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懦弱之心

金城属于丘陵盆地，典型内陆地势。这里的房地产开发商就经常造水景，为迎合人们向往海洋的心理。通常来说湖泊，喷泉，水池，每个小区必备以上一个元素，更有甚者，打造了人工瀑布。而这些水景都对人们的钱包造成巨大考验。在金城现有的楼盘里，福星地产绝对占大头，现在从老板家出来的这片小区是满福园，有不少福星地产的员工也住在这。满福园属于学区房，附近医疗设施完善，沿道路走十五分钟就是金城小学。

        程姝容被裹得严严实实，塞在车后座，看着穿着统一制服的小孩子在家长的带领下唧唧喳喳走进校园，看着上班族疾驰的车影和悠哉提着早饭往家里走的老人，看着红绿灯闪闪烁烁，明明灭灭，车与人走走停停。

        高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想知道她专注的深情的在看着什么。

        哦，原来。

        她看着这世间。

        留恋不舍。

        “歇歇吧。”高高伸手阖上了她的眼睛。程姝容的睫毛在他手心不停颤动着，让他联想起小时候在冬天结冰的湖面上发现的那只奄奄一息的蝴蝶。

        “人间四月天。”她呢喃这一句，“多好的春天啊。”

        程姝容又高热了起来，这一回更来势汹汹，她蜷缩在芳子的腿上，眉头忧愁着，感受喉间那口血不上不下卡在那，总不能吐车里吧。上官一脚油门下去，这个时候已经驶出了城区，没有限速的困扰，使他几乎飙到了极限。车开的这么快，车里的人也不好受。

        程姝容抓过脚底下那个玻璃器皿，呛出了一口浓血。那个玻璃器皿是封闭设计，戴上它是为了装血液的。高高举着针头不知所措，程姝容自己啪一声盖上了盖子“这算不算自救，你针头离我远点。”她以为和上一波一样，放血治疗高热，没想到高高神色奔溃，冲着前方驾驶室的上官大吼“再开快一点！”

        呕血，说明程姝容的内脏开始衰败了，他们见过太多这样的失败者，熬过了一波又一波的高热后，整个身体快被烈火烧成一把碳骨了，最终却看不到黎明。身体排斥着新生的腺体，仿佛毒素侵蚀了五脏六腑，如重症病人一样快速衰败，迎来了终结。

        程姝容觉得自己气色好多了，呕出那口血后，她觉得自己又有力气坐起来了，然而她面带微笑转向身后的芳子，却看到她在面无表情的流泪。程姝容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是回光返照，吕芳子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掉过眼泪，这算不算有生之年。

        “我手机备忘录里有我所有银行的密码，存款给我父母，房子给程楚易。葬礼的时候我希望大家穿鲜艳的衣服，春天的花开的很美，希望大家多给我带一点。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把我一部分骨灰洒在大海里。素白的孩子要出生在秋天了，卧室衣柜里我买了一个玉如意吊坠，请帮我转交给她。曾经答应五月的时候去看万斯年的舞台剧，可能要失约了，拜托大家帮我替他捧场。我的工位以后就给莉莉了，抽屉里的零食大家分了吧。”

        程姝容说的有条有理，轻声细语的好像这些交代她早就想了很久一样。

        身体里的火烧的她眼前一片模糊，她也听不到大家的声音了。高七七捂着耳朵“我什么都没听见，你自己答应的事情自己去做。”他看着一条人命在他的好心之下迅速走向了死亡，他背后的腺体红肿难忍，整个车厢充斥着他失控的鸢尾花香。

        上官嘴巴里脏话就没听过，他把控着方向盘，来了个大转弯。他看着后视镜里吕芳子紧紧抱着程姝容的脑袋奔溃大哭，而程姝容一点声息也没有了。他的心脏被这一幕捏爆了，事情怎么恶化成这样，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没有一个案例像程姝容这样的。从开始二次发育到衰变只用了这短短一天。

        “这好像不是正常的二次发育，像是排异。”因为程姝容种种不寻常的反应，老蒋这一路一直在借调权限，搜索系统库，直到这一刻他才敢确定“这根本就不是性腺分化，是信息素外力侵入引发的排异恶化。”

        难怪程姝容的后脖颈始终没有腺体这个器官的出现迹象，老蒋顿悟了这一切。

        “是我害了她。”高七七极其痛苦的惨白着脸，剧烈的情感波动甚至让他的腺体的埋线崩裂了，在这一刻半c级的精神力已完全爆发。再没有人能掩盖他的身份了，老蒋意识到自己不该脱口而出。高高看似吊儿郎当，实则最重感情，此刻他不知经受着多痛的自我谴责，全然不顾身后这一连串的麻烦。身份暴露后家族的追责更可能连累到他的母亲，还有他自己，燕城高家不会放过他的。

        上官已经开到了目的地，他停在了郊外这一大片庄园的门口。铸着黄金蛇头的铁门栅栏已经缓缓打开，上官下了车，拽出高七七“听着，若说错，千错万错都在我身，是我先释放信息素刺激容容的，我是你老大，是我同意你释放信息素的，她体内的排异并不一定是你的鸢尾花，更有可能是我的白檀，收起你的信息素，好好准备之后的调查。”他语速飞快，这个时候庄园的侍从已经在吕芳子和老蒋的帮助下将姝容抬上了救护车的担架。这个庄园甚至有自己的私人诊疗室，救护车的门关上了，他们只允许没有任何腺体能力的吕芳子跟随。

        芳子快速瞥了一眼上官，“这里我跟着，你们快去求援刘璟。”她上了另一辆有着敞篷的露天观景车，一前一后进入了这片庄园。

        老蒋拍了拍高高“至少送到了能救命的地方，高高你要做好残酷的准备。”

        老板发完火后，钻回驾驶室“今天二次发育的是高七七，谁也没有预料到，在此请求对高七七二次发育的医疗援助。”他很冷静的对二人说完这番话，要求大家口径一致。

        高高面色惨白，颓然的痴痴的望着救护车的方向“她会没事的吧？”他哆嗦着嘴唇，如果是我害了她，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上天啊，请求您，救救程姝容。

        大圆弧形阳台上，洛佩兹正很耐心的在修剪手上的这束白玫瑰，他穿着舒适的丝质家居服，拿着剪刀的手腕苍白中透出青筋的蓝绿色血管。这是一把尖嘴剪刀，很锋利，能够细致的剪去玫瑰枝干上多余的尖刺。他面对着底下清澈泛着金光的湖泊，心绪柔和宁静。头上不时有微风轻抚那株百年的参天黄花梨，黄花梨头下的影子正好笼罩了他坐的这一片区域。这是一个多好的早上啊，洛佩兹感受着清晨的朝气，感受着春天处处蓬勃的生机，此刻心情就像湖面的水波，温柔的一圈又一圈，向外荡漾着，沉醉在太阳投下的金光里。

        纵使这样心情愉悦平和的洛佩兹，克莱尔还是不敢上前，她默默低头没有声响的用着早餐。即便是救护车已经开到楼底下，她也不敢向外张探半分。救护车里挣扎在生死一线的那个可怜儿，就是得罪表哥的下场。连请求宽恕的机会都没有了，是死是活全看表哥在一念之间了。克莱尔对表哥的心狠手辣，又有了一个全新深刻的认知，即便那个人是他少年相爱的恋人，抛弃洛佩兹的结果就是生不如死。

        她食不知味的用着餐盘里的煎蛋和培根，还是忍不住想起那天夜晚的莫吉托。高山流水遇知音，昨日一别成绝唱。她心里发狠的想，不过是一个看得懂她画的人，表哥想让她死她就得死，同情怜悯之心在这个家族是可笑的，克莱尔，承认吧你只有一颗懦弱之心。

        我不敢替她求情，为她准备好了速死的药剂，希望表哥玩腻的时候，能给她一个痛快。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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