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不知道是不是杂技看多了，温予被梦里的那两个人打架搞得有点神经衰弱。
一个非要爬杆，另外一个非要钻火圈。
孔圣人提得好，人要走中庸之道。
于是那两小人见争执不出结果，便取了个折中的法子，把火圈套在了杆上，两人一块爬。但杆子又细又长，上面又顶了个火圈摇摇欲坠，看得人胆颤心惊。偏偏小人爬到一半又在空中吵了起来，谁也不相让。
做梦的视角总是多变的。温予就魂穿到其中一个小人的视角了，在掉下去的那一瞬间，失重感逼真。
这是梦醒的征兆，温予以前在课堂上也有过，非常有经验。但仍旧没控制住，一个鲤鱼打挺，温予梦中惊险整个人从桌上弹了起来。
咚！
哐！
“嗷——”
屁股着地，连人带书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温予吃痛轻哼，看样子摔得挺疼，小脸扭曲眼睛都睁不开。一抬头，就看到面前站了个高瘦的人影。
腿长腰窄，身材跟模特似的，比例极好。清隽锐利，略带一丝斯文儒雅的气质。漆黑柔亮的眸子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眼皮低垂出熟悉又冷淡的弧度。
温予：“……”
我他妈就说每次见到祁司正必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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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温予就没在臭美这件事儿上掉过链子。哪次出场不是百分百的又美又拽？
只是每次见祁司正，好像都特别糗。上次是，这次也是。
五岁那年去祁家，她穿着漂亮的蛋糕裙，走到哪儿都身体板正，优雅如公主。
连夹个屁都能控制得游刃有余，说憋着不放就憋着不放。偏偏当温老爷子把她拉到祁司正面前，正要介绍说“这可是你的小未婚夫”时，小温予憋不住了。
刚一张嘴，她就放了个悠长又悠长的屁。
温老爷子当场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虽然第一次见祁司正那会儿空气不太好，但形象还是不错的，哪儿像现在这样一次比一次更狼狈？
“保险丝烧了，灯开不了，只能将就打台灯。”温予的尾骨摔得有点疼，站在一旁暗搓搓地用手揉着。
男人把椅子扶好，坐在她原先的那个位置上看书，台灯扭过来，光束滑过他侧颜照在桌面，墙面上也投下一片料峭的阴影。
两年没见，男人和以前的模样没多大变化，眉骨高而立体，眼型很漂亮，但皮薄薄的有点冷淡，瞳仁漆黑，镶嵌在好看到溢出锋芒的五官上，璀璨如星。尤其是在光线昏暗的室内，那双眼眸反倒像唯一的光。
他嗯了一声之后再也没有反应。
资料室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诡异中，静谧得只有祁司正翻纸页的响声。不说话有点尴尬，但想起之前的每次见面都是这样的情况，温予更加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开口。
祁司正不算是话少的人，甚至感觉学文科的人都挺能侃的，尤其是他导师，年过四十的中年男性，一张嘴就叭叭个不停，说上四五十分钟停顿不过五秒都不带喘气儿的，非常能说。
但这会儿他不开口，也是想看看这位大小姐要在这儿站多久。
最近在准备新的论文选题，祁司正翻看着近三十年来常泞杂技团的巡演记录，准备把数据都记下来。他没抬头，只冷冷淡淡地问：“杂技团好玩吗？”
温予没想到他会先开口，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装模作样地答：“还行吧。”
“艺术总监？”
如果说刚才出了洋相只是场面上的尴尬，现在祁司正问出这句话，她头皮都麻了，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嗯了声。
桌面上重重叠叠垒了好几本册子，都是刚才温予睡着时祁司正从书柜里拿出来的。这些资料大都是存档的，平时没什么人会看，存放久了总是会积一层灰，但刚才祁司正拿出来的时候，发现还挺干净。
显然是有人在偷偷补功课。
祁司正说：“艺术总监主要是为剧团导戏，或者是设计新的剧目。你不是专业出身，也不了解现在的杂技，从资料入手确实可行，但是太慢了。”
“而且，”他已经把资料都看完，书本合上，薄薄的眼皮一抬，清冷的目光倾泻出不可阻挡的锋芒，“观众的审美需求日新月异，走市场的艺术都在不断的转型，你看的这些资料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了，对现在的剧目创新并没有多大帮助。”
“除非你像我一样做理论研究，不然我建议你走捷径。”他起身，把资料都整理好，然后一本一本地放回书柜里。
如果是秦曼的话，别人这么说教她指定就爆粗了。但温予不会，就像秦曼说的，她脑子笨，做什么事都一根筋，不知道变通更不懂怎么把路走宽，看了几天资料确实毫无收获。
虽然不是业内人士，但祁司正比她更早接触杂技。识时务者为俊杰，在虚心求教这方面温予倒是很聪明。
视线随着他平阔的背部移动，温予站累了，不顾形象地把手肘压在桌面上微趴着，问他：“什么捷径？”
“直观的画面比文字更生动。”祁司正提醒她，这样就不会困到睡着了。
但温予平时看他们训练，也觉得没多大意思，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动作。
祁司正把书都摆整好，书柜门一关，钥匙扣套进指尖里转着。
背靠在书柜上，祁司正回头看她，“那是因为你对杂技的印象还停留在街头卖艺或者马戏团遛猴驭马上。杂技秀、杂技主题晚会、杂技剧，这三种都是当下杂技创演的主要表演形式。尤其是2004年杂技芭蕾舞剧《天鹅湖》创演成功后，杂技才成功转型成具有舞台戏剧性表演特征的剧目，而不单单只是炫技。”
“现在的观众精神需求高，审美水平也在不断的提升，单纯的炫技表演不可能留下观众，从技到艺的转变才是关键。你看他们训练的日常只能看到炫技的层面，自然感觉不像艺术。”
祁司正说：“你想看真正的杂技艺术，得进到剧场里。”
剧场，才是孕育艺术的母体。
-
“祁司正现在研究的是舞台艺术，这方面他是专家，你听他的不就行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别死脑筋，多变通多灵活才能学到东西，否则你这样得看多久才能看明白？”
下午，温予到建工集团给秦曼送饭。办公室内干净整洁，百叶窗外是工位，大家都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十分忙碌。这紧锣密鼓的紧张气氛和杂技团的闲散相比，简直就是完全不同的气氛。
温予托着下巴，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可是他今年不是才刚上研三？研三也能评教授了吗？”
杂技团的人管祁司正都是一口一个祁教授的。起初温予还有点恍惚，心想祁司正这个普通人的梦想也没实现啊，居然一下子就飙到教授这个位置了。别说发际线还健在，那茂密蓬松的黑发看起来就健康坚强得从来不掉发的。
她甚至都想问问祁司正用的什么洗发水了。
直到后面温予和周跳去包子铺买早餐，看到周跳在那条早餐街，逢人就是一口一个“张老板”“李老板”的喊，她才稍微有点悟了。
中国人的寒暄礼节大都是如此的，就喜欢夸张化。
你只是炸油条的，但我喊你一声张老板张总，反正都是生意人，不过分。换到学术圈也是一个理儿，你只是个硕士，但我会叫你一声李博。杂技团的人不太懂这个，只知道是做学问的，那肯定都是专家、是教授。
温予还记得以前上中学的时候，班里那几个男生也喜欢互相叫对方老板、老总，牛逼哄哄的。
但这回温予还真猜错了。
秦曼扒了一口饭，边看电脑边说：“当然不能评，但我听说祁司正研一研二就发了9篇c刊和20几篇北大核心，还和导师合著出版了三本学术著作，这条件放在常大确实能评个副教授了。”
温予：“哦。”
“——哦？”秦曼从显示屏后抬头，竖起眉毛满眼惊诧。
从小就不学无术的大小姐天真地问：“c刊和北大核心是什么？我也能发吗？”
都说让她多读点书了，秦曼唇角冷勾，“如果你能回炉重造的话，估计可以。”
温予显然不太懂研究生还没毕业就发了几十篇的c刊和北大核心是什么概念，只是有点好奇：“你说祁司正这么厉害的话，他为什么要帮我啊？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
秦曼扒完最后一口饭，这饭还是温予在餐馆打包的，天气闷热，送来的时候味道已经不怎么好了。但她忙得抽不开身，也就将就着吃完。抽了张纸巾擦嘴，秦曼非常势利地说：“对你有想法？他对你的想法顶多就是你俩能达成相互利用的关系。”
或许是秦曼一语成谶。回去之后，温予就收到了添加微信好友的请求，点开一看，居然是祁司正的。
她和祁司正从来没有加过微信。
即便她五岁那年就认识这个人了，但是大多数也只限于认识。真正熟起来的还是在榆安附中上学的时候，就祁司正前脚刚毕业，她后脚就升学的这点巧合，所以要不是榆安附中有初中部和高中部，她都不一定能和祁司正有交集。
除了有个qq方便她去偷祁司正农场里的菜，两人连手机号码都没有。平时她要找祁司正也都是直接去他班里或者家里，就连两年前她去找祁司正，都是在qq上发的消息。
温予琢磨了一会儿，很快就点了申请通过。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没几秒祁司正就发来了两张票。
两张刚刚出炉的、新鲜的、滚烫的杂技剧的观演票。
祁司正：【下周一起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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