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朦胧
李欣承将陆亦臣放在浴池边，自己便开始脱衣服，“去年你身子骨太弱，经不起风，没敢把你带过来，今年好点了，带你过来泡泡，对你身子好。”说着脱完了自己的衣服，转眼看向一动不动的陆亦臣。
他拍了拍陆亦臣的胳膊，“我帮你脱？”
“不用。”陆亦臣打开李欣承的手，“我自己来。”
反正李欣承不会放自己走，干脆在这儿泡，这样还能防止他再回到隐青院。
陆亦臣也开始脱衣服，不过他没有像李欣承那样脱的光溜溜的，而是留下了里衣。他抬脚走进浴池，温热的水漫过脚踝，传到身体里，暖暖的，把刚刚在外吹进身体里的寒风赶出了体外。
李欣承寝殿后面圈起来的浴池是纯天然的温泉，池水清澈，热气环绕，一点也感觉不到冷。
陆亦臣慢慢坐下，缭绕的热气环绕着他，他舒服地闭了眼睛，没有管凑过来的李欣承。
李欣承撩了些水滴答在自己的胳膊上，“怎么样？”
陆亦臣闭着眼睛点点头。
李欣承看着陆亦臣被热气熏红了的脸，勾唇一笑，“你要是觉得好，我天天带你来。”说着，手就不安分地凑了过去。
李欣承的手刚碰到陆亦臣的脸就被躲开了，沾到陆亦臣脸上的温泉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到了锁骨处，陆亦臣轻轻擦了一下脸颊，“温泉不是要天天泡的，再说我在自己那儿沐浴也舒服。”
“你那儿太挤了，咱俩坐不开。”李欣承突然靠近，声音极其蛊惑，几乎是贴着陆亦臣的耳朵说的。
陆亦臣倏地睁开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欣承，他知道李欣承对他的心思，可没想到李欣承心里还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床第之事已经够荒唐了，他还想跟他一起共浴，实在是不知羞耻。
这个温泉陆亦臣觉得泡不下去了，坐立难安，欲要起身，却被李欣承按下了。
“这才泡了多久，再泡一会儿。”
水浸染了陆亦臣的衣服，陆亦臣打开李欣承的手，“你今日是怎么了？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从李欣承一踏进门说的第一句话，陆亦臣就觉得李欣承说话不似从前那般眼里嘴角都带着笑，今天晚上说话好似每一句后面都带着阴森森的笑。
陆亦臣看着李欣承不说话，只是在笑，可是上扬的嘴角并没有笑意，他笑不达底。浴池中热气升腾，白色雾气朦胧中，李欣承的神情瞧不真切。
忽然，李欣承猛的靠近陆亦臣，一张俊脸在雾气蒙蒙中放大，陆亦臣被逼的后仰，靠在了浴池边。
“你还会关心我？”李欣承看着陆亦臣的眼睛，“一年多了，你终于关心了我一次。”
李欣承眼里有火，伴着温泉水烧的陆亦臣无处可躲，陆亦臣别过头不去看李欣承，边沿硌着后背隐隐作痛，刚想推开李欣承，却被李欣承伸手圈在怀里，背压在了李欣承的胳膊上。
“真没想到你还会关心我的情绪。”李欣承炙热的气息随着一声叹息烫的陆亦臣耳朵发红，李欣承接着说：“我是有些生气，我气你总是因为陆浔把我抛下。”
陆亦臣有些无奈，“浔儿还是个孩子，刚没了爹娘，只有我这个二叔了，我……”
“我也只有你了。”李欣承打断了陆亦臣的话，头埋在了陆亦臣肩上，“母妃去世后，撑着我活下来的只有你了。”
只有你了……
陆亦臣呼吸一滞，他不敢相信刚刚
李欣承说过的话。
谁可以是谁活下去的勇气？
谁又可以一直是谁活下去的理由？
他没想到自己在李欣承心里这般重要，可他之前从未与李欣承有过接触，又怎么支撑着李欣承活下来？
陆亦臣不解，或许他与李欣承之间真的有过接触，可他实在想不起来，他想探寻这一段记忆，刚开口说了个“你”字，就被李欣承打断了。
李欣承松开陆亦臣，抹了把脸说：“不要再继续说这个了，说说西北的情况吧，今日西北又出事了。”
陆亦臣看着李欣承，不明白为什么李欣承会避而不谈这件事，一直让陆亦臣眼前永远有一层雾挡着一幅画面，一幅描绘李欣承心灵深海之处的画面。
面对迟迟不说话的陆亦臣，李欣承有些惊讶，“你……”
李欣承被陆亦臣看的有些不知所措，他收回眼神之后立马坐下，“你说，周齐是不是脑子有病？”
李欣承一句话说完，陆亦臣才回了神，紧接着想起刚才姜玄明透漏给自己的西北情况，但自己不能说，他便问道：“周将军怎么了？”
“他脑子进风了，重伤未愈去偷袭西羌粮仓，结果又是惨败，夹着尾巴回了营地。”李欣承双手叠在脑后，看似悠闲，却是忧心。
“周将军虽不稳重，但不会如此鲁莽，可能还是心性太傲，搓一搓他的锐气倒也好。”陆亦臣听后神态也没有一丝慌乱，之前他父亲说过，周齐失败一次就会转了性子，所以连败对周齐来说应该算是好事。
可李欣承不这么想，他哼笑一声，“这对周齐来说是好事，可对我东启却不是一件好事。你知道两万陆家军，为什么只有周齐活着吗？”
陆亦臣心颤了一下，周遭的热汽像是瞬间凝固，冰冷包裹着他的全身。
周齐活着不是在隗州城西被俘吗？
不是先皇要留一人接着镇守西北吗？
难道不是吗？
陆亦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眼前的雾气遮住了他的眼睛，朦胧之间，他瞧不清，看不真。
李欣承坐直，“当年周齐表面上是被俘，实际上却是投靠了叶丞相。”
陆亦臣又是一惊，为什么周齐会与叶丞相搅和在一起，周齐明明也是一直生活在西北的啊，以至于他在隗州根本就没有成家，为什么会结识叶丞相？
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他看向李欣承，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李欣承也不瞒他，“我知你心里有疑，但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知道朝堂之上叶怀风联合几位官员保下了周齐，让东启还留有可以镇守西北的将领，我之前查过，却没有查出什么，因为人都死光了。”他轻蔑一笑，“可到现在叶怀风却保下了个废物。”
“不可一战论成败。”陆亦臣声音有些抖，但他还是想相信周齐，他站起来说：“周将军不会丢了西北的。”
“不会？”李欣承眼里突然闪过凶狠，他也站了起来，“他连陆老将军都会背叛，你还相信他会守住西北？”
李欣承的话彻底让陆亦臣眼里没了坚定，他连连后退，这是他今晚第二次听到有人说起他父亲了，不过两次心境完全不同，此刻他的心被撕扯的生疼，他不自觉地捂上了胸口。
这是李欣承第一次与他谈之前的事，之前的日子里他都避而不谈，不知今天为什么会一次一次地揭他伤疤？是自己逃避了一年准备自揭伤疤时，老天趁机过来惩罚他
，让他的伤疤被揭开时更疼更痛苦吗？
他不敢再去看李欣承，可面前的人却还步步逼近，“陆亦臣，你看好啊，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一直在西北，你可曾了解过隗州的官场？了解过这些人？”
隗州的官场？
他确实不了解，他只知道错综复杂，人心难测，只知道这些人在外谈笑风生，在内笑谈别家事。
“我……”陆亦臣无话可说，明明自己很想了解当年的事情，可到现在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问，面对李欣承的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
他不了解官场勾心斗角，不了解朝堂结党营私，他只知道穿云剑一出，这场仗必须赢。
他也没有去了解，之前远在西北，现在虽是身处皇宫却难行一寸，他根本没有机会去了解，他也一直认为陆家人也不会去了解这些，他们只是纯粹地想要保护西北，可周齐……
他眼里的慌乱被李欣承看到，李欣承上前一步将他拢在怀里，声音没了刚才的狠戾，瞬间变得温柔，“对不起，我刚才一时心急，不是有意吼你的。”
湿漉漉的布料粘贴在自己的胸膛，他能感受到陆亦臣慌乱挑动的心脏，他拍打着陆亦臣的背，轻轻说：“我们先出去，等会我慢慢与你说。”
李欣承带着陆亦臣走出浴池，递给他毛巾擦拭身子。
陆亦臣整理好了自己表面，也整理好了内心，虽说周齐的背叛令他震惊，因为周齐是他父亲最信赖的副将，可刚刚李欣承的一番话却让本就在他心里扑朔迷离的事情又蒙上了一层纱布，更加看不清楚。
但这也让陆亦臣更加坚定了要走出这个密不透风的皇宫，他出去才有消息，不管是真是假，总归是消息。
陆亦臣收拾好后来到李欣承面前，“送我回去吧，这里是你的寝宫，我睡在这儿不合适。”
李欣承却说：“本来就不打算送你回去，夜深露重，你又刚泡了温泉，一冷一热肯定会着凉，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就送你回去。”
陆亦臣穿着湿了的里衣，没打算换下来，直接穿上衣服，“这是你的寝宫。”
“我的怎么了？我人都跟你睡了，寝宫你就不能睡了？”李欣承走过去，伸手扯下陆亦臣刚穿上的衣服，“都湿了，别穿了。”
陆亦臣拉住将要被扯下的衣服，“所以，把我送回去，我回去换衣服。”
李欣承松了手，“不用，我这有。”
“有什么？”陆亦臣看着李欣承披上衣服，走进了寝殿。
陆亦臣也没再继续深究到底有什么，穿上衣服，也走进了李欣承的寝殿。
陆亦臣刚从屏风后走出，就看到李欣承拿着一套浅青色的衣服走了过来。
“穿这个吧。”李欣承将衣服递过去，“先换下里衣过来睡觉吧。”
陆亦臣看着李欣承手里的衣服，浅浅的青色，没有丝毫装饰花纹，是他的钟爱。
他也忽而明白李欣承所说的“有”到底是有什么，有他的衣服。
也有他永远意料不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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