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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肃州


第二天早上李欣承从房间里出来,方觉就惊了,他看着李欣承顶着发黑的眼圈,脸上没有精神。

        方觉弱弱地说了一句:“皇上昨夜没睡好?”

        “嗯。”李欣承打了个哈欠,“你把流火叫过来再诊诊脉,他昨晚一直在出虚汗。”

        “是。”

        “还有,他今天早上烧退了,如果他醒了,就让他自己喝药,如果没醒,朕下朝之后过来喂药。”说完,李欣承揉揉涨的发疼的太阳穴走了。

        昨晚李欣承确实没有睡好,他夜里睡眠浅,一觉醒来之后发现陆亦臣出着虚汗,李欣承过一会儿就得拿帕子给他擦一下,还得时刻注意着陆亦臣的情况,是不是更烧了,还是烧退了。

        折腾了一夜,李欣承没有合眼。

        这样细心体贴照顾人的李欣承在方觉心里好皇帝的形象又高大了不少,都说皇家人薄情,但是眼前的这位皇帝却是一个痴情种,他赶紧拉住要跟着走的苏植说:“劳烦苏公公给皇上准备点醒神茶。”

        “方大人心安,这个奴才自会准备。”苏植说完就跟上去了。

        承德殿里站满了人,听着巡察使上报在肃州的见闻。

        龙座上的帝王不语,底下的人也不敢喘大气。

        终于,站在一旁的石沉研开了口:“皇上,今年得上苍庇佑,是个丰收年,秋收之后清点各地粮仓,都是富足的,所以救济肃州一个地方是足够的。”

        石沉研是寒门出身,他自小知道没米吃的难处,所以一直勤俭节约,节省出来的粮食都接济给了穷人。眼下肃州颗粒无收,百姓难以饱腹,马上就要过冬,没有粮食还不知道要饿死冻死多少人。而此刻,昨天的事他还心有余悸,他生怕皇上不会开仓放粮。

        帝王端坐,玄袍上绣着腾龙的金线在烛光的映照下闪闪,他低头看着跪在下方的巡察使说:“先起来吧。”

        刚从肃州奔波回来的巡查使千飞云应声站起,退到一旁。

        李欣承看向石沉研继续说:“御史大人不必担心,粮食是一定要下放的,只不过肃州以后怎么办?东启不是每年都是丰收年的,若是其他地方都自顾不暇,那么肃州该怎么办?”

        “这”石沉研答不上来。

        而这时千飞云上前一步:“皇上,肃州临近荒漠,秋凉春旱多风沙,根本就产不了多少粮食,自给自足真的很困难。”

        “是啊,是啊……”一众朝臣随声附和,除了开仓放粮别无他法。

        李欣承看着下面一个个的愁眉苦脸,他沉默不语,大臣们都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时间没人说话。

        肃州临近大漠,当地土地贫瘠,人也吃不上饭,这几年全靠朝廷拨款放粮,人才渐渐安稳下来。

        “这些朕都知道,农业不行,那就来点别的,云城土地虽肥沃,却是锦绣出名,照样可以卖了换钱买粮食,那肃州呢?肃州有什么?”李欣承居高临下地看着千飞云。

        按说,被李欣承这样看着,就算没有犯错,也想跪地求饶,而千飞云依旧站的笔直,一双眼睛迎着李欣承地目光,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

        周围的大人替这位年轻的巡察使捏把汗,这要是说不上来,就是巡察的不够仔细,这要是说上来了,为什么要把问题抛给皇帝?

        再者说,肃州能卖什么?卖沙子吗?

        千飞云官袍因着殿外吹来的微风浮动,俊美的脸庞上丝毫没有胆怯,他回答说:“臣

        不才,在肃州时未能想到,不过经皇上刚才一提醒,臣想到了,灰岩。”

        殿里的大臣面面相觑。

        千飞云不理,继续说道:“灰岩经烧制可用于建造工事,而肃州灰岩丰富,又临近西北暮山关,可以用于城关防御,这样朝廷拿钱,也可解他们每年的燃眉之急。”

        “说到底,还是朝廷出钱。”底下一位大臣冷哼。

        千飞云看了一眼说话的大臣,回过头接着说:“也许只是前几年朝廷会拿钱养着肃州,以后肃州就能给朝廷赚钱。灰岩的名声打出去,自然而然就会有人去买,再说了,肃州有官道,方便运输,这买卖就做的顺畅。”

        刚才冷哼的大臣又提了意见:“这要办也是朝廷办,是戴着官窑的帽子,怎么能让别人买?”

        朝堂里又开始一阵附和,就连石沉研也开始低头沉思,官窑只给皇家用,卖给百姓不合常理也难以巩固皇家权威,可若是只给皇家用,肃州又如何赚到银子?

        千云飞似是料到了会有这般说辞,他回了一个从容的笑容,说:“冯尚书所问的正是下官下面要说的,肃州之前便有一处石灰窑,可因早年经营不善,到现在荒废无人管理,只要由肃州官府接手,朝廷先出款修缮,等石灰窑恢复运营,再按年向朝廷缴纳所用公款。”

        他又看向李欣承,眼神坚定,“这样一来,不仅能让肃州百姓进窑劳作,有工钱购买他州粮食,还能彰显我朝国运昌盛,彰显皇上您的爱民之心。”

        千云飞的这一番解释直接搬出了天子的爱民之心,自古民为重,君为轻,朝堂的决定应以万民为中心,这样的一番话让殿里的大臣们都不再反驳,尤其是刚才力争的户部尚书冯泉之,羞愧地低下了头。

        大臣们都你看我,我看你,心里各自盘算自己的,以前为了自己的利益还会掺两句,而现在都闭着嘴不说话。

        这事儿要是成了,那入冬前就该忙起来了,肃州烧制灰岩的窑子要整起来,吏部就要想着谁去管,户部就要往外拿钱建造场地,工部就得建造烧制的石灰窑。肃州的问题能解决是好,可他们的问题就多了,一个个地都等着李欣承的反应。

        李欣承看着千云飞,朝堂之上唯有他站的笔直,眼神真诚地看着自己,他忽地一笑,清声道:“是个办法,那拟个折子给朕。”

        大臣们见李欣承一锤定音,就再也不敢反驳齐声说:“皇上圣明。”

        问题得以解决,李欣承摆摆手,苏植清亮的嗓音传遍大殿:“退朝!”

        等人都退下后,李欣承揉揉太阳穴,中午抱着陆亦臣睡的那一觉还是不管用。

        苏植看到李欣承闭目养神,就唤人奉上茶,轻声说:“皇上,喝点茶吧。”

        李欣承接过,抿了一口,说道:“这千,千飞云是姜玄明一手提拔上来的吧?”

        苏植回答:“回皇上,应该是的,这千大人原是吏部郎中,姜尚书见他做事稳妥,便在今年七月任命为巡察使去了肃州。”

        李欣承嘴角露出不明所以的笑,就没再说话。

        苏植见李欣承又专心看起了折子,便乖乖闭嘴,退到了一旁。

        而李欣承口中的两人正在并肩走着,姜玄明对千飞云在殿中所言十分赞赏,他对千飞云说:“你刚才所言真的是为肃州百姓造福了。”

        “不敢不敢,晚辈才疏学浅,也是受到皇上提点才想起这么一个方法,皇上才是真正地为百姓造福。”千飞云一脸谦虚,他身材高挑,斜

        在半空的阳光照射过来,让他身上的阳刚之气更甚。

        “也是你在肃州巡察的仔细,换做他人不一定能想起来。”姜玄明一边说着,一边引着他往外走。

        “只是肃州离隗州过远,这一路上”他虽不言明,但是姜玄明在朝为官多年早已了然,再繁盛的朝代也会有贪官污吏,朝廷拨下去的钱总会在某一层被扣下一成。

        姜玄明拍拍千飞云的后背,说:“肃州你大可放心,肃州是陶尚书的老家,由他来安排建造工事,放心,差不了,哈哈”姜玄明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现在能一心为民的官不多了,尤其是像千飞云这样年轻的官,更不多,大部分都是一个劲儿的往上爬,有的还不择手段的往上爬,官做的越大越好,以至于把百姓的事称为烦心事。

        姜玄明看着千云飞这样的后生,心里很是欣慰。

        ——-——

        陆亦臣是巳时醒来的。

        流火一听到屋内的动静就赶忙推门进去,他是大夫,是可以进去看陆亦臣的,方便照顾。

        干净洁白的里衣衬的陆亦臣脸色更加苍白,他扶着床沿剧烈的咳嗽,残留在他喉咙的苦味充斥着他的大脑。

        “您可终于醒了。”流火也不敢上去扶,这要是碰陆亦臣一下被李欣承知道了,那还得了?

        陆亦臣没有理会,忍住咳嗽走向圆桌,他要喝水,苦涩又干涸的嗓子让他难忍。

        流火知道他要喝水,就赶紧倒了一杯,放在桌上。

        陆亦臣喝完坐下,又自己倒了一杯,两杯水入喉,干涩发疼的嗓子好受了许多。

        桌上的荷包惹人注意,而被他捡回来的枯叶却不知所踪,他转头寻找时却发现,叶子已成碎叶,被扔在地上。

        像他一样,是破碎的,是沾尘的,是要沉入泥土的。

        他清了清嗓子问:“我睡了多久?”

        “不太久,算下来差不多一天一夜,但是把皇上急坏了,皇上他昼夜不”眠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陆亦臣淡淡地一句“我知道了”憋了回去。

        陆亦臣不喜欢流火言语中全是讨好之意,而且话太多太密,乌泱泱的。虽然他救了自己的性命,又整日想着将自己的身子养好,可是,陆亦臣觉得还不如不救他。

        他想求死,地府的阎王不收,世间的修罗不让。

        屋内沉寂,流火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看陆亦臣没有要理他的意思,便说:“深秋天凉,公子添点衣服,以免再着凉,臣给公子再煎碗药,公子喝下后再睡会儿。”

        “嗯。”

        流火转身要走,陆亦臣却喊住了他:“让人把地上的叶子打扫了吧。”

        流火看了一眼地上的叶子,说:“这点小事,臣做就行。”说罢,他挽挽袖子,从院子里拿了扫把就把碎叶子打扫干净了,干完也没多留,就赶去煎药了。

        陆亦臣虽然刚醒,但是身心俱疲,他让人烧了水,泡在浴桶里,泡的热一点,久一点,想让他身上的寒,心里的寒,都随着热汽消散。

        午时过后李欣承走进隐青院,看到流火正端着药走过来,看到他后,李欣承问了一句:“醒了?几时醒的?”

        “回皇上,巳时醒的。”流火说着便把托盘递到了李欣承手里,既然他来了,这喂药的事自然是他亲自来。

        李欣承很自然的接过,说:“怎么样?”

        “没有大碍了,再喝

        几副风寒就彻底退了。”

        “嗯,退下吧。”说完,李欣承径直走进了屋内。

        李欣承进屋后没有看到陆亦臣,却看到屏风后面热汽缭绕,他绕过屏风,看到陆亦臣白玉般的肩膀笼罩在水雾中,原本一颗平静的心突然躁动起来,他上前一步,哑声道:“感觉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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