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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天涯




        这天夜里,长泽公府的角门外,沅羲抓着刘芳草的手腕,向外跑去。

        “我们要去哪里?若当真如你所说的那般,我们根本出不了京城,到时候他们下令通缉,必然是跑不掉。到时候丢的就不止是我一人的性命了,还会连累你的性命。”

        “不用出城,去京郊……粼天侯府。”沅羲问道:“我叫你拿的玉牌子你拿了吧。”

        “拿了。”

        二

        翌日,大理寺之中,金蓬审那尘非居士,她缄口不言,金蓬无从查起。后来又严刑逼供,也没有结果,她就像服了哑药一般,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可是,她虽说以尘非居士的身份藏在凝乌寺多年,终究是认识她的人都认识,她就是现在的大祭司刘芳草的亲娘——江槿娘。

        于是,金蓬只得告诉了刘皖,那个意欲杀光大玄皇室的组织,头领似乎是长泽公府江槿娘,但是不知她上头是否还有人指使。

        刘皖气得扶在桌边喘了好久,脸上通红。

        下令抄了长泽公府,将江槿娘当街斩首,家人全部流放瓜州。

        又因金蓬替六儿求了情,倒是饶了袁六儿,常泯被下令流放。

        却没想到,半日之后,上报皇帝的却是这般消息:

        长泽公府中早已不剩半个人影。

        于此同时,守卫焕安使府的侍卫们也来报,昨夜众将士见旁边市坊骚乱,赶去几人调解,让他们钻了空子,第二日清晨,羌国质子便不见影踪。

        刘皖听罢,半刻不言。突然大吼一声,将桌上的香炉砸在地上,宫人们都吓得伏在地上,刘皖怒道:“带人去,烧了长泽公府!烧了!全烧了!羌人同长泽公府指不定就是一伙人!”

        众人不敢劝,只得接旨,刘皖又将文臣武将们一并轰了出去,直愣愣杵着桌子喘气。

        虞雁臣本已经到了殿门口,不知发生了何事、便见着几人狼狈地退出来。

        旁人都忙着走了,只剩下一人,乃是焕安使府的卫军统领,名叫魏铃。见虞雁臣在那里站着,便行礼道:“见过将军。”

        虞雁臣便也回他一礼。

        “将军是来述职的么?”魏铃问道。

        “嗯。”虞雁臣也不多解释,只是点头。

        魏铃低声道:“陛下在气头上,方才把我们全赶出来了,还是莫要现在去了。”

        虞雁臣微微蹙眉,问:“敢问陛下因何事气恼?”

        “此事说来话长,将军若想知道内情,改日我再与你说去。”魏铃一笑,“我可佩服将军一人斩俘羌国那小杂种了,若是有空,必定登门拜访、还请将军莫要嫌我。”

        虞雁臣只觉得莫名其妙,又看魏铃这般模样,约摸着也就十五六岁,功夫在行,也算得上是个人才。便也罢了,应了一句,便与门外的侍者道:“麻烦通报。”

        于是刘皖正在殿中缓不下气,忽见有宫人进来,伏地道:“陛下,方才鸿北将军便在门口站了许久,他问陛下,现在能否见他一面?”

        刘皖听了,稍稍敛了怒火,“叫进来。”

        “陛下万安。”

        虞雁臣伏首。

        听见他声音不似之前那般沙哑,稍有了些从前风华绝代的音韵,刘皖的火气霎时间全消下去了。

        刘皖负手道:“免礼吧,”

        虞雁臣站起身来,又上前几步,去将那香炉捡起来,轻轻放回桌上。又用手捧了撒在地上的香灰,旁边的宫人见了,赶忙一同帮忙收拾了,只听虞雁臣轻声道:“陛下何须拿那房屋,树木,花草出气?”

        “你叫我怎么能不气?”刘皖靠在龙椅上,扶着额头,“刘芳草跑了,还把家人都提前遣散了,她必定早就知道她娘做的这勾当。”

        “烧了长泽公府,便能拿住刘芳草吗?”虞雁臣道:“陛下,您是否记得,当年先帝与您说的那件事?”

        “什么?”刘皖问。

        虞雁臣走到他身旁,说道:“那年,先帝在你面前,夸狄晓岐大义灭亲,识破了奸人身世,亲手杀了自己最宠爱的妾室及长子,你曾与臣说起过。”

        刘皖恍然大悟,“确有此事,父皇还说,狄大提督早就知道那妇人乃是羌国公主,便有防心,将她软禁在院内,又生了那儿子,也从不向外人说道。我还记得,那羌国公主的汉名,乃是……”

        “江桵娘。”虞雁臣道:“而这位长泽公府的江夫人,便是当年嫁到公府的羌国公主,也是她的妹妹。”

        “我明白你要说什么了,你是说,羌国攻玄,或许也与此有关。”

        “正是。”雁臣蹙眉说道:“当时出战羌国,我深知那羌国其实还有余力与我们对抗,但是羌国那位小王子被俘,他们便忽然收手,明面上是说为保小王子性命,可是暗地里、分明像是改了主意一般,似乎是有了新的打算,或许是觉得时机不够成熟。”

        “那你以为如何是好?”刘皖问道。

        “柳少将军那边,估摸着查到这就到头了。”虞雁臣从袖袋中拿出一张图纸,摊在刘皖面前。

        “陛下请看,这是臣回京以后去拜会的各位将军,他们实力如何,擅长水战陆战,臣都大致弄清楚了。”

        刘皖瞧那图纸,上面写得详详细细,他惊道:“大玄竟还有这么多厉害的将军。从前天下太平,我竟什么也不知道。”

        “北疆那边,陛下应当早做打算了。京城这头,也不必担忧无可用之人。黄金台上,多少义士,陛下不可只见着眼前势大之人、执念于散了风中之火,而不见群星点点,同是明辉。”虞雁臣又言,“还有金少卿和柳少将军该是报了有功之人的,陛下可别忘了封赏。”

        “你说怎么赏?”刘皖挑眉笑问道。

        三

        穿过街巷,羽林将军第中,柳琳琅同眠玉,听到外头吵闹,叫人问来,说是陛下有旨,封锁长泽公府。

        他二人就到了街上去看,那长泽公府的门环,被人一把大锁套上,贴上封条。又许多人从公府的各面跑来集合,与那军官回禀,所有门都已查封。

        柳琳琅静静地瞧着眠玉,他还是那般温润如玉,脸上并没有多的半点表情,只是默默站在自己身边。

        “金少卿说,他们没找到大祭司。”柳琳琅低声道。

        “嗯。”眠玉只是远远瞧着那长泽公府。

        瞧了半天,只见有人朝这边来传旨,赏了柳琳琅许多东西,又说要谢秋家两位少年,说让太监恭敬问问,想不想从仕,都被他们婉拒了。

        四

        而在京城之缘,有一块绿壁,那里是一片森林,森林深处,有一座府邸,便是粼天侯府。门上不挂匾,只挂两盏灯,写“粼天”二字。

        “大小姐,有人持玉牌前来求见。”

        “是哪块牌子?”

        “回大小姐,是当年徜老爷那一块。”

        “徜老爷子……莫非是,长泽公府的人吗?走吧,去看看。”

        那大门被人打开,刘芳草扶着伤未痊愈的沅羲便站在门口,见了一位目若杏核,唇如樱桃的姑娘出来。

        她穿着那衣服像是前朝旧制,窄臂大袖的襦衫,下头裙子四破带云边儿。

        “请问二位持玉牌来访,所谓何事?”她问。

        “大玄皇室赶尽杀绝,求粼天侯收留。”沅羲单膝跪地道。

        “随我来吧。”那姑娘道。

        刘芳草扶起沅羲,跟她去了。

        五

        夜里,江眠玉彻夜未眠。

        他侧歪在榻上,想到多年前母亲与自己离散,在那之前,母亲还很喜欢与他讲,当时玄太祖刘鸢杀到京城,是多么威风,而那时,母亲遇到了狄晓岐……

        他们二人的故事,眠玉听过不知多少遍。

        有情人便真的有情吗?

        眠玉翻身仰卧着,缓缓闭上眼。

        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大玄和大羌化干戈为玉帛。

        在大玄的土地上待久了,也快要记不清楚当年母亲说的那些事。就是记得……当时,她也没有说半点刘鸢的坏话,狄晓岐的坏话。

        即使是眠玉听着都觉得有些不妥的地方,她都能帮他们圆得像正史中的英雄一般。

        可是,眠玉很小就发现,自己的娘亲,可能真的只是个单纯的姑娘家罢了。

        槿姨那么恨大玄,那么恨刘鸢,恨狄晓岐,她羌人女子,功夫也不算顶尖,而且不太会把事情理顺……就算是嫁给了当年的长泽公刘徜,也不可能汇集那么多厉害人物。

        而且她自己也说,只是食梅的无名小卒……那么食梅这个那么憎恨大玄的组织,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指使他们?

        就是那六个□□宗派、里头也找不出那么多高手……

        除了慕容煦,眠玉真的再想不到别人了。

        还有一件,槿姨说的“你知道了”,究竟是指知道了什么?

        要知道什么,才能让自己不那么恨狄晓岐呢?

        换个角度,是什么让自己如此恨狄晓岐——是娘亲的死。

        虽说原来狄晓岐对娘亲和我也不是那么上心,甚至有些许软禁的意味,可是当时我年纪尚小,也不会这么在意这些,我真正恨他,是到那日,亲眼看见娘亲被狄晓岐害死……

        如果说要我不那么恨他,除非是他并没有将娘亲害死,他本就没想将娘亲害死……

        想到这里,江眠玉怔住了。

        莫不是,娘亲并没有被他害死?

        想来也奇怪,当年我为何没有被他赶尽杀绝,我一直以为,是他当时以为我已经死了,所以我才侥幸逃脱一劫,可是若说是他刻意便不杀我,不就是给荷育留下了一个极大的后患吗?

        六

        养了小一月,周澍这才能从床上自己爬起来。

        这日早上,忽然听人说:

        “周公子,外头有人来,说是你妹子,周淮。”

        周澍踉踉跄跄走到屋前,只见小厮带着周淮进来。

        荷育方到了门口,只见那姑娘穿个远山紫的交领,外搭一件淡藏花红短衫。身后背了个花青伞带,只露出一截竹把子,把子上结了个藏花红穗子,正衬得她本生得不算白皙的肤色、倒是像秋月一般惹人怜爱了。

        “哥哥!”周淮跑到周澍面前,就要拥他,亏得荷育手快,一把将周淮拦腰截住。

        “你是谁?拦我作甚?”周淮被他拦下,一脸不爽,抬头看他。

        “我名狄荷育,听说你是阿澍的亲妹子。”荷育低头与她说道。

        “你知道还拦我?”周淮噘着嘴质问道。

        荷育不答话,反问她:“几岁了?”

        周淮不知他何意,道:“比我哥小三岁,今年十四。”

        荷育面无表情,道:“你可晓得,阿澍伤重?”

        荷育话没说完,她似乎使了什么步法,刹那间到了周澍眼前,她将手放轻,拥上了周澍。

        周澍问:“镌梧,你怎么来了?”

        周淮撒娇道:“哥哥怎么也不回家?过年也不见,我去问他们,他们说你受重伤了,还说狄荷育死了!”

        狄荷育在那边冷冷看着,不说话……

        周澍苦笑,摸摸她的头道:“镌梧快些松开吧,我没多大事,仲菱他伤的还没我重些呢。大约是谁在外头传些风言风语的。”

        周澍看着荷育,傻傻笑了两声。

        荷育过来,周淮这才松手、也看着荷育去。

        “据说,少提督武功高强,不知和我哥哥比,谁更厉害?”

        荷育愣着,片刻后才道:“你要他和我打?他那么重的伤,你居然那么狠?”

        周淮问:“你是不是傻?”

        “啊?”荷育道:“我不傻啊。”

        周淮跟他说不下去,闷哼一声,脱了外衫,塞到周澍手里,便将背后的伞从袋子里抽出,指着荷育道:“既然你装傻,还在我哥哥面前说我狠,那我就狠给你看!”

        荷育稍稍有些急切,却又不知怎么把话说清楚,道:“别,你别下狠手,阿澍他实在伤的很重。”

        周淮听了这句……

        这人好像没有装,确实就是傻。

        “谁说我要伤我哥了。”周淮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是想和你比试,又不是和我哥比!”

        荷育突然双眼一亮,“原来如此,好啊。”

        说完这句,周淮便消失在了荷育前面,她跃到空中,直去踩荷育的肩。

        荷育躲了,她就将那伞在空中一掠,足尖落在地上时,伞就开了。

        荷育此时只能看见她的身法招式,便从边上的剑架子上抽出剑来。周淮以为他要向自己刺过来了,却没想到,荷育将剑往边上一丢,那剑稳稳的立在那树下的土壤之中。

        荷育拿了剑鞘,防住了周淮的招式。

        一鞘一伞,来来回回十数招,周淮轻功甚好,荷育又只防不攻,两人倒像是纠缠在一起练舞,不像是切磋武艺。

        周澍在廊下搬个板凳坐了,静静在那看着。

        周淮次次出招,不论快慢,总被荷育非躲即防,周淮恼了,将那伞柄一抽,就见一柄圆棱短锏拿在她手中,那伞被她抛到空中,她轻轻一跃,踏了那伞面借力,翻身向荷育刺去。

        狄荷育稍躲了,却不想她顺势转身,刺荷育后心。荷育赶忙反手用鞘又挡住,向后退了几步,说:“这招厉害。”

        周淮又向前迈进,荷育仍是只守不攻,周澍在那边喊道:“仲菱儿,你倒是打啊,不用顾忌她的。”

        荷育听了,只三两步朝前,用那剑鞘去攻周淮下盘,周淮躲了几招,却实在不及荷育,终究被他击中,坐在地上。

        周澍笑道:“镌梧,你现在要和他打,为时尚早了。”

        荷育伸出手来,周淮才不领情,自己爬起来,问道:“你几岁了?”

        荷育道:“和阿澍同年生的,今年十七。”

        “那我三年以后,一定比你现在厉害!”周淮将锏收回伞中,问周澍说:“哥哥你说是不是?”

        周澍笑着挠头:“镌梧要是刻苦些,还是有可能的。”

        “阿澍你中午想吃什么?”荷育问道。

        “啊……随便什么都可以,你让厨子做吧。”周澍答道。

        “你妹妹好不容易来瞧你,我肯定得下厨的。”荷育笑着,转过去问周淮:“镌梧小妹,你又可有想吃的菜?”

        周淮一下被他点了名,鬼使神差地慌乱起来,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我,我吃家常菜就好了。”

        荷育将土中立着的剑抽出来,擦了两下,收回鞘中,放好在剑架子上。

        周淮见他笑了,不由得偏过头去。又跑到他哥身边,坐在地上,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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