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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盆梵孟管


最让仲管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的兄长就要回来了。

        阿兄从高唐寄来书信,写了什么她和母亲看不懂,送信的人只解释说阿兄在齐地还有点事,但这个月一定会回洛邑一趟。

        仲管总觉得阿兄不至于只写了这么点东西,因为竹简像是比小河还要长,怎么都卷不完。厚厚的一摞,像是叠起来的树桩,阿兄有说不完的话要说给阿娘听哩。

        她把那封信翻来覆去看。总觉得齐国的文字好像和和洛邑的字不大一样,但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她不识字。像她这样的人,从来都不识字。

        仲管对着刀口刻出的纹路发呆,在她的想象里,这里是洛阳,这里是龙门山,这是香山,阿兄便是沿着邙山和黄河,一路走到齐国去了。再往东呢?再往东,她的眼底露出了迷茫,哪里就是和文字一样神秘不可知的地方了。

        仲管很好奇,她有那么多的问题:

        文字都是什么意思?

        海是什么样子?

        邙山的另一侧都有什么?

        在这小小的村庄外,世界各处都发生着什么呢?

        阿母走进来,问她在做什么,她说她在想阿兄。

        阿母摸摸她的脑袋,她低下头,有点羞愧,因为她说了谎,她并没有在想阿兄。

        她已经有点忘了,他的阿兄长成什么样了。

        春秋战国时有“国”“野”之别。国,指的是住在城里的人和住在靠近城市郊外的人。前者大多都是贵族,后者则是贵族的下层,他们被统称为国人。

        《周礼》:“王国百里为郊,二百里为州,三百里为野。”

        住在野的农民,便是野人、鄙人。

        洛邑这个中原中心的荣誉与仲管、以及像仲管一家一样的鄙人没什么关系,洛邑成为王都所需要的钱财粮食却全要由野人们承担。

        不过洛邑的地理位置(而非周王室之故),对仲官也有特殊的好处。

        至少洛邑很安全,诸侯之间的战争不会影响到洛邑,至少在周天子彻底消失之前不会。

        却洛邑交通便利,向东可以达到魏国,齐国,鲁国,向南已经到达韩国和楚国。

        位处交通枢纽的洛邑人对外行商很方便,商人进入洛邑城之前,也经常会先在附近的州野里换钱贸易。

        受此影响,洛邑人经商成风。

        仲管的阿兄在魏国西河求学学成之后,没有做官,先是跑去做了两年侠客,后又传来消息,被老乡带着行商。

        仲管想象着,想象着阿兄如何做侠客,如何行商,如何在大海边,群山里带着剑,威风凛凛地行走在天地间。

        那一天,阿母一直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仲管。

        晚上,阿母说:“仲管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仲管明白阿母是什么意思。阿兄能去魏国读书,是父母豁出去把阿姐嫁到远处换来的。可阿兄却一直没有混出名目来,也没有成家。

        前年阿父走了,家里便很困难,阿母想让阿兄回来,哪怕不是很富足,但至少一个男人可以支撑一个小家。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等。

        她等来了甿拖着小麦来换她家的布。他换完东西,不走,站在门口偷偷地看仲管。

        于是仲管知道了,阿母原来看上的是甿家的妹妹。

        甿是住在州里的人,本是不屑于和仲管婚配的,但仲管的哥哥读过书,识得字,还走过天南海北做过侠客、做生意。于是甿便觉得要娶仲管没什么不好,让妹妹嫁给甿的哥哥更没什么不好。

        仲管没有什么想法,她不讨厌甿,也不喜欢他,只是觉得阿兄也好,甿也好,这一切的一切都离自己很远。

        她照旧去田里除草,田里一开始很热闹,后来大家都走了,只剩下仲管一个人。其他人喊她回家,但她摇头,草拔不完,她不想回去。这么大的田地,只能让她和阿母一起伺候,如果不日夜不停地干,缴了租税之后,今年就很难剩下点什么了。

        “仲管,仲管!”有人不放心地喊她,“夜里会有蜮的啊,快回家吧。”

        仲管抬腰喊道:“没事,我一会就回去!”

        那人在田埂上站了一会,走了。

        仲管在田里干活,她不喜欢干活,但干活时她的心情会很平静,一不注意,一天就过去了。

        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不是村里的人,村里人不会有这么急切,这么利落的脚步声。

        几个挺拔的人影从远处快速奔来。

        她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蹲下去,菽苗把她的身影完全挡住了。

        她从菽苗的间隙里望出去,绿色的晃动的叶片间,显露出两个奇怪的女人。她们在说什么,但离得太远,她听不真切。她的小腿有点疼,似乎被什么扎到了,但她没有动,因为她看见了那两个女人里较矮的那个拎着一把锋利的长剑。

        她们快速移动,从仲管旁边走过。

        “气死我了!”那个比她还要瘦小,却穿着男人衣服,配着长剑的女人说,“怎么又死了!这个鬼游戏能不能好了!”

        穿着巫婆的衣服,她平生所见长得最美丽的女人说,“我觉得咱们没找到方法,肯定是有规律的。”

        “她速度太快了。”女人拔出长剑,泄愤般的砍了两下农田,“我觉得等猴子大佬上线,两个控制才比较稳。”

        “他这不是不在吗?先去找鱼头吧,幸好咱还活下来一个,不用重刷出生点。”

        “得亏组队传送还能用。”女人嘟嘟囔囔,“不然每次都是随机降落,这破游戏真的是玩不下去。”

        两人结伴,飞快地走远了。

        仲管好像听懂了她们在说什么,又好像一句都没听懂。

        她看了看田,看了看快要落下的太阳,看了看两个女人走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被刀剑斩断的菽。她握紧镰刀,小心翼翼地跟上了那两个女人。

        她跟着那两个人一路走到河边,她的心脏越跳越快。

        十年前,这条河里突然出现了水鬼,那之后便再敢到这条河洗衣服取水。

        几天前,洛邑出现了一个反复死亡又反复出现的人,他们不清楚它到底是精怪还是神仙,据说他第一次出现就在是在这河边。

        仲管见过那个传说中的人一次,他突然闯进仲管的村子里,自言自语,指指点点,还偷村里的锄头和钉耙,被村里人教训了一顿。

        那时大家还不知道他是谁,只以为是个疯子。但越来越多的人看见他死去,又看见他活蹦乱跳的出现,村子里的人都不敢再提起那天的事,好像全都忘记了。但仲管看见过,阿母偷偷地带着祭品在河边远远地祭祀。

        她看着那两个女人,冲到河边,一个男人朝她们招手。和两个女人一点都不一样,这个男人长得非常之凶,那是一张她平生所见最凶恶的面孔,吓得仲管更不敢上前了。

        三个人嘀嘀咕咕一阵,又一起冲到河边,反复在河边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了两圈开始骂骂咧咧,骂出来的的话让仲管睁大了眼睛,脸色通红。

        这也太……

        河水一阵翻滚,一个披头散发,面色狰狞的青色水鬼唰地扑了出来,不知为何,她看起来还十分地生气。潮湿的黑色长发往前耷拉着,遮住了水鬼的面孔和大半身体。

        她的头发非常之长,仿佛是直接从地府里长出来的,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三人不惊不慌,反倒兴致勃勃,迅速走位。

        为首者是拿剑的女子,她一手握剑柄,一手拿剑鞘,附身向前,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鬼。巫婆往前斜挡在她面前,手中一面小小的铜鼓一晃,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水鬼本来急速向她袭去,却见她一只手指一抬。水鬼猛地往左一闪,躲过一道寒光,在地上一点脚,转向持剑的女子。

        持剑女子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她腰背弯到极致,猝然出手,拔刀便是一招,长剑一闪,打击范围极大。水鬼已经冲到女人面前,本是避无可避,却猛然诡异地急退,仿佛身后有人用绳子拉着她不断后退。

        男人早已经绕到了它身后,她一面退,男人一面迫近,短剑直直刺去。

        水鬼忽然扭转身体,把身体转成一个诡异至极的角度,躲过了一击。

        男人还想追击,但他准头不够,只擦了水鬼的边,还把自己摔了个狗吃屎。水鬼骤然暴起,好像在用后脑勺看人一样反走朝男人扑去,双手如没有骨头的绳子一样一甩绑住了男人,把男人飞快地拽到了河里。

        “救、救命啊!”男人大喊,咕噜噜地沉进河里。

        仲管跌坐在田里,已经失去了反应能力。

        软绵绵和全国人民目瞪口呆。水鬼不是正常的朝前抱住鱼头火锅,而是双臂诡异地往后抱住,这样一来水鬼的正面就朝着她俩,长发下的死鱼眼睛阴沉地盯着她们。

        她们浑身恶寒。

        “噫嘻——搞得和咒怨一样恶心。”

        “完了,我晚上要做噩梦了。”

        她俩在这嫌弃水鬼,水鬼还嫌弃她们呢。

        渐渐地,河里的男人不再反抗,安静地成为了一具尸体。水鬼毫不意外的发现和往常一眼,身体一僵,本该被河水捆住的魂魄却没有出现,水鬼怎么找都不能在尸体里找到任何魂魄的痕迹

        这些怪人!!水鬼恨得牙痒痒。

        三天前那个见死不救的男人是第一个。

        然后就是这三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家伙,一看见她就眼前一亮冲过来就打,把他们杀了也没用,过一会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们就有出现了,显然复活了,继续举着剑来杀她。

        虽然她们打不过自己吧,但是——烦不烦?烦不烦?!你们打不过就不要打了!行不行?!

        怪人们还越战越勇,越打越强。水鬼越来越心惊,在这么下去,就是磨,她也会被她们磨死。

        水鬼想骂人,她骂了,但她骂不过那三个人。

        水鬼恼羞成怒,她不理他们行不行!我不找替死鬼了,你们快点走吧行不行?!大家都不是人类,不要互相伤害了好不好?!

        他们居然还在河边骂她!骂的那些话,她一辈子的都没听过!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水鬼又愤怒地冲过去,趁机把那个贼漂亮的女人拖下了水。

        气死我了!让你长得这么漂亮!让你这么能骂!让你长得这么漂亮还这么能骂!

        软绵绵卧槽了一声,举刀就要冲上去平a乱砍,全国忙喊:“别冲动啊——咳咳咳咳!——留个传送点——咳!咳!咳!这地不好找——咕噜咕噜咕噜——”

        啧了一声,软绵绵抬腿就跑,离开了水鬼的攻击范围,河边瞬间空旷了,只留下一个愤怒无比又无法抒发的水鬼,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具相同面貌的的尸体静静地飘荡在河上……

        仲管:……

        仲管:阿、阿母救命啊!谁、谁来救救我,我再也不敢乱跑了!qaq

        就在仲管惶恐不安,默默向天求救的时候,她又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刚刚跑走的女人又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一看见哪两个男人的脸,仲管本来就煞白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更白了。

        鱼头火锅巴拉巴拉地在和侯衍说这个boss的注意事项,侯衍还在适应他手里的浑天仪。

        “等全国回来,你们两个就一起给她上buff。这个boss速度特别快,反应也快,不过血薄,只要拖住她,别让她跑回河里回血很容易就解决了。”

        “我试试吧。”侯衍说。

        等全国一到,四个人一起再次朝水鬼发起了挑战。

        “姐妹们!”软绵绵举剑高呼,“咱们这次一定要成功,那群新人都太野了,咱们要一定趁着她们还不能下山,拉开差距拉开水平,用事实好好教训他们,别让他们那么放肆,还想挑战我们在排行榜上的权威?”

        “对!”全国和鱼头嗷嗷大叫。

        侯衍嘴角一抽。他真的是无法理解玩家们都那么喜欢排行榜,只要有排行榜就打了鸡血一样想往上冲。

        跟着二测一起更新的还有贡献排行榜,通过做任务、打怪获得积分,目前软绵绵遥遥领先。

        软绵绵和有鱼头火锅本来都准备好了用祖安招呼法喊水鬼出来,谁成想水鬼一看见侯衍,突然就变得无比激动。

        “是你——!”

        水鬼发出尖锐的长啸,张牙舞爪地就扑上来。

        全国和侯衍连忙往她身上丢buff,水鬼闪过了侯衍的定身buff却没躲过全国的大范围减速buff。她在空中,忽然变成了慢动作,五官缓缓张大,尖锐发黑的双手以无法忍受的速度向前伸出。

        两个输出抓紧时机,噼里啪啦就是一顿乱砍。水鬼愤怒地回击,她们四个的血条也在你往下掉。全国反方向转了下手鼓,拉起快要见地的血条,侯衍等着cd过去,又不停地往它身上叠buff。

        三四个回合过去之后,水鬼在发出一声尖历的叫声之后,灰飞烟灭。

        鱼头赶紧上去扒拉水鬼的骨灰,扒拉出一根木笄,几段长发。

        [水鬼的木笄]

        [水鬼生前之物,已经无人知晓她的姓名与来历]

        [水鬼的头发x10]

        [含有妖力的头发。可与师门npc进行交易]

        [水鬼的爪子]

        [含有妖力的爪子,可以轻易地刺伤猎物。可与师门npc进行交易]

        软绵绵总觉得那个木笄像是会触发后续任务的任务道具,她拿起木笄仔细看了看,。

        工粗糙的木笄样式十分简单,基本上就是一个打磨过的木长条。仔细一模,长条侧面好像还刻着字。

        软绵绵两眼一抓瞎:“盆?盆梵?”

        稍微有点古代文学常识的侯衍伸过脑袋来,看见弯弯绕绕的篆体字,辨认道:“是孟管吧?管家的大女儿。”

        草丛里忽然发出一声惊呼:“阿、阿姐?!”

        玩家看过来。草丛里,一个少女跌坐在地,面色惨白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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