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少年篇）
“阿钺。阿钺…”
见林钺毫无反应，少年卫临拐起手肘撞了撞，大声道:“阿钺！”
“嗯？”林钺猛地回神，失魂落魄道：“怎么了？”
卫临翻了个白眼，语气不耐道：“你思春呢？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哦…你说什么？”林钺如大梦初醒，“再说一次。”
见他一副三魂丢了七魄的样子，卫临叹了口气，不得不又重新说了一遍。
“我是在问你，你明年是准备直接去任职还是想出去历练历练？你之前不是一直念叨着要想去燕北待几年吗？”
林钺眸色一暗，苦涩道：“我估计是去不了了。”
卫临本来也不想让他去，闻之一喜。
“怎么？长公主不放你离京？”
林钺点头。
“我早就告诉你过你不要痴心妄想了，要我是长公主我也不会让你去那种地方，你啊，就是自小没吃过苦，不知道……”
卫临比手画脚的描绘起燕北一带是何等的凄苦，何等的艰辛。
这些话，自林钺跟他说自己想去燕北后，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回。
耳朵都要起老茧了。
他实在听不下去了，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
卫临正说的兴起，一转头，人没了。
他怒了，站在原地大喊一声，“喂！”
然后追了上去。
林钺身子被惊地一缩，回头，骂他，“你疯了是不是？在街上大喊大叫做甚，魂都要被你吓丢了。”
卫临莫名其妙，“这就吓到了？”
林钺白了他一眼，又继续走。
卫临：“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跟你说话，你爱答不理！魂不守舍的，活像被人勾走了魂似…”说到这，他突然顿住，歪着头打量林钺，神神秘秘地道：“你很是不对劲啊！说，你是不是背着我找相好的了？”
“神经！滚远点，别挨着我。”
“别啊！”卫临揽过他的肩，扯，勾肩搭背的对他死缠烂打，追问道：“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林钺被他缠的没法，只好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今晚母亲要带我进宫…”
“怎么？你又惹事了？”卫临问。
林钺气笑了，说：“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卫临摇头。
林钺：……
卫临：“既然你没惹事，那你怕什么？去就去呗，又不是没去过。左右谁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你说的倒是轻巧，”林钺看了他一眼，高深莫测地道：“入宫只是寻常，可近几年，你可曾见我母亲入过宫？”
“见过啊，以前…”
“我说的是近几年！”林钺打断他。
卫临呆了呆，而后缓缓摇头。
这两年，凤翎长公主身体接连抱恙。
别说闲来无事回宫走走了，皇室的一些重要场合她都没有露面。
旁人暂且不提，连林钺这个与她共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儿子，上次见她这个母亲都是前几个月的事了。
所以，今早她突然派人来福临阁传话，说晚上一起入宫之事，林钺一听完心里就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但他又找不到任何依据。
就像卫临说的，他最近也没惹事，便是惹了，也犯不着劳动她母亲亲自押他入宫受审吧。
林钺怎么也想不通。
最后还是卫临劝他，“算了，左右躲不过去，不如顺其自然吧。”
林钺顿然一想，这倒也是，他抬头望了望天，突然兴起
“走！”
“去哪？”
“趁天色还早，走，我们去听音阁…”
“啊，又去？”卫临怨声载道，不满道：“你隔三差五都去不烦啊？”
“不烦，我就爱听那儿的先生说的。”
“我看你不是爱听那个先生说的，你是爱他打燕北来的吧？”卫临撇了撇嘴。
“对啊！”林钺承认的坦坦荡荡，丝毫不觉得这个原因何错之有，道：“正因为他是打燕北来的，所以他才能把北疆民情描绘的那般动听。不是吗？”
“你研究北疆民情做什么？”卫临有些不乐意，慢悠悠道:“该不会是因为那小世子吧…”
“怎么可能啊。”林钺莫名奇妙，认真道:“我想去燕北自然是因为想进燕北军军营。干燕回什么事？”
“真不是？”
林钺被他问得没脾气了，直言不讳道:“我且问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唔…”卫临仔细想了想的确没有。
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好到几乎是可以穿一条裤子那种。
林钺骗谁，都不可能骗他。
他也亦然。
于是…
卫临放心了，“那好吧。”
可一想到他还是有可能去燕北，便再三嘱咐道:“如果你真打算去燕北的话别忘了告诉我哦。”
林钺故意道:“告诉你干嘛？你爹又不同意你去…”
“怕什么！”卫临气鼓鼓地道:“他要是不让我跟你一起去，我就天天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看他受不受得了。”
林钺甩给了他一个“可把你厉害坏了”的眼神。
“嘿嘿。”卫临搂住他的肩膀，语气果断:“反正我必须陪你去，不然你一个人去到燕北，再落入那小世子的手里……啧啧啧！”
卫临摇头直叹:“估计连骨头都不剩了。”
听他越说越离谱，林钺不乐意了，拿开他的手，问:“你怎么这么讨厌燕回啊，他明明挺好的啊！怎么你说的像他会吃人一样？”
“吃人？”卫临嗤笑一声，无比嫌弃道:“恐怕是比这还要下作哦～”
林钺:“……”
算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以这厮对燕回的成见来看，估计三言两语是化解不了的。
还是且行且转变吧。
总归他们同属一辈，以后是免不了要打照面的。
“总之你和我要永永远远在一起。”卫临说着拉起他的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可惜我没有妹妹，不过没关系。等以后我娶了岁岁，再替你在金陵物色上一个貌美又贤淑的小女子，咱们两家建府都建在一处。”
“想做我妹夫？”林钺笑道:“那还不快叫声哥哥来听？”
“哥哥～”
林钺被他这矫揉造作的一声逗得哈哈大笑，身子往后一仰，任其拽着自己的手往前走。
无忧无虑的少年们手拉着手，穿过拥挤的闹市。
夕阳西下。
人间的光明将要褪色，夜幕缓缓在天边拉开帷幕。
是夜。
马车在石板路缓缓前行，月黑风高的夜晚，街道上不现一点人声，只闻轱辘声与路面摩擦在一起的响动。
林钺身板挺得笔直，端坐在马车内，在他的对面就是擎朝赫赫有名的凤翎长公主。
如今的她刚过四十，但脸上的老态却已如耳顺之辈一般。
林钺依稀记得…明明上次见她，她还没有这么老才是。
但林钺终究什么也没说。
不是他不愿关心自己的母亲，而是从小母亲对他就十分的严厉，更不会同他像寻常人家的母子那般嬉笑言谈。
身为皇亲国戚，长公主府规矩繁多。
作为府里的嫡子，林钺金贵是金贵，但也辛苦。
因为这些繁文礼节大多都是用在他一个人身上。
至于驸马…
虽然长公主夫妇二人至今没有提过合离之事，但实际早就不住在一起了。
自林岁岁出世后，父亲林泽海便带着女儿离开了长公主府。
也许他们私下有过协定，只是林钺不知罢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林岁岁跟着父亲住在林府，而身为家中唯一男丁的林钺，则被要求跟着母亲住在长公主府。
身份使然，自小，长公主就对林钺要求极高。
识文习字，刀剑拳脚，就连乐器都必须精通一二。
若有反抗，家训镇压。
且都是长公主亲自出面，小时候是皮尺，大一点就换成鞭子。每回都是真打，见血破皮的那种。
因此，林钺从小最怕的人就是她。
可他也不是面团性子人人揉搓，偶尔也会报复。
就比如…
某天正午，公主府里响起一阵噪音，犹如鬼哭狼嚎，堪比鸭子出门猪要饭！
长公主在紫金阁蹙眉，问：“这是作何？”
下人唯唯诺诺，似在强忍笑意，答：“殿下您忘了，公子从今日开始向乐师学艺。”
长公主：“”
“习何种乐器？”
“噗哧”一声发出，下人心道完了，又连忙正色回道：“公子学的乃是唢呐。”
长公主：“随他。”
一句随他，就放任林钺在长公主府吹了大半年唢呐。
腮帮子都险些吹大。
后来，许是因实在太过难听，终于有一天，长公主再次派人来告知他，乐器不必学了，文武课却不可拉下。
以上。
便是林钺唯一一次抗争胜利。
对了，还忘了说。
虽然同住在长公主府，他也不是时时都能见到他母亲的。
这是长公主府的规矩，规矩如下：每月初一十五，他需到紫金阁告学。
此外，若非长公主另行招唤，他便不能无故擅闯紫金阁。
正所谓，坐北朝南住正房，南侧住子女，西侧住小妾。
至于东面嘛，主人家一向有“有钱不住东厢房，冬不暖来夏不凉”的这一说法，一般都是做小厮丫鬟的住所。
故而，紫金阁就在公主府最好的正房位置，林钺则住在南面。
这居住位置就如同他们的性情一样，南辕北辙。
母子关系生分，也在情理之中。
马车行驶了多久，长公主脸色就板了多久。
她本来就是极其严肃的人，林钺从没看过她对谁露过半分笑意，即便是对着皇舅舅，也没有。
所以一旦她绷着脸，沉着色，直会教人更加害怕，不敢直视，不敢造次。
林钺也不敢。
他把自己缩在角落，尽量使存在感降到最低。
可今日这车夫也不知是怎么赶车的，赶了半天也不见停。
林钺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道，皇宫有这么远吗？别是走错了路吧……
刚这么想着，车就停了。
“下车。”长公主语气生硬的开口。
“是。”
林钺快速下车，一抬头，楞了。
他面前的不是宫门，而高耸的围墙。
他转身，对着正从马车上下来的长公主道，“母亲，这…”
“别问。稍后…”长公主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平静至极地道:“会有人亲口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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