是怎么对待你雌父的心血的？”
“我说了，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必要牺牲，而且，我自己也不是没有牺牲。”公爵尽力让自己心平气和，“我同样付出了很多。”
“任何实验都不能以损害其他虫子作为代价，你想做怪胎无所谓，你就算把自己做成切片也没关系，没有谁能拦住你。”
“但是呢……你对我说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你，你有什么资格代替法律决定其他虫子的命运？”
抽屉中的档案被沈舟翻出，很厚的一本资料，上面记载了实验雌虫的年龄，等级，以及注射针剂后的反应，期间还夹杂了寥寥几个雄虫，不过大都是低阶雌虫，从身高体重的比例来看，大部分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沈舟说：“你所谓的牺牲就是在自己的身体内注射几个针剂吗？你真应该看看，你对这些虫子都做了什么？”
最后一艘战舰驶出军港，银白色的星球被抛在身后，每一次战争都是在奔向自己既定的命运，或许唯有广袤的宇宙才是最终归宿。
不知道上将会不会选择用其他雌虫的生命，延续自己的生命……
不过沈舟想，他或许不会这么做，如果他想这么做，那么一定不会救容溯。
上将在很早之前为自己准备的遗书当中写道：艰辛的旅程面临终结，回望一生，他的经历或许称不上传奇，但足够精彩，他实在没什么值得遗憾，最担忧的只有帝国的未来，以及年幼的孩子。
上将出身寒微，曾在仅剩三只战舰的情况下困守十五天，也曾在没有任何食品与饮水的绝境之下艰难熬过六日……
他为了自己所热爱的国家与臣民贡献出自己最后一丝光热，死后以元帅之礼被安葬在荣军院当中。这一生绝对传奇，也足够被后代敬仰。
与疯子讲道理其实并无用处，沈舟想，假如讲道理真的有用，公爵不会想不明白，他伤害的并不是帝国的既得利益者，而是上将致力于提高待遇的那些贫民窟雌虫。
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公爵不敢伤害高高在上，与他地位相仿的虫子，只敢对那些几乎无虫问津，生活在最底层的可怜雌虫动手，这是什么道理？世界上哪有这种道理？
“为了雌父……这些是不可避免的牺牲。”
沈舟冷笑：“你真的是为了你雌父吗？别告诉我你打不过老公爵，也别告诉我，你小时候就敢向老公爵提出去军事学院的请求，长大后却不敢替你雌父拦一拦落在身上的鞭子。”
公爵气结：“你……”
“被我戳中了心事，受不了了？你并没有记忆中那么清白无辜，记忆可以篡改，行径可以粉饰，你可以自诩正义，认为自己是为了研制出代替雄虫精神力的药物，才不得不进行出这些下作勾当。但是……”
沈舟目光锐利如鹰：“但是，犯罪就是犯罪，你的行为无论在哪个世界都足以构成犯罪。”
“是啊，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家伙，你说的我哑口无言，没办法反驳。”
公爵笑着感叹说：“不过你知道了又能怎样？你又没办法把我赶出去。而且现在，你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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