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又下雨了。”越霖望着连绵雨幕抱怨道：“今年是怎的，好似天上破了个洞，直漏个不停，哭也！这雨天都不能出去听书！”
身后有人递上一件披风，越霖回头，瞧见了周眉那张吝啬表情的脸。
越霖拉着周眉坐在石阶上看雨。
“也不知这雨何时才能停，今日我约了德芳兄去听戏呢，真是扫兴。”
“下雨天确实不是个让人愉悦的日子，对我来说，每个雨天都一样压抑。”周眉伸手去接廊檐上滚落的水珠，神情落寞。
越霖斟酌良久，小心问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谁，说你是前周朝遗孤显然是对不上的，肃文太子都去了几十年了，倘若他真留有一儿半女也应该和我爹差不多年岁，你......看起来比我还小，怎么会和周朝扯上关系呢？”
周眉看着地上溅起的水花，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回忆。
“我并不是肃文太子的女儿，肃文太子......他是我的外祖。”
“外祖？”越霖惊愕道，“当年肃文太子妃还真的生了个女儿？”
周眉点头，“当年上京战乱，外祖却已带兵北上，府中无人，许坤的手下带人攻进太子府大肆屠杀，外祖母当时正要生产，情况万分危急，为了保住太子府的血脉，当时后厨房一位怀孕的厨娘连通丈夫偷梁换柱顶替了外祖母，由太子府亲兵护送出府，逃亡途中，外祖母生下了一个女婴，就是我的母亲，真正的大周遗孤周苡然，而外祖母却因为产后奔波不久便去世了。太子府亲兵护送我母亲北上寻找外祖，却在途中得知外祖战败身亡的消息，不得已立即转移，辗转数月到了上尧。”
“后来，大周覆灭，陈恪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旻，太子府旧人只想保住母亲性命，便在上尧安顿下来，本以为要如此了却一生，却不想消声数年的宁淑公主寻来。原来当年上京之所以很快沦陷是因为朝中有细作，一次围战细作泄露了作战计划使得大周几乎全军覆没，宁淑公主诈死逃脱，待她重整旗鼓之时已经无力回天。后来她便放弃复国希望转而寻找当年太子府旧人，这才得知母亲的存在。直到母亲十四岁，上尧的生活都平安无虞，可是忽然有一天，上尧新任县官无意中见到了母亲，心生歹意，想要占我母亲为妾，宁淑公主大怒，提刀闯进府宅手刃那狗官，自己也没能逃脱。母亲离开上尧后，遇到了同是大周遗民的父亲，再后来，便有了我。”
“竟然......是这样么。”越霖有些后悔问起她的身世，“实在对不住，我其实没想......”
“没什么的。都过去很久了，父亲母亲也从来安分守己，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对大旻不利的事。”周眉深吸一口气，“所以我不是什么公主，只是周眉而已。”她抬起头看着阴沉的天，“我还记得年少时每次下雨，只要打雷，我就会躲进母亲的怀里，母亲的怀抱很温暖，好像能将所有的恐惧都驱散。我从小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但也并不觉得难过，我偶尔会憧憬上京的皇宫大院，我在想，外祖以前会不会就住在铺满黄金的宫殿里，有仙子一样的宫娥照顾他。”
“公子，你能带我去看看吗？”周眉轻声问道，“看看我梦中的皇宫究竟是何种模样。”
“当然，宫宴上我就带你一起去！”越霖道，“如果你想，我就让慎行带你偷偷去后宫转一转。”
周眉笑了，仿佛一道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直照进越霖心里，雨过天晴。
这场雨一直没有停歇，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已经过了戌时，雷声轰鸣，周眉缩在床脚，恍然间想到了草屋中昏暗的灯火，模糊的笑容。
“砰！”房门被吹开，风雨拥挤着涌进来，周眉紧紧握住了刀，却怕的浑身颤抖，有一个人形正向她靠近。
桌上的灯被点亮，越霖托着一盏烛光走近，他蹲在周眉面前，笑道：“噫！快看我们的周大侠女，竟然被雷声吓得老鼠一般！”
周眉神色稍缓，心中委屈不已，她猛地丢下刀，抱起越霖的手臂狠咬下去。
“啊——”杀猪般的惨叫掩盖了风雨的声音。
“你、你是属狗的吗！”越霖惊恐不已，“我是担心你害怕才来看你，你竟恩将仇报！”
越霖将被咬伤的手臂抱在怀里，“你的良心呢？我哪里亏待你了，竟如此对我，我......”
越霖忽然说不出话，周眉钻入他怀中，紧紧抱住了他，不住的发抖。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抱住了她。
七月初三，长欢阁宫宴。
“怎的寄舟兄他们都没来？”
“哼，澹台寄舟这重色轻友的家伙，陪着阿箬去夜市了，薛二不放心非要同去。”花错嗤笑道，“薛二这蠢货，真以为在阿箬心里有多大分量，非要去惹人嫌弃，也就是澹台兄涵养好，换了我非要打折他的狗腿！”
元铭打量着越霖道：“清涵兄，怎的宫宴上还带着书童？还标榜自己是清白的，都形影不离了！”
不出所料，元铭又一次被迫闭了嘴。
众人笑闹着入席，越霖却发现周眉不见了。
这丫头，怎的到处乱走，若是冲撞了什么贵人可如何是好！
“娘娘真的不去宫宴么？”
“筱筱一直在哭闹，我还哪有心情去应付这些？”
容嫔哀叹一声，“真是平白便宜了淑妃，今日只她一人出席，还不知要得意多久！”
婉君笑道：“便是让她得意又何妨，还怕她翻了天不成？”
“娘娘。”绿萝掀帘而入，“陛下差人从宴上送了攒盒来。”
婉君一愣，见宫女鱼贯而入，捧着几盘吃食跪在厅前。
容嫔笑道：“陛下果然是疼爱娘娘，连宫宴都不忘了临华殿还有一张馋嘴！”
婉君面上微红，柔声道：“呈上来。”
宫女们将吃食摆在桌上，婉君施了眼色，绿萝上前给各位宫女打点赏钱，宫女一一谢恩，便要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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