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我有个妹妹。”
“这个我知道，你给顾恒的资料都是给你妹妹的。我之前还奇怪呢，怎么你生病你妹妹没来，你是没告诉她吗？”
“我没法告诉她了，她死了。”李剑宇看着天花板，那是莫筱月从未在李剑宇身上见过的忧郁。
莫筱月突然意识到，她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眼前这个男人。
她从来都是接受李剑宇的关怀，但她却很少去关心李剑宇。
莫筱月震惊地看着李剑宇的侧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只蹦出个“对不起”来。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她走了很多年了，我甚至都有点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了……”
李剑宇生在一个相对富裕的家庭，，父母都有各自的公司，平时工作很忙，李剑宇和妹妹李忆昔虽然生活殷实，但并没有得到足够的爱。
李剑宇学习好，李忆昔则刚好相反，她的成绩很差，她没有哥哥那么聪明，很多知识点她学五遍十遍都不懂。
于是她慢慢开始讨厌起学习，李剑宇当时忙着他自己的各类竞赛，忽视了曾经想来找他帮忙的妹妹。
等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晚得有多离谱。
李忆昔那段时间不吃饭，有时甚至不睡觉。有一天竟然突然剪了留了五年的长头发。忙碌的李剑宇根本没意识事情不对，只当妹妹是开窍了，废寝忘食地在忙学习。
再后来，李剑宇终于忙完了自己的事情，他想起来之前妹妹管他要过英语的复习资料，他又用了很长时间给李忆昔整理学习资料。
刚想把资料给妹妹，却再也没机会了。
李忆昔在学校跳楼自杀了。
当时是初中，出事的时候，学校立马封锁了消息，这才没有大规模地传播开来。
李剑宇知道消息的一瞬间是不相信的，直到他看到了妹妹身上盖着的白布，他嘴上说着不信，可他却连接近那白布的勇气都没有。
他抱着那厚厚一摞的学习资料哭得要背过气去，他从不知道自己一个男生，竟然会有这么多眼泪。
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啊，他没有强大到可以很自然地面对死亡。
他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急忙从外地赶了回来。可回来得急，那天正赶上大暴雨，他们的车在高速失控了，撞出了护栏。
短短几天，李剑宇不止失去了妹妹，还失去了父母。
他彻彻底底地，只有一个人了。
那段时间的李剑宇烧了自己所有有关学习的东西，他一度想放弃学习。为什么要那么努力地学习？学习有家人重要吗？他忽视了他最珍贵的东西，他才是最应该离开的人。
为什么走的不是他？
他每天坐在妹妹的房间里，看着桌上妹妹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笑得那样开怀，他甚至记不清上次看到这样的笑容是在什么时候。
他翻遍了妹妹的屋子，李忆昔竟然没给他留下只言片语，只留下了一箱没开封的草莓牛奶。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冲着照片上还在对他笑的那个女孩，绝望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一句话都不给我留，你就这么恨我吗？你怪我吗？”
没人会回答他。
李剑宇不甘心，他不信李忆昔会无缘无故地自杀，一定有原因，他一定要调查清楚。
于是他把这份巨大的伤痛藏于心底，开始了他的查明真相之路。
李忆昔比她小一岁，当时李剑宇初三，李忆昔初二。
李剑宇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年年全校第一，他长得还帅，自然很受欢迎。相比之下，而李忆昔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初中生，虽然相貌不差，但却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程度。她学习不好，性格还有些内向，所以她在班级里就是那种不起眼的小透明。
没人会把赫赫有名的学霸和默默无闻的学渣联系在一起。
他们兄妹的关系，没人知道。
就算李忆昔说，也没人信，他们总默认学霸的周围也都会是学霸。
他们以自己狭隘的想法去揣度他人，只因他们达不到那个高度。
李剑宇不知道李忆昔每天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曾经他的眼中只有学习和父母的赞赏，他就这么忽略了最需要他保护的妹妹。
李剑宇无疑是爱自己的妹妹的，但他却不知道怎么去爱，毕竟他也只是个不经世事的少年。
直到失去，他才追悔莫及。
李忆昔班里有几个小团体，他们不学无术，在学校打架闹事。
小混混从李忆昔平时的吃穿用度看出来她家有钱，于是就盯上了她，放学把她堵在角落里要钱。
当时的李剑宇忙着去各种补习班，根本没空去管妹妹的放学路。
李忆昔怕连累到李剑宇，没有跟李剑宇说过一次，她的沉默，造就了那些人的变本加厉。
他们不满足于要钱，把钱要来后，还要指使李忆昔给他们跑腿，如果李忆昔拒绝，那她就会被狠狠教训一顿。
教训的方法有很多：关厕所、口香糖沾头发、座位上涂胶水……
拳打脚踢更是常有的事。
李忆昔不是没有反抗过，她告诉过老师，可老师管不住那些学生，只是说他们可能是在闹着玩，忍忍就好了。
忍？
怎么能忍，如果被打的是她的孩子，她能忍吗？
李忆昔没办法，她不想忍，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父母要忙他们的工作，她说出来只会耽误他们的时间；哥哥最近有个大型竞赛，成绩好就可以报送重点高中，她不能让他分心……
于是李忆昔忍了。
这一忍，她被彻底打入地狱。。
那些人知道她告诉了老师，更加肆无忌惮。
李忆昔只能剪短了头发，那是她无声的抵抗，可却未曾得到回应。
她踏上了教学楼的楼顶，吹着比地面上更凉爽的风，她只觉得自由。
做一只小鸟多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没有欺凌，没有辱骂，只有耳边的清风和头顶的阳光。
哥哥，我去做小鸟了，原谅我没给你留下一句话，就当我这个妹妹没存在过吧。我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这辈子为人……
李忆昔张开了手臂，飞走了。
“是我杀了她。”李剑宇闭上眼睛，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莫筱月拉住李剑宇的手，那手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冰得莫筱月有些心慌。因为这冰凉的手唤起了她的一些不好的记忆，她想到了姥姥离开的那天，手也是如此冰冷僵硬。
“不是你，是那些霸凌她的人。”莫筱月用力握着李剑宇的手，想给他些温暖，可却是徒劳。
“我是帮凶，所以旁观者都是帮凶，没有人是无辜的。她甚至没留下一封信，她一定很恨我。”李剑宇的声音透着疲惫与痛苦。
“她给你留了话啊，不是留了一箱草莓牛奶吗？她希望你快乐啊，她是爱你的。”莫筱月握着李剑宇的手，想给他些力量，让他不要这么自责。
“她想让我快乐吗……”李剑宇喃喃说道，一滴一滴的眼泪砸在莫筱月的手上，她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人，只觉得心疼。
“她想让你继续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她不想让你被她困住一辈子。”
李剑宇没说话，仰头转头看向窗外。
房间里陷入寂静。
许久，李剑宇再次出声，说道：“你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其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妹妹。”李剑宇转头跟莫筱月对视，他眼中有伤感，但更多的是温柔。
“第一次见到你那次，你躲在荫凉下做题，你的侧脸那么像她，她的这里，也有一颗痣。”李剑宇伸出手，在莫筱月的右脸上轻点了一下。
被人说像一个已故的人并不是什么好事，但莫筱月却根本不在意，反而，她觉得有些欣慰，至少她可以安慰到李剑宇。
因为李剑宇真的帮助她和顾恒太多了，这一点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你就非要跟我做朋友？”莫筱月抬手也摸了摸她的痣，她笑着问李剑宇。
“是啊，我当时很奇怪吧，我也没想过我竟然能跟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话，我其实没那么开朗的。”
“真的很奇怪，当时要不是你给我讲了那道题，我都想直接转身走了。”莫筱月笑着回忆到，她当时只当李剑宇是自来熟，根本没想到他会有这么深层次的原因。
李剑宇也笑了起来，笑容冲散了些许阴霾。
“所以之后顾恒让你捡球我就很气愤，我以为你被他欺负了却不敢说，我真的对这些太敏感了……”说着李剑宇的笑容渐消，声音也变小了。
莫筱月想起当时的情景，她恍然大悟，为什么李剑宇会那么激动，甚至还一度坚持问她顾恒是不是欺负她，原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可没想到啊，当时是顾恒那个小心眼儿吃醋了，才那么大呼小叫的，白害我那么担心你。”李剑宇调侃道。
“怪不得我姥姥去世的时候，你安慰我安慰得那么熟练，那些话，你是不是跟自己说了很多遍了？”莫筱月想去当时李剑宇的话，只觉得佩服，那时尚年少的李剑宇就能有那么深刻的认识了。
每个从苦难中英勇走出来的人，都是英雄。
“都是一点一点悟出来的，我不过比你早经历，失去的更多罢了，所以认识也比较深刻些。其实我妹妹走之后，我一度很消沉，我放弃了报送重点高中的机会，只是去了一个普通的高中，再没有参加过任何竞赛。直到遇见你之后，我的生活才有了改变。”
“嗯？”莫筱月疑惑地看着李剑宇，她不知道她的影响会有这么大。
“那天遇见你之后，我觉得是不是老天给了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刻意地接近你，我知道你成绩好，一定会去竞赛，所以那是我上高中两年，第一次参加竞赛。”
莫筱月震惊，她听到李剑宇继续说。
“你跟我说‘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你跟我妹妹不一样，你们原本就是两个人。我第一次被人这么说，之前的我总是无意识地展现出我的优越感，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我太骄傲了，因此忽略了身边最重要的人。如果不是你说了出来，我可能无法自己意识到这个缺点。”
“你把你妹妹的学习资料给顾恒，也是一种弥补？”莫筱月问道。
“是啊，之前我烧了自己的笔记，但却没有动那份我给她整理的资料，我想留个念想，没想到有一天还会派上用场。也许把它交给你的那一刻，我才真正的释然。你问我为什么对你们这么好，当然是你们值得，你们帮我走出困顿，我当然也要对你们好。”
李剑宇看向莫筱月，眼中闪着光茫。
莫筱月没想过当时的事情竟然会给李剑宇这么大的影响，她说道：“我们当时不知道……”
话没说完，就被李剑宇轻声打断了：“不用知道，有时候你无意的一个举动，或许就能拯救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勿以善小而不为，留下的每个小善意，都会在未来某刻开出美丽的花。
“谢谢你。”李剑宇轻声说道。
“不客气。”莫筱月笑着回着。
两句看似礼貌常见的话，却是两人的小暗号。
他们都知道这两句话后面的情感，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只要遇到同频的那个人，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
他们总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对方想表达的含义。
人和人之间，真的有磁场存在。
有些人，注定就是要相遇的。
有些事，注定要和对的人一起经历。
人生路上，每个人的出现都是老天给的惊喜，或许有的人给你快乐，也有的人让你痛苦。但他们的出现，却恰恰增添了你的人生百味，没人会一直甜下去，也没人会一直苦下去。
酸甜苦辣，才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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