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礼物
承德殿里因为修葺北方粮道和建造肃州石灰窑的事情吵得沸沸扬扬。
户部尚书冯泉之站得笔直，头抬得鼻孔都快冲天了，说：“修建石灰窑一事臣觉得可以再缓缓，粮库充足，完全可以撑到明年秋收。粮道不得耽误，运去肃州的粮食与要送去边关的棉衣都得依仗这条官道。”
“明年的事谁说的准？若是吃空了粮仓，隗州都难自保，肃州怎么办？”工部尚书陶修远没等皇上开口，直接驳了冯泉之的话。
冯泉之不甘示弱，继续说道：“那谁又能保证灰岩一定就有人用，有人买呢？不能只听巡察使的一面之词。”
“不试试怎么知道，现在盛世昌明，但也不能忘了防御工事，修缮城墙用得到灰岩，怎么就没人用？东启在皇上的整治下，日渐昌盛，修葺民舍或者自建房屋都能用到，怎么会没人买？”陶修远看向坐在龙椅上的李欣承继续说：“皇上，臣认为建造石灰窑一事刻不容缓，这件事早下定夺，早让肃州百姓安心，也给东启的百姓一枚定海神针。”
话转到了李欣承这里，一切还是由他做主，他其实早就做好了打算。
肃州常年颗粒无收，一直靠着朝廷拨粮拨款支撑，虽说是朝廷本该做的，但是其他地方的百姓可能就会不乐意，朝廷也不会不管百姓生死，那么百姓们就都不想去劳作，就等着朝廷喂饭；再者，肃州百姓也不少，一人一张嘴，粮仓迟早得搬空，那到时候万一有个天灾人祸，隗州或者其他地方的百姓怎么办？肃州不会有粮食接济他们。
可是如果肃州有了钱，拿钱来买粮食，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钱一流通，粮食自然来的顺畅。这事他既然让人拟了折子，其中的预算他心里也差不多有了个数目。
自他登基以来，国库是充裕的，他亲自查账，账本数目都记在心里。钱，肯定是够的，只是冯泉之这只老狐狸不想像流水一样花银子，总想着银子攥在自己手里，总比交出去入了其他人的腰包好。
先帝当政那会儿，大半生都在皇宫里，对外面的行情一概不知，全然听着朝堂上的大臣谎报数额，同样，像石沉研这样的一本正经的官员也不知道较远地方的物价行情，只能听着巡察使汇报各地物价，预估的数目，因此拨出去的银子都进了贪官的口袋。
而他李欣承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各地行情早已摸清，姜玄明提拔上来的巡察使是个可靠的巡察官，呈上来的折子与他预估的数目差不多，所以李欣承早在上早朝之前就已经决定肃州灰岩窑一定要建，粮道也要建。
李欣承扫了一眼下面站着的人，最后看着工部尚书陶修远说：“肃州灰岩窑要建，就由陶尚书你来负责，最好年前亲自去一趟肃州考察，明年开春就动工。”
话音一落，百官皆惊，先不说皇上一锤定音准了肃州建造灰岩窑一事，让陶修远亲自去肃州考察就不得不让人佩服。
建造石灰窑之事可大可小，总之用不到陶修远亲自去趟肃州，而现在李欣承直接点名要陶修远去肃州考察，这就表明了李欣承不会让这么多的银子用不到正地方。肃州是陶修远老家，若是陶修远一心为故乡，那么就不会存在偷工减料，贪污公款之事；若是陶修远存在异心，建出来石灰窑不尽人意，那么他在老家的名望就会尽数崩塌，老家的亲戚也不会好过。怎么想这钱花出去也不会花到别的地方或者进了别人的腰包。
好在陶修远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他喜上眉梢，说：“是，臣定当不负皇上所望。”
“这这，这
”冯泉之一听急的想要跺脚，可朝堂之上哪能这么放肆，他着急的舌头打了结，“皇上，不可啊。”
“怎么不可？”李欣承对他没有好语气。
“皇上，国库的钱不能这样像流水一样花出去，肃州贫瘠，产出的灰岩到底能不能用还是个问题，这么把银子交出去不妥呀。”冯泉之额头上冒了汗。
“现在还没让你拿银子，你就这般推脱，你说，你是不是想在隐瞒什么？！”李欣承身体前倾，像一只看中猎物的狼，随时等待出击，拿下猎物。
冯泉之听到这话腿一软，立马跪下，“没有，没有，臣并没有要隐瞒什么。”
户部的差事都是肥差，李欣承此话一出必是起了疑心，整个承德殿里静得落针可闻，谁都不好再出一声，生怕给自己惹上麻烦。
李欣承看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没有什么最好，要是有什么，年末的查账就要提前了。”
“没有，没有。”冯泉之在下面哆嗦着。
李欣承看着想笑，这只是给他提个醒，懂不懂得怎么办，就决定了他脖子上的脑袋能不能长的稳。
他摆了摆手，在满朝文武官员的“万岁”中下了朝，一下朝就问方觉陆亦臣早上都干了什么。
方觉如实回答，在说到陆亦臣去了侧院陪陆浔吃饭的时候，看到了李欣承阴沉沉的脸，虽然自己没有犯错，但是背后总是感觉凉飕飕的。
“嗯，知道了，下去吧。”
方觉退下之后，李欣承就在心里跟陆亦臣生闷气，自己上早朝听着下面叽叽喳喳吵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都在想他，他倒好，还去陪陆浔吃饭，他只知道陆浔讨厌他，难道就不知道自己也讨厌陆浔那个小孩儿吗？
可是陆亦臣的气还没有消，或者他一直都没有讨好陆亦臣，虽说陆亦臣原本就不苟言笑，但是面无表情和满脸愁容还是有区别的。
他又把方觉叫了回来，对着方觉说：“下个月初十就是陆浔的生辰了吧？”
方觉回答：“是，是九岁生辰。”
“九岁，朕该送些什么好呢？”李欣承闭着眼，揉着太阳穴。
方觉挠了挠头，他有些拿不定李欣承的意思，“皇上是在问臣吗？”
李欣承抬眸，眼里尽是嫌弃，“要不然朕叫你进来干什么吗？看着你解乏吗？”
方觉一哆嗦，哆嗦完赶紧想陆浔应该会喜欢什么东西，“我看陆小公子爱读书，要不送……”
还没说完，就被李欣承打断，“陆亦臣不缺。”
“那送件新衣服？”
李欣承摇头，“不好。”
方觉又想了想，说：“那布老虎，兔儿爷这些玩物？”
李欣承翻了个白眼，“他九岁了！”
方觉被这白眼吓得一身冷汗，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陆浔这个孩子会喜欢什么，陆亦臣把他保护的太好，他根本接触不到陆浔，更不知陆浔想要什么样的生辰礼物。可是，帝王之命难以反抗，李欣承让他想，他就得想，他又试探地说了一句：“……要不送些吃食吧，小孩子爱吃甜，桂花糕，荷花酥，这些小孩子都喜欢。”
“他不是你，你小时候喜欢的，他不一定喜欢。”李欣承拿起桌上未看完的书，随便翻了几页，“继续想。”
方觉内心叫苦，他小时候天天被他爹逼着练剑，心里想的就是这些玩物和吃食，如果能得到一样，他就能高兴的飞上屋顶跑两圈
。
等等！练剑！
陆浔的年纪可以接触兵器了。
方觉瞬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说：“皇上，送把刀或者剑吧，陆浔是陆家的后代，应该是极其喜欢刀剑的。”
说罢，方觉看到李欣承抬眸，寒冷的眼神里透过一丝光亮，他凤眸微眯，嘴角无意识勾起，方觉瞬间觉得自己就是绝顶聪明之人。
李欣承看着方觉闪闪发光期待的眼神，轻笑了一声，“你还不是那么没有用。”他起身，“带上一壶好酒，去令尊那儿换一把好剑，要轻，要适合九岁的孩子。”
原本一脸得意的方觉突然笑容凝固。
李欣承狼一般敏锐的洞察力捕捉到了方觉的内心，他走过去，说：“放心，朕会和方大人说你近日表现不错的。”
方觉嘿嘿笑了两声，“那……臣先谢过皇上了，嘿嘿，其实不用带好酒，臣也能从家父那里拿出一把好剑的。”
李欣承冷哼，“带上吧，说是朕的意思，别被方大人一脚踹出来了。”
方觉不笑了，这是他爹能干出来的事。
——-——
天空一片湛蓝澄澈，阳光刺眼，陆亦臣睡意惺忪，看着石桌上书页因风翻动，就像他的心，片刻不安宁。
他每次看到陆浔都会觉得愧疚，陆浔不该和自己一样被困在这里。
当他看到一旁正在扎马步的陆浔脸庞上有汗滑落，他便拿出帕子，过去帮陆浔将汗擦拭，但是手不由自主地停落在了陆浔的脸上。
陆浔是一只雏鹰，应有更广阔的天地。
如果自己不回来，也许陆浔还可以跟着夏深找到芜川的旧部，还可以好好生活。
现在……陆亦臣不敢带着陆浔过了奈何桥去见陆家列祖列宗。
陆亦臣想的出神，听见陆浔唤了一声“二叔”才缓回神来。
“二叔你怎么了？”
“没怎么，你继续吧。”陆亦臣收起帕子，坐回桌边，“对了，浔儿，你的生辰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尽管被困在这里，他还是想要尽可能满足陆浔作为一个孩童的要求。
陆浔想了一下，说：“浔儿今年不想吃面条了，浔儿想吃一碗蟹肉小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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