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知
虽然学堂在前几日就已休假，但钟欢宴还是早早的起了床。
她走下楼来到客厅，果然空无一人。
自“革命”后，父亲不回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多，母亲不久前回了娘家，过几日才能回来。
钟欢宴摇了摇头，父亲还是太固执了。
钟斯年是自小参加留日计划的中国学生之一，在其中赫赫有名，是出了名的少年天才。
他的观念大胆新奇，正好适应了如今国家社会商业的发展状况，钟家旗下的商铺在不到两年时间里，几乎都被钟斯年吃的死死的。
而钟留云至今还不理解儿子的想法，在这场博弈中输掉也是正常。
“小姐。”方伯走进来，轻声唤道。
思绪被打断，钟欢宴抬起头来，问：“何事？”
“秦小姐到了。”
“好，你退下吧。今日休假，你也不用待在这里了。回家去探望亲人，好好休息吧。”
方伯沉默许久，还是不放心。
“可是小姐您……”
“无碍。”钟欢宴温声打断了他。“我一个人没事的，方伯。”
方伯看着小姑娘挺直的腰背、从容不迫的背影叹了口气。
短短一年的时间，小姐是越来越像大少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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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欢宴还未看见那俏丽张扬的少女，就已听闻其声。
“欢宴！你可算是来了，我可是等了你好久好久！”
秦妤虽然语气委屈至极，娇俏的面容上却没有一丝责怪。
钟欢宴拉着她的手坐下，笑着安抚好友。
“抱歉抱歉，有些事耽误了时间，你看我这不就来了？”
“算了算了，逗你玩的。”秦妤，掐了掐钟欢宴的脸颊，“你怎么就这么不经逗呢？”
钟欢宴佯装恼怒的拍开了她的手，故意说道：“谁让你总拿些小玩意来捉弄我？”
秦妤往钟欢宴身上凑了凑模仿老者的模样，谆谆教诲道：“你父亲平日里管你极严，身为年长你两岁的阿姐，当然要让你多见识见识民间趣事。”
秦妤顿了顿，骄傲道：“况且这些小玩物都是我伶牙俐齿买通下人，才得以运到钟府，你可不要曲解我的好意！”
钟欢宴忍俊不禁：“好了，本来也没有生气。对了，你今日这么着急跑到这来干什么？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秦妤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没有什么要紧事，我过几日不是要过生辰了吗？”
“今年我刚好是你们中国人说的什么…命…额，对！“本命年”，我爸爸听说过后说什么也要大办一场，真是拿他没办法。”
“阿宴，到时候你带点朋友来，不然我这个宴会显得也太孤零零了吧？”
秦妤喝了口茶，继续道。
“宴会，就是要热闹才好。”
钟欢宴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嘴角微微上扬。
“定不负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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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当天的傍晚，钟欢宴披着落日的最后一束余晖赶到了傅渺家。
在葛若隐惊诧的目光中，把一脸迷茫的傅淼收拾的漂漂亮亮的，对傅舟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后，载着傅渺扬长而去。
“等…等一下！”傅渺在车的颠簸中回神，她慌乱的抓住钟欢宴的手，
“欢宴，我们这是要去干什么？这…”她不安地看着自己身上明显价值不菲的洋裙，“这衣服好贵的样子，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钟欢宴替她扎好辫子，拍拍他的肩安抚道：“不要那么紧张，我早和傅叔叔他们打好招呼了，只不过时间匆忙没有通知你。”
“今天是我好朋友的生辰宴，把你带过去让你俩认识一下，她也说她想见见你呢。”
轿车飞速行驶，很快就来到了秦宅。
秦妤早在门口痴痴的等候着了，不等轿车停好，她就迫不及待地提起裙边，不顾女仆的劝阻，往那边快速走去。
“欢宴，在这边！”秦妤奋力招了招手，钟欢拉着扭扭捏捏的傅渺，也朝她招了招手。
秦妤给了钟欢宴一个大大的拥抱，满眼喜悦：“没想到你真的能来，我还以为钟夫人会把你关在家里不让你出门呢！”
钟欢宴好笑的摇头：“母亲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恐怖，何况她这几日都不会归家。就算父亲回来了，哥哥也会替我打掩护的。”
说完，她把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傅渺拉至身前，“这是我和你说的那个朋友，傅渺。”
秦妤好奇地看着羞红了脸的女孩，她伸出手戳了戳她脸颊上的小雀斑，发现她的脸更红了，她一下没憋住笑出声来。
“噗…你真可爱。不要紧张，既然来了我的生辰宴就是我朋友了。走，别在外面呆着了，快进去吧！”
刚进门，便有一个男人谄媚地祝贺秦妤生辰快乐，她顿时没了方才的笑容，反而端起架子客套的感谢了几句。
本想赶紧将此人应付过去，谁知宴会上的其他人一个接着一个凑了上来，生怕失去了秦家这块肥肉。
秦妤无奈的看了看钟欢宴，示意让她和傅渺先自行玩耍。
钟欢宴将傅渺拉到一旁，她看着女孩紧张不安的样子，轻声安慰道：“别紧张，这只是私人宴会，来的都是秦家的朋友，正常相处就行了。”
“好…不过欢宴，为什么你好像对这种社交早就习以为常了？”
“不是吧，你们相处了这么久，还不知对方的情况？”
忙完社交的秦妤神不知鬼不觉地插入他们当中，“欢宴是大名鼎鼎的钟大人的独女，闺名…”
“阿妤，你！”钟欢宴急忙打断她，又转向傅渺愧疚道：“对不起傅渺，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只是…只是…”她急得脸憋得通红。
“这有什么，告诉她也无妨。”
秦妤满不在乎的将傅渺拉了过去，指着宴会上形形色色的人说：“这里有一半以上的人我都没有见过，但是他们却都以朋友的名义来接近我父亲，连我父亲这种外国商人他们都上赶着馋言魅惑，任何况是钟家这种权势世家呢。”
“所以阿宴不告诉你是对你变相的保护，怕有些不怀好意的人利用你伤害你。”
“再者说，阿宴是偷偷上的新式学堂，连她父亲都不知这事，可能现在都还以为阿宴在学习《女戒》呢！”
说到这秦妤偷笑了一下，继续道：“还有，如果你要责怪，就怪我多嘴了。”
谁知，傅渺“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紧张什么。”她看看秦妤，再看看钟欢宴，发自内心的笑着说，“我很开心——很开心你们能这样和我说，真的。”
“朋友之间重要的只是那份感情，什么身份、财物、利益都无法与之相比。”傅渺眨眨眼睛，“你们是我的朋友，不必在意这些。”
秦妤听闻顿时喜笑颜开，“我就知道我秦妤看人从来都不会走眼。走，我带你们去看我爸从国外带回来的小捷犬，真的超级可爱！”
秦妤一手拉着傅渺，一手拉着松了口气的钟欢宴，风风火火地往楼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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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秦妤叽里呱啦的介绍完他的小爱犬后，天色已晚。
她依依不舍送别完钟欢宴和傅渺后正欲转身回房，却听到一声尚未褪去稚气的声音。
“念野！”秦妤一惊，自从七岁那年她执意要和父亲来中国，一晃也过了五年。
她已多年没有听过他人喊自己的本名了。
正当秦妤颇有大人模样，太叹离愁时，那人就把她拉入了怀里。
“一年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秦妤一脸嫌弃的推开了他，说道：“安室七海，每年我生辰你都从霓虹过来，你累不累啊？”
安室七海完全无视秦妤的嘲讽，四处张望道：“谁让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呢？”
“山岸先生和夫人呢？我还想和他们打个招呼呢。”
秦妤无奈地摊手，“唉，那些人正围着我爸想办法大捞一笔，哪里肯放他走？母亲也在和那些达官贵族的夫人们聊天。”
安室七海听完后不但不失望，反而更高兴了，他凑近秦妤低声说：“喂，我这次可不是单纯的来叙旧的，我听我父亲大人说，最近种花家在搞什么“革命”，危险的很。你们这些在中国长期居住的外国人更是危险，所以这刀……”
“刀？！”秦妤原先满不在乎的听着七海的话，他说的秦妤未尝不知，听了旁人说了几遍后就腻烦了。
但一听到刀这个字，她就立马兴奋了起来。
“你要教我学刀？”
安室七海赞许的看了秦妤一眼，骄傲道：“真不愧是我安室七海的朋友，一下就知道我想说什么。”
“行了行了，刀呢？”秦妤不耐的挥了挥手，“快别磨叽了。”
“山岸念野！怎么说我也比你年长几个月，你怎么能…”眼看着秦妤的拳头就要挥过来，安室七海赶紧止住了话题，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样式精美的木盒。
秦妤打开木盒，里面正躺着一柄小刀，刀身流畅优美，极为精致好看。
“小心点，这可是我特意求父亲定制而来的。”安室七海继续道，“我可是碰都不舍得碰一下。”
“谢谢你，七海。我很喜欢今年的礼物。”秦妤合上木盒，真诚道。
安室七海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挠了挠头发，“都是哥们，不用谢。”
突然，他像想到些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
“你的意思是我之前送的礼物你都不喜欢咯？！”
“我可没说过。”秦妤一边说一边退回自己的房间，安室七海紧紧的跟上去。
“你可不要想着逃，快点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有！我只是想睡觉了。我也很忙的，明天还要上钢琴课，睡了睡了。”
“山岸念野你就是想转移话题！我还不了解你？”
两个孩童的声音渐渐消散在走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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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秦妤正沉浸在自己柔软的床和精彩的梦境里，突然有一大片光透过眼皮钻进眼睛。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她的美梦，他愤怒地起身，猛地看见一个面容精致的女人慵懒地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妈，我都要在梦里把坏人打败了！”
苏念无视了他的话，直接将被子掀起。
一股冷风涌入，秦妤冷的打了个寒颤，委屈且不满的喊道：“妈，现在才几点啊，怎么就舍得把你宝贝女儿喊起来？”
苏念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调侃道：“我是舍不得，但是江老师就不一定了。”
秦妤一想到那个教授自己学业的江老师不苟言笑的脸，不禁又打了个大大的寒颤，赶紧下床穿衣洗漱。
等她到餐桌旁时，却只看到母亲苏念正和安室七海愉快的聊天，并不见父亲的身影。
秦妤四处望了望，也没有寻到。
“父亲呢？”
苏念拿起餐巾，优雅的擦了擦嘴，“你爸今天一早接到北平分部的来电，说是出了点问题，大早就出发去北平了。
“我这几天要打理这边的生意，可能顾不上你。”
苏念看着两个兴奋的脸都憋得扭曲的小屁孩，冷笑了一声，“其他的我不管，但是你要是再敢逃钢琴课，就别想再出这个大门了。”
秦妤身子一僵，“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母亲呢。”
“这个家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苏念捏捏女儿的脸，“我走了，你们不要在家里惹事生非啊。”
看着苏念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秦妤迫不及待地冲进房间，扒拉出那个精致的木盒，拉过一头雾水的安室七海马不停蹄地赶到后院，同时嘴上也时刻不停。
“快来教我用刀吧，我准备好了！”
“可是我饭还没吃完啊…”
“我都还没吃呢你这算什么！别废话了，快来教我！”
“啊好好好，小祖宗你别晃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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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秦妤正和安室七海打算出去找找乐子，刚出家门就迎面撞上了走进前院的傅渺。
秦妤惊喜又疑惑，“呀！今儿怎么找上这来了？”傅渺正欲与秦妤问好，忽然注意到秦妤旁边素不相识的陌生男孩，半举起的手在空中顿住。
“啊…阿妤，早安。”
秦妤勾住他的肩，小声说：“他是我在日本的发小，都是自己人，你不用那么拘谨。好了，你今日找我到底有何事？”
傅渺指指院门外，示意她与自己一同出去。
秦妤朝安室七海摆了摆手，与傅渺一起出了院子。
院外，一对男女正静静等待着。
秦妤眼力极好，她看看那对男女，又看看身边的傅渺，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二位是你的父母吧？”
傅渺惊诧道：“是啊，你从没见过他们吧，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欢宴与你说了？”
秦妤叹了口气，屈起食指往傅渺额上轻轻弹了一下，“好歹也是念过书的人了，怎么还如此傻里傻气的？”
她没有理会傅渺羞恼的眼神，径直走到傅舟与葛若隐面前，大大方方的行礼。
“傅先生傅夫人好，我是秦妤，请问因何事造访秦家？”
面上含着病态之色、眉目柔和的女人牵起了她的手，将她扶起来：“不必如此，你是小渺的朋友，况且我们也不在意这些礼节。”
葛若隐朝丈夫伸出手，后者将一个包装朴素但用心的盒子递给她，她摸了摸秦妤的头，温声说：“小渺前几日与我说那日欢悦与他是来为你庆祝生辰的，你是个好孩子，我便想着作为小渺的母亲也该给你赠些什么。”
“于是就织了这物什，手艺不精，还希望你不要嫌弃。”
秦妤接过礼盒，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傅渺。
傅渺朝她点点头，秦妤这才缓慢而轻柔的抽出礼盒上的丝带，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条围巾，宛如天边的落霞，红的耀眼。
“我从未收到过这么用心的礼物，真的很感谢。”她郑重的朝葛若隐弯下腰，“我非常喜欢她，谢谢您，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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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傅渺一家的身影消失在大路尽头后，秦妤回了院子，等的发霉的安室七海好奇地凑了上来，被她一巴掌挡住。
“你干什么！”安室七海波开他的手，愤愤不平道，“不就看一眼吗，那么小气？”
秦妤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嘴里冒出来的话差点没把安室七海气死：“那肯定了，这可是我今年…哦不对，我这十几年来最喜欢的礼物。”
“那我送你的刀呢？”
“那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了…？！诶你别走那么快，给我解释清楚啊！”
“没什么好解释的。还有，你不走我可是要走了。”
“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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