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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通向死局的猫鼠游戏


“表少爷安。”我学有所成,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礼,只是空等了许久也无人作答。

        “表少爷,风凉露重,您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我弯腰看向地面,硬着头皮对空气说。

        “你如今已是我的丫头。”听起来,万泓语气不满的样子。

        “是,泓少爷万安。”我补送了一个更标准的礼,半点挑不出错。

        “我不是来看你这张假面具的。”他的语气更加不悦了。

        “奴婢听不明白,还请少爷明示。”我是真的不明白,这个大孩子别别扭扭的,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抬起头来。”

        我看见了一双湖水般的眼睛,还有花瓣一样微微上翘的唇。他长得确实是好看。

        那美丽的唇缓缓开启,“是你说,要把天下男人玩弄于鼓掌?”

        “啊?”我一时间目瞪口呆,带着职业假笑的面具裂开了。

        那双眼渐渐染上了笑意,像湖面起了涟漪,“你说要逃出金府,赚大钱,是不是?”

        那天的话是怎么被他听去了的?我感觉有寒意窜向脊梁骨,口不择言:“啊这……奴婢并不是……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你还说我舅舅是奸商,是不是?”他已经笑得不加掩饰。

        “这都是些莫须有的事,少爷切勿听信外边那些疯话啊!”我深知这份指控已经足以让我丧命,只好认命地跪下,碾碎自尊。

        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被栽赃了些额外的罪名,又说不上来。

        “府里西边角上地势最高,我每日卯初在柳园假山上的凉亭里吐纳养元。”他不疾不徐的声音传来,终于解答了部分疑惑,“小虎子时常随我一道,那日便是我遣他去喊人捉贼。”

        蹩脚的谎言被击碎了,我只好垂死挣扎道:“奴婢……年幼无知,先前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当不得真的。”

        “你自己说吧,”他蹲下身来,得逞的笑脸在我眼前放大了数倍,竟然还有一对可爱的酒窝,“该怎么处置好呢?”

        这张笑脸让我突然联想到了动画片里的柴郡猫,看似从容优雅,却神神秘秘,疯疯癫癫,狡黠又危险。

        “若是要杀要罚,少爷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奴婢定当时时感念您的宽厚,再不敢犯。”此时此刻,我就像一只被猫捉在手心玩弄的老鼠,那感觉悲哀极了,偏偏还要言不由衷地小心恭维着。

        “不错,我不杀你,也不罚你。”他满意地点点头,苇叶的尖儿像小猫尾巴似的,从我的面颊扫过,“我从未见过你这般狂妄自大的丫头,人不大点,野心倒是大得很,你想当皇帝不成?这么有趣的玩意放跑了岂不可惜。不如我把你带去国公府,亲眼瞧瞧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如何翻出天去,你觉得怎么样?”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笑得像朵花。

        我这才懂了他的目的。原来是这么无聊可笑的目的……

        我并不是善于识人观色的人,我并不聪明。否则,在湖边第一次见到万泓时我就该看出来,这样一个养在深宅、多年病体不愈的大孩子,看似不谙世事的表象下会藏着颗什么样的心。还不曾沾染上人间的情/欲爱憎,这只不过是一颗孩童的心,睁着他好奇的眼睛,随心所欲地控制与毁灭,浑然天成的残忍。谁又能责怪一只玩弄老鼠的猫呢?不过天性如此。

        而我如今,就是已经落入了他早早设下的捕兽笼中的一只小鼠吧。还是一只心比天高的小鼠,在寂寞了许久的猎手眼里,该是多么新奇好玩的消遣!我可以奢望猫心怀恻隐地向老鼠施与仁慈吗?不,它大概只会说,“快来让我来把你的牙齿和爪子都拔光吧,你看这样多有趣!”

        明白过来的时候,我只感到透心凉的无助。

        落入了这样的处境,走哪一步棋才能逃出生天?或者至少,让蔓萝逃过去也好……这么想着,我死死地掐了自己一把,硬生生逼出泪来,作出激动万分的样子,“奴婢自从被少爷从棍棒下救了性命,便早已认定此生是少爷的人!少爷心善不罚,又许了个好去处,奴婢自然求之不得!只是……只是妹妹也同样心悦少爷,若是与人同享,叫我如何忍得?少爷就只要了我一个吧!”

        “傻瓜!”他的语气瞬间转变了,十足的宠溺温柔。我在错愕之中被拉了起来,扎入一个药香扑鼻的怀抱。

        “还真是情真意切,”我正讶异于自己竟如此轻易地骗过了他,就听见头顶传来轻笑,“若不是先前在柳园见识过你那副样子,没准我今日就被骗过去了。我自然要带你们姐妹一同走,没有她,如何放心制住你?也不必再肖想能有半年时间谋划出逃,明日便同我一道去天骏吧。”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真情实感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

        原来他早已堵住了我的生路,步步皆是死棋,这是一盘必输无疑的死局。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我现在信教还来得及吗?天上的神明,这是你给我的试炼吗?我的鼻腔里充斥着万泓身上清苦的药香味,恨不得就地皈依。

        这场面大概相当诡异吧,因为有人已经被吓得摔了盘子,惊呼起来。

        这让我由呆滞中清醒过来,立马从那个怀抱里弹了出去。

        “既然看够了,就快走吧。”万泓开口道,看不出半点愠恼。

        我一扭头,就看见余娘子正收拾一地残渣,嘴里还欲盖弥彰地支吾着:“奴婢……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好极了!我又被摆了一道。相比之下,我的表演实在是蹩脚极了!我胡乱擦着眼泪鼻涕,羞愤难当。

        在三方对峙的尴尬场面下,万泓“身体突发不适”,被余娘子差人万分小心地送了回去。

        紧接着,余娘子拎着我回了缘僖堂。

        后来,老太君气得摔了茶盏。好在修佛之人不忍体罚,只罚我禁食三天,跪在佛堂静思己过。

        再后来,听说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拾竹苑来的狐媚子大清早就溜出门,截住了从柳园回来的表少爷,意图勾引行不轨之事。

        到了下午,又听说表少爷“拖着病体”前来缘僖堂,向老太君要人。

        至于我是听谁说的?当然是小虎子。这家伙一整天都乐此不疲地跟我玩着“坐镇将军与侦察兵”的游戏。

        “年画儿姐姐!老太太依了泓哥哥,说既是喜欢得紧,早日打发了也好清静,明日就要送你们走。”小虎子凑到窗缝边,悄悄地报告。

        行吧。

        反正事事都按万泓的算计进行着,像他设计好的程式一样分毫不差。开着外挂的游戏高手有多厉害,我如今算是充分领教了。总之,我稀里糊涂的,还没出新手村,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我妹妹呢?方才叫你去看,看过了没?”我不客气地问。虽然很想把小虎子抓来打一顿,可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她被锁在屋子里,不让人进。”

        “可有人送饭食吗?”

        “不知道……”

        “去后厨问问,再探再报!”

        “得令!”小朋友倒腾着小腿欢快地跑了。

        等到天擦黑的时候,我终于被放了出来。只见余娘子铁青着脸,“明日一早,你们二人随表少爷一道,启程去国公府。”

        我低眉顺眼地答“是”。提前得了消息,没有半点好惊讶的。

        “原以为你是个乖巧省心的,竟是我看走了眼。”余娘子啐了一口,走了。

        我有口难辩,瘸着腿挪回了房间。

        大门已经撤下了锁,只是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寂静。

        “蔓萝?你在屋里吗?”我借着窗外隐约的亮光,慢慢摸索着。

        她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我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褪了衣衫也准备睡下。仿佛是天要惩罚我当初穿越过来时睡死睡活的那三天,这些日子以来我没有一天不缺觉的,时时刻刻都困得很,非常不利于身体发育。

        然而我似乎察觉,身旁侧身而卧的人在微微地颤抖。是发烧了?还是在哭?我心里一惊,连忙把她扳过来细看。

        蔓萝果然满脸的泪,巴掌大的小脸都哭肿了些。

        “阿姐……”她哑着嗓子,“他们说你今早去求表少爷,要他只带你回天骏。是不是真的?”

        我无语凝噎,“你觉得呢?是不是真的?”

        “我不信……”

        “可我的确是这样说的,他们说的也没错。哎呀!好了好了先别嚎,你听我说完嘛!不管什么时候,蔓萝在阿姐心里都是排第一的,至于第二、第三,或许是绣凤姐姐和肖嬷嬷,反正绝对没有表少爷什么事儿。知道吗?”

        “嗯……可是……”

        “别可是了,说起那位表少爷,实在是可怕得很!他的心机之深沉是你难以想象的,我们被捉住拷问的那次,就是他差人通知了大管家,没有什么凑巧的,一切都是他设的局罢了。今早之事也是他故意设计,好让余娘子看见。”

        “什么?”蔓萝失声叫道,“可是……可是为什么呀?”

        “这其实都怪我,救绣凤姐姐时说的那番不成体统的话,没成想都被他听去了。”我痛心疾首,悔不当初,“他亲口说的,听了觉得有趣儿,想看看我们若是在他手里要怎么逃出去。我见这人性情捉摸不定,又捏着我的话柄,随时可以治死我们,便只好曲意逢迎,求他只带我走,希望能放过你。”我真傻,真的,我肠子掏出来都是青色的。

        蔓萝哭得更凶了,扑上来抱住了我,“阿姐!对不起……我以为……”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以为阿姐不要你了,一个人去享福?去他的吧,病恹恹的,我才不想年纪轻轻的就守寡或者殉葬呢。”我哄小孩的本事渐长,越说越没边了,“你先前是不是还觉得,咱俩一起给表少爷当侍妾,好像也挺好的?”

        “哎呀!”蔓萝不哭了,又一把推开我。

        “蔓萝看男人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这种人可沾不得,他不拿我们当人看的。没事儿,以后阿姐挑个最好的给你,好不好?”我畅想着缥缈的未来,笑了起来。

        “阿姐不要再说了!”一天水米未进的我差点被推下床去。

        “好,好,再说一句。明天咱们要去天骏了,前路难测。我心中所求之事从未变过,你也是知道的,阿姐对你和绣凤姐姐的承诺也永远作数,只是好像愈发艰难了,”我苦笑道,“总之不管发生什么事,咱们姐妹永远不要离心,好吗?”

        “嗯!”蔓萝在黑暗中重重地点了点头,“都是我错,我不该疑心阿姐……”

        明明是我的错啊,可怜的蔓萝,被我拖累着卷进了这样祸福难料的局面里。我愧疚得要死,却还是故作轻松,“还有啊,你别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的,这么大个人了。”

        我摸索着扔掉了她湿哒哒的枕头,两个人枕着一只枕头睡了。

        翌日。

        我和蔓萝冷不丁地被掀了起来。

        只见一个婆子站在床头,皮笑肉不笑地说,“两位姑娘!今天可是你们的好日子,还不赶紧起来攀高枝儿去!”

        我无言以对,两个人默不作声地穿衣叠被,也没有其他行李好收拾的。昨日听小虎子说,肖嬷嬷曾来过,听闻我们今日就走,赶来送些东西,却被人挡了回去,估计是再难见上一面了。

        老太君下的禁食命令依然作数,连带蔓萝也跟我受饿。我们就这样灰溜溜地被领了出去,出了前院的角门,一列马车队伍已经候在这里,老婆子即刻转身走了。

        我带着蔓萝走到车队最末尾,乖乖候着。

        “你看这马个头可真大呀,鬃毛也闪闪发亮的。”作为心意相通的姐姐,我看出了蔓萝在小心隐藏她的悲愁,只好苦中作乐地瞎聊些闲话。我还想告诉她马肉尝起来是又柴又膻的,很不好吃,想了想还是作罢。

        金老太君原本打算把我们调/教一番,年后过了明路送去国公府给万泓做正经妾室。后来,经过万泓一通操作,金老太君嫌我们“狐媚不正经”,说出去丢了金府脸面,就随便打发给他了,于是我和蔓萝如今的身份大概是万泓的丫鬟。

        侍妾在少爷床上伺候,丫鬟在少爷脚边伺候,所以做丫鬟也有做丫鬟的好处,至少不用牺牲色相。就算某天万泓的小身板真的兽性大发,我是很看得开的,不至于吊死在他这棵病歪歪的小树上。

        可是蔓萝呢……她会死心眼地嫁狗随狗吗?我想起她柔弱顺从的个性,如果真陷在了这种深宅大户里,万泓未来老婆万一又是个悍妇,我妹妹可不就要复刻尤二姐的命运了?哪里还能有活路……哎,真让人头大。

        不知过了多久,一队抬着东西的丫鬟小厮鱼贯而出,开始装车。“边上去,别挡着道!”他们冷眼说,好像多看我们一眼就会脏掉眼睛一样。

        又过了许久,金府的主子们从大门里出来了。十数级的宽沿台阶上,喜姐搀扶着老太君,后面跟了一群光彩照人的内宅女人,还有几个少爷打扮的年轻男人,以及人群之中身着白衣的万泓,而旁边那个格外高大挺拔、一身肃杀黑衣的,一定是他哥哥万渊。一黑一白,我连打两个寒颤,暗自骂了声晦气。

        一群人依依惜别,和和睦睦,就像所有普通家庭一样。我缩在一侧远远地瞧着,却再没有了当初仿佛看红楼梦的兴奋感,只觉得自己……唉,落魄得好像一条狗。松萝很舍不得她的家吧,我感觉到她的心在哭泣。蔓萝紧紧地捏着我的手,我知道她的心也在哭。

        “年画儿姐姐!”

        我正眼眶发热,一低头竟看见了小虎子。“小混蛋!”我笑骂道,揪了揪他犄角一样的小辫子。

        “你们要走了?”他有些落寞的样子。这孩子,养在那样一个终日沉寂的院子里,大概也是很孤独的。

        “是啊,小虎子快回去吧。”蔓萝抚着他的头,温柔地说。

        “要走了,还不是得多谢你!”我故作凶狠,只见他小嘴一撇就要哭,“侦察兵,不许哭!”

        “得令!”小兵神色一凛,站得笔直。

        小小的侦察兵,这次离别对我们也许是灾难,对你来说却是好事吧?离开这位古怪的表少爷,你也不至于再被他带歪。丢盔弃甲的将军在心里如此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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