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晕血症(2)
许焰他们走后，医院楼道顿时安静下来，已经到了快下班的点，只有两个护士来回忙碌着。
医院的椅子对高大的宴景行来说有点窄小，他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有些委屈。
梁芳容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到了晚上有些冷了，她双手抱臂企图给自己取暖。面前递过来一件薄针织外套，梁芳容看了看宴景行，也没客气，接过披在了自己身上，隐约能闻到淡淡的香水味。
她和宴景行仅有几面之缘，在唐秘的介绍下和他客套过几句话。梁芳容其实不太理解唐秘为什么那么死心塌地的喜欢宴大老板，哪怕人家明明白白告诉他不会爱他，他还是装在心里念念不忘。但是此刻她忽然有些理解了，一个倨傲的帝王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是让人很难抗拒的。
“唐唐应该没告诉你他为什么会有晕血症。”梁芳容开口。
宴景行：“嗯。”甚至连晕血症这件事也没说过。现在想起来，两人同居时，唐秘每天一个人在厨房忙碌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跳舞，让人心有余悸又充满罪恶感。
梁芳容叹了口气：“他高中的时候一家人自驾游，一辆渣土车失控撞上了他们的车，他的父母为了保护一双儿女在危急关头调转车头被压在了货车底下，两人都在这场车祸中丧生，据说、据说汽车前半部分都被压扁了，后来唐唐见血就晕。”
宴景行搭在膝盖上的指尖不住的颤抖，言简意赅的几句话总结了一场惨烈的车祸，他似乎就站在车祸现场，看到了被压成一团无法区分的两具尸体，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汽油味，听到了姐弟俩绝望的哭声。
梁芳容抽了抽鼻子又继续说：“宴董，我知道您看不起我们这个圈子。”
宴景行动了动，但是无力反驳，他没有看不起唐秘的圈子和事业，但是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是道尽了对演艺圈的轻蔑，他无话可说。
“本来这些话不该我来说的，但是以唐唐的个性，哪怕撬开他的嘴他都不会用这些事来示弱。”
吞下喉间的酸涩，梁芳容继续道：“渣土车司机也在车祸中丧生，他没有家庭，车是黑车，唐唐和他姐姐两人连一分赔偿都没有拿到。他姐姐唐霜长的很漂亮，当时刚上大一，本来应该有个美好的前程。父母不在后唐霜就辍学工作，供唐唐读书。唐唐很争气，他是当年余州市理科状元，这件事他肯定也没跟你说。
他大二那年我在他们学校遇见他，他当时在打篮球，那种少年风流只一眼就让人挪不开眼睛。我穿着恨天高等了两个小时才等到他散场，给他递了张名片。他当时跟我说他不会做明星，他要好好读书，不能辜负姐姐的期望。但是几个月后他却主动联系了我，因为唐霜得了尿毒症，必须肾移植才能保命，他需要很多钱。”
说到这里，梁芳容的声音开始颤抖。这件事也是梁芳容心里的疙瘩，她当初其实可以借唐秘这笔钱，但她极度有自信能把唐秘捧成天王巨星，于是就签了唐秘。可是她信誓旦旦将唐秘带进圈子，后来却又将他一个人丢在“灿星”三年。
宴景行盯着地面上的一小块污渍出神，他不知道唐秘还有个姐姐，更别说梁芳容吐露的这些隐衷了。他的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被谁掏空了一块，过了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他姐姐……”
梁芳容擦去眼角的湿痕，回答：“唐唐签进了我当时就职的‘灿星’，拿了一笔签约金，唐霜做了肾移植现在过的很好。”
其实唐秘的签约金并没有那么多，梁芳容自掏腰包加了十万，这件事她至今都没说，也算是弥补了那三年的愧疚。
宴景行松了一口气，他很难想象如果唐秘的姐姐也离他而去，那他还会有活下去的意志吗？
梁芳容苦笑一下，又说：“唐唐签入我现在公司的时候我不知道他在追你，我原本的计划是想让他拍些受年轻人喜欢的青春剧，先走流量路线以后再转型。凭他出挑的样貌和演技，这条路无疑是最稳妥最轻松的。
在拍《春风不度》的时候有一天他在片场突然跟我说，他以后不接这种偶像剧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有男朋友了，他如果走流量明星的路线就不能正大光明的谈恋爱，他不希望他男朋友被藏着掖着，也不希望男朋友被舆论攻击。”
说到这里，梁芳容兀自笑了起来：“他当时还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一脸慷慨献身的表情，特别可爱，我只能妥协。
您这种在既幸福又显赫的家庭中长大的人，大概不懂我们这种不被命运疼爱的孩子抓住一件喜欢的东西就舍不得放手的心情。唐唐是个很有计划的人，你们才刚开始他就把你计划进他整个人生了。宴董，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告诉您，如果您真的对唐唐没有那份情意以后就别再出现了。”
宴景行眼身空洞的盯着地面，一个小护士匆忙走过，他思绪飘散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他才意识过来他刚才竟然在数小护士走了几步。
梁芳容吐露的太多，他不知道从哪里去理出头绪。唐秘就像一本字典，而他和唐秘相处了三个月却只瞧了个封面。他没法替自己找借口，究其原因只是他不屑罢了。
该说的都说了，梁芳容这才起身：“我去给唐唐买晚饭，要是他醒了麻烦您照看一下。”
宴景行无意识地点了点头，直到梁芳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尽头，他才松了松握到麻痹的双手起身走进了急诊室。
唐秘还在昏睡，脸色依然白的像纸，眉心紧蹙。宴景行慢慢走近，用指腹替他抚平了眉心。唐秘感受到让他舒适的热源，无意识地又蹭了蹭宴景行的手。
宴景行的眼睛细细描绘着唐秘的小脸，从下巴到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从高挺的鼻梁再到总是裹着一丝风情的眉眼。可是现在的唐秘闭着眼，呼吸清浅，虚弱让人胸口生疼。他想，如果唐秘现在醒了，只要他开口，什么要求都能被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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