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两人下楼后上了警车，林宁笙认识路，主动坐上了驾驶位，许长青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跟着上了副驾驶。

        出了住宅区园区大门后警车向通往繁华区的一条辅路行驶，不多时就到了一家门头气派、装修古香古色的饭馆前，饭店面积中规中矩，大厅宽敞明亮，因为建立在一条巷子里，所以门前十分清静，配上店面装潢，颇有种‘大隐于市’的超脱感。

        林宁笙没有听从服务小姐的引导，自己带人要了个包间，也不看菜谱，随口要了一些茶点，又要了一份海鲜砂锅粥，然后将菜牌递给许长青，示意她还需不需要再添点什么。

        许长青也不客气，又要了份小炒，服务员下去喊后厨传菜。没过一会儿，菜就上齐了，期间二人一直保持沉默。等包间里只剩她们两人后，许长青从衣服里摸出一盒烟，抽出来一支点上，吸了一口，说：“这家老板原来是‘青帮’的红棍，已经金盆洗手好多年，你特意带我来这里，不怕又被他们盯上？”

        林宁笙正嚼着一只水晶虾饺，细嚼慢咽地吃完后，擦了擦嘴，说：“你不主动去找，不代表麻烦不会主动找上门，事情还没恶化到无法扭转的地步之前夺得先机总是好的。”

        许长青张口又想说些什么，林宁笙把砂锅勺子塞过去，眼神有些凌厉：“先吃饭。”

        她目光似有所动，轻轻看了林宁笙一样，接过勺子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又帮对方也盛了一碗。

        海鲜粥里滚了鱼片，香气四溢，十分鲜美。两个人安静用餐，期间除了碗筷瓷器碰撞发出声音之外，包间内十分寂静。

        吃饱之后，林宁笙喊来服务员，一边看过账单一边付款结账，看似不经意地开口：“你师傅在楼上看监控偷听别人吃饭，看得还开心吗？”

        闻言，服务小姐脸上公式化的笑容一僵，许长青这才认真打量起面前这个服务小姐——身高腿长、皮肤白皙，属于那种少见的漂亮，乌黑的长发扎在脑后束成简洁的马尾，身穿饭店工作服，脸上虽然挂着恰到好处的职业笑容、但眼里却平静无波。

        这时此刻，听到林宁笙说的话，女人脸上的笑意淡了，转变为一种感慨，开口，嗓音温润、却隐隐藏着一番气势：“百闻不如一见，林小姐，家师恭候许久，请二位上楼一叙。”

        林宁笙示意女人带路，三人迈步走上楼梯，来到一间客厅里。这间客厅有一百多平方米，内部装饰高贵、庄重，流淌着传统古典的文化气息。客厅的中央是一张很大的红木长方形桌案，四周是同色的红木沙发，与顶灯的柔和光线浑然成为一体。

        客厅里之前只有两个人，在正中央的红木太师椅上面坐着一位六十多岁穿中山装的老人，身旁还站着一位年轻的男子、身穿马褂，身材彪悍。服务小姐引林宁笙和许长青进屋后径直走向老人身后，站定，并以手势请林宁笙二人入座。

        林宁笙也不客气，坐在老人面前正对着的红木单人沙发上，两条腿闲散地搭在一起，老人仰靠在沙发上，好像刚睡过一觉，眼睛睁开看向林宁笙，这道目光却是清醒锋利，似乎能穿透一切。

        “没想到你还有胆子来这里。”他的声音很平淡，节奏也很慢。

        林宁笙漫不经心地换了个姿势，将身体靠得更为舒适：“潘老都有胆量在现帮主眼皮底子下开店呢，这么一比，我来这里吃顿饭也不算什么。”

        闻言，一直站在潘老身边服侍的年轻男子手上青筋暴起，许长青心中一紧，身体也绷紧，随时准备挡在林宁笙身前。

        比起二人间气氛的剑拔弩张，林宁笙和潘老之间的气氛倒是十分平静。

        虽然这种平静更像是水沸腾前的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积蓄能量。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再次慢慢开口：“你如今回来，还觉得自己能承受所作所为带来的后果吗？”

        林宁笙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认真看向潘老，开口：“我对会这件事负责，包括它的后果。”

        老人哑然了，多年的社会磨砺让他品出了其中隐藏的意味。他沉思了片刻，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值得吗。

        林宁笙轻轻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物竟天择，适者生存。我们这种人的心里善恶比重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但总得给自己所亲所爱的人留条后路。现在外界风浪不稳，正是把根基打牢的时候，不能总是在时间上打消耗战。”

        说完，林宁笙抬眼看了一眼站在潘老身后的女服务生，意味深长：“毕竟两个人在一起，总得有一个是干净的。”

        潘老眸光锐利地看向她，沉默不语。潘玥名义上是他的弟子，但与收养来的潘薛不同，潘玥实打实是他的亲孙女。早些年潘老唯一的女儿被一个经商的男人骗了后、二人私奔，后来那个男人投资失败从此落魄，和女儿一起抱着年仅三个月大的婴儿回到家中。潘老本想不计前嫌，可谁料想这个男人不仅不悔改，相反还沉迷流连于赌场之中，最后还盯上了潘家的家财，自己女儿也落得夫妻双双命陨的下场。

        这件事情是家中秘辛，除了自己只有两个上了年纪的丫鬟知道。沉默了一会儿，他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冷冷地说：“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林宁笙平静地说：“前阵子中了2亿招标的景康的老板，张景，前天白天被人发现在家中死亡，死因是被人用手捂压口鼻致机械性窒息，然后又以利器致胃部和腔静脉破裂，最终急性大出血而死，死亡时间推测是在6月10号下午3点到5点之间。”

        “手法很利索，现场处理得很漂亮。帮里虽然鱼龙混杂，但在道上敢做这票且能做成这样的屈指可数。”

        “想让我帮你找人？”潘老觉得可笑，有些讥讽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准确来讲不只是帮我，更是在救你。”林宁笙不紧不慢地说，“当年洪翎没投靠谢家当上青帮帮主之前，曾经和他的师兄一起非法偷运过一批违|禁|品，很不凑巧的是，半路上被人劫镖，货物被人劫走不说，洪翎的妻子也在那场事故中下落不明。巧合的是，同年一位潘姓女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携带一批纯度极高数额庞大的‘货物’远销海外，利润不菲。”

        “洪翎夫人十分貌美，当年洪帮主也十分爱护这位发妻，如果他本人知道妻子是被自己的师兄手下轮女|干至死，不知道会作何感想。还有非法运输贩卖违|禁|品，老皇帝对这种事情向来都是深恶痛绝的，再加上潘老您当年可是红棍，该砍下多少次脑袋我不敢说，但是砍下一次我看问题不大。”

        老人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宁笙，额头浸出汗珠，脸色有些苍白，进屋前那种装出来的大家风范与从容感消失殆尽。

        他无法相信这些烂在自己肚子里的机密竟然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揭开，不由得握紧手杖，声音有些嘶哑：“年轻人，夜路走多了迟早会撞见鬼的。”

        林宁笙微微一笑说：“你我同生共死，如果我有意外，即使不是你造成的，你也得跟着承担后果，所以你要做的是保佑我平安。我专程来上门给你一个机会，你却用这种方式接待我，有没有小人之嫌？”

        册呐！潘老心里狠狠地爆出了一声骂，随即也醒悟过来以对方的思辨能力与谋划能力怎能不为自己的人身安全问题考虑？更何况，对方的背后可是顾豫。

        顾豫。

        或许是这两个字拉回了老人的理智，他复又认真看向林宁笙——对方依旧是那副闲散的样子，分外年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在灯光照射下显得清澈锐利。他却在这个女人身上幻化出了魔鬼的影子，以及那种难以言喻的锋芒和沉重。

        “如果我帮你，我能得到什么承诺？”

        “承诺在当下一文不值。”林宁笙平静地说，“我要扳倒谢家，你要夺回青帮，青帮目前为谢晟效力，听他指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事成之后我会扶潘玥为新一任帮主，如果你认为这一点可以作为承诺的话，这就是我能给你的承诺。”

        老人思索了许久之后，说：“道上有个叫王富贵的，绰号‘王一刀’，是从西北来的，为人小心谨慎、处理事情干净利落，前阵子有人看到他在案发小区附近出现过，还托人找了辆垃圾清理车。”

        “谢谢。”林宁笙得到了想要的答复，起身打算告辞。时候不早了，她还得去菜市场买菜，晚上答应给顾豫炖鸡汤下面条。

        老人依旧稳坐在太师椅上不动，潘玥——也就是那名女服务生，客气地将二人送到门口，临分手的时候塞给林宁笙一张小纸片，还借机用手指轻勾对方手掌心。

        等到两人上了警车，许长青脸色古怪地问：“她给你塞了什么？”

        林宁笙摊开掌心，看了一眼，眼里无悲无喜，口中字正腔圆：“玫瑰之约，□□，随叫随到，包君舒爽，联系电话”

        “行了！”许长青赶忙打断她，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地向外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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