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苦首村是个不大不小的村子，看上去人数不多，充其量十几口人的样子。
缺了块玻璃的大巴在村落里停下时，前来迎接的几位村民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解释权在司机，所以姜挪挪只是站在巴士旁边等待学生把行李箱拿完。毕竟缺德的山海经并没有告诉她细枝末节，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李箱长什么样。
山路上发生的意外似乎并没有耽误太长时间，到站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下落；出于各种各样的考虑，姜挪挪并没有直接去村子里询问河滩上突然出现的“女鬼”，她打算先观望这个村子里的人一阵再做打算。
双手抱臂、气场不俗的白裙女孩站在车前凝望着远处的树林。
太阳快要从彼端坠落，柔眼的红晕染了姜挪挪的整个视野；她伸手抚平自己被风吹起的裙摆，脆弱的指腹能感受到些许玻璃割手的残渣。
她开始思考怎么样才能从这个极度排斥自己的集体中获取有效的情报，而这些情报至少要和太宰治告诉自己的不一样才行。
“喏，行李箱。”
就在姜挪挪一个人思考时，滚轮声伴着某人的声音响起。
她有点诧异地转过头，结果正巧对上五条悟蓝色的眼睛。
此时的青年将自己的圆形墨镜拉到了头顶，见她沉默无声，便撇了撇嘴倚在她的行李箱上：“怎么，要我等你？那边在安排住宿的事，我等你一起。”
青年声音慵懒却略掺纵容，比起催促，反倒更像招呼自己慢吞吞的恋人赶紧跟上导游免得掉队。
在下车后，五条悟似乎比之前沉稳了些，这令姜挪挪有些奇怪。
但是不得不说，不跟她开玩笑且态度认真的五条悟绝对是最得力的帮手，姜挪挪只希望他能多维持一阵这种正常的状态。
“……你看见太宰了吗？”
在稍微沉默了片刻后，姜挪挪的目光越过五条悟看了一眼中学生们聚集的地方，又转过目光看向眼前的五条悟。
“说起来你是领队之一吧？你也看出我的处境了，就这样抛下领队的女生一个人跑来找我不太好吧？我不清楚你的角色卡是什么样的，但是这样会脱离角……”
“跟我有什么关系？”
语气听上去稍微有点不耐烦的五条悟打断她的发言，并头一次在她面前皱起了眉头。
青年字句中的强硬与不快令姜挪挪愣了一下，她有点搞不清五条悟到底在因为什么事情不满。
可是在明确的表达过自己的不愿后，青年便陷入了沉默。
“……”
“好吧。”
对于五条悟的不配合，姜挪挪只能叹气。
她没资格让别人听从自己的命令。
在带着五条悟进来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无法强迫五条悟干什么，也不能命令他做什么——或者说，跟她进来的就算不是五条悟也一样。
心情突然沉了下去的姜挪挪撇了撇嘴。
她不喜欢这种自己无法掌控的感觉。
她已经经历了四次重大山海经切页回收，可是不论经历了多少次，她也无法完全适应这份未知；尤其是在她带了外人进来的情况下。
五条悟很快便察觉到了姜挪挪不对劲的情绪。
“……”
看上去真的很不情愿的青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别扭的开口：“为什么那么在意那小子？你和他很熟吗？”
吭？
姜挪挪心里一跳。
“……你在说什么啊？”
没有料到五条悟会问出这种问题的少女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五条悟。
夕阳将男人白色的头发染成了温和暧昧的粉。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就像当时在高铁站里固执的蹲在地上用那双蓝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看。
“我和他可是前任的关系，怎么可能会不熟？”
不知道五条悟到底在执着些什么的姜挪挪用有点好笑的语气这么说。而且说实话她有点烦躁，因为她还得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完成任务。
“是前前前前前任。”
不晓得在纠结些什么的五条悟瞪大眼睛孩子气的补充了这么一句。
“那……你还喜欢他？”
……？
也不知道五条悟这句话是不是赌气说出来的。
但是姜挪挪觉得如果她脑袋里的系统还在，那估计她又要被警告五条悟脱离原著设定了——
他究竟要怎么想才能问出这种话来啊！
“喜欢就不会变成前前前前前任了。”
虽然无语，但姜挪挪还是没好气地回了眼前的五条悟这么一嘴。
这么说过后，姜挪挪眼睁睁地看着五条悟先是一愣，然后表情从喜悦逐渐变成失望。
最后，整个人垂头丧气得像个外出捕猎结果无功而返的男妈妈。
还是和太宰治同款的那种男妈妈，只是失望的点不一样而已。
“为什么这副表情？搞得像我欺负你了一样。”
不明所以又有点想笑的姜挪挪忍不住这样问他。
能让大名鼎鼎的五条悟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得是什么程度的坏人才能办到？
“……噗。”
也许是姜挪挪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脸上表情的意思，没绷住笑意的五条悟耸了耸肩。“呀……我只是突然觉得，论欺负人还是姜挪挪你更会一点。”
日语发音埋怨人的时候总是会带着一点撒娇的感觉；五条悟的声音浑厚低沉，那份溢出的暧昧感让姜挪挪不禁缩了缩脖子。
而且在青年无奈的轻笑过后，他垂着脑袋对自己这样说的时候就像对她表达顺服。
……
莫名其妙。
晚风很凉，但姜挪挪觉得自己起鸡皮疙瘩的原因不是乘着夜而来的冷空气。
完全不习惯折磨人的五条悟这么“低眉顺眼”的姜挪挪瞪大眼睛向后退了一步，因为她总觉得五条悟会给她整出什么不像话的妖蛾子。
“请不要这样，你这样可比河滩的女鬼吓人多了。”
做了个打住手势的姜挪挪面无表情。
她没从五条悟这里问到太宰治的事情，但是仔细想想看，太宰自己也有主见，倒也不见得她没看见他几秒就出事。
“喔，果然全车人都能看到？我一开始猜测是咒灵之类的东西，但是果然还是有点蹊跷吗？”
看上去对女孩的事情更感兴趣的五条悟见姜挪挪“很识相”的没有再继续先前那个有些微妙的话题，心情立马愉悦了不少。
表情略有缓和的青年用手捂住上扬的嘴唇，微眯起眼睛凝视着眼前的姜挪挪。
……
她差点把要给五条悟解释山海经律法这事儿给忘了。
“……啊！这里我没有和你解释确实是我的问题。”
终于想起来没有和五条悟补充山海经世界设定的姜挪挪左手敲右手。
现在的姜小姐看上去倒是对五条悟已经没有那么排斥了。
“不过想必你也发现自己没办法使用自己的咒术能力了吧？”
矮了青年一个头多的少女仰起头。
“确实！”
五条悟认同的点了点头，然后笑眯眯的伸出食指在姜挪挪的额头点了点。
看上去并没有对自己失去咒术能力多紧张的青年微微俯下身子，凑近了眼前看上去颇为严肃的姜挪挪。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轻轻这样道。
他奶奶的这孙子又占她便宜！
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的姜挪挪在心中怒骂。
“……从某方面来说确实不是坏事。”
但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和五条悟拉开距离的姜挪挪这次没有故意否定五条悟，毕竟这次她认同他的观点。
“因为我们从某方面来说很强，山海经为了平衡世界，会设定出一些跟你实力相当的怪物，而这些怪物就是我们要解密或打败的对象。”
“这份‘和我们的实力相等’，不论是智力还是实力都是一样的。但是也会有这种没收我们俩能力的情况。”
“这其实已经是再好不过的情况，因为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是无法解决灵异事件的。”
“所以，为了平衡世界秩序，我们不可能遇见灵异事件——也就是说，刚刚出现在河滩上的‘女鬼’只有可能是人假扮的。”
听姜挪挪这么说，五条悟睁大眼睛吹了声口哨。
莫名觉得眼前的青年很像街溜子的姜挪挪张了张嘴，她开始思考要不要在执行任务的途中和五条悟撇清关系。
“这么看来，知道我们在玩一场游戏还是有好处的嘛。”
对于姜挪挪的腹诽丝毫不知情的五条悟愉快的眨眨眼睛。
“我还是很喜欢这种先人一步的感觉的，就和我在外面也没什么区别——毕竟外面那些弱小的普通人也不知道咒灵的存在。”
……
姜挪挪：“……”怎么感觉这人有点恶劣。
“……我劝你还是不要抱着这种心态比较好，这也不是什么游戏。在游戏里死了你可以读档重来，在这里你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这么提醒一下五条悟的姜挪挪板着脸警告。
“所以我才不让你跟我一起来！”
一说到这里就会咬牙切齿的少女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眼前的青年。
但是五条悟的表情立马让姜挪挪明白了这家伙根本没有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上。
只见他翻了个白眼，然后作出了一个只能用不屑一顾来形容的表情道，“啊啊，这种事，挪酱应该比我清楚多了吧？”
“……什么？”
姜挪挪没反应过来。
“挪酱你应该明白我们不需要这么遵规蹈距吧？这是弱者才会使用的办法，规矩是用来保护弱者的。”
表情看上去十分无辜的五条看着她；姜挪挪从五条悟眼中看不到什么感情。
他们对话的时间太长，太阳似乎已经要完全落下去了。
刚刚还浑身粉意的青年此时此刻被夜的冷浸染，这令他表现总是悠闲的笑看上去平添几分凉薄。
虫鸣从周围的树丛中响起来，葱绿的树木变成仿佛能将人吞没的黑色野兽；姜挪挪能从夜色中嗅到植物带着潮意的香气。
电灯噼啪响着，最后如被点燃的星星般接连亮起；小飞虫向着光源匆匆赶路，但在姜挪挪眼里却犹如一小团密密麻麻的黑雾。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五条悟蓝色的眼在夜中望去是闪闪发光的宝石。
可那双眼睛是冷的，就如同这入夜的树林，不论如何都暖不起来。
太阳能将他照亮，可只要入夜，那双眸子便会毫无余地的冰冷下去；于是姜挪挪就明白，她早该放弃眼前这个人。
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五条悟的姜挪挪心生烦躁，于是便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她要怎么去回应一块价值连城却冰冷的宝石的好意？
她家世代经商，所以她也是商人，她不考虑对没有回报之物付出。
说实话，她时常觉得五条悟对周围的人可能没什么同情心……或者说他只是感到心累，以至于懒得同情。
五条悟很强，不论是能力还是家世。
他太强了，以至于他没法和普罗众生共情。
他强到没有人会指责他无法同情他人，强到他想关心谁就关心谁，强到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五条悟的学生伏黑惠，和五条悟只提过一嘴，现状不明的友人夏油杰来。
他们和五条悟相处的时候，五条悟是什么样的？他还是这么孩子气和任性吗？还是说……
姜挪挪突然转头再次直视五条悟。
“如果挪酱愿意，我可以直接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解决问题哦。”
见姜挪挪终于在沉默中再次看向他，看上去就和普通高三毕业生差不了多少的青年朝她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池面之笑，但是姜挪挪却总觉得别扭。
而且最令她感到微妙的是五条悟居然和太宰治说出了性质一样的话。
姜挪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经历了太多山海经的洗礼而导致她没办法站在和五条悟一样的角度思考，哪怕山海经确实没有制止过暴力通关这种事。
“那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我不做意料之外的事，就像我会同你分手。”
姜挪挪的声音冷了下去。
“我家经商，不论是谈生意还是应酬，我都不会做我意料之外的事情。因为我只要走错一步，等待我的就是万劫不复，我没有第二次机会，我和你不同，五条悟。”
阻挠她的东西太多，能让她从王座上摔下去的东西也太多，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喜欢别人。
哪怕她再强，再有钱；只要她还被聆神道驱使，只要她还是姜家的人，她就没办法孑然一身。
“为什么？说不定会很有趣呢？”
五条悟平静的这么问她，“你和我分手的理由是什么？你不是说如果彼此分开会有合适的理由吗？”
“……”
“……因为你在我的意料之外，和我的每一任都不同。”
在沉默了片刻后，姜挪挪突然这么道。
女人的态度与郑重衬得她这番话像一场思虑了很久的坦白。
“喜欢你，至始至终都在我意料之外。”
变成中学生的少女看上去弱不经风，已然被地平线吞没的血阳将她染成一枝摇摇欲坠的粉玫瑰。
她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丝惆怅。
此时此刻的姜挪挪丝毫没有外面那副意气风发的女强人模样；在高铁站时，女人就算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头发凌乱如流浪汉也依然气质不俗，犹若苍松。
可五条悟却突然为眼下减龄成女孩的姜挪挪晃了神。
在姜挪挪说出喜欢上他是意料之外时，对所有事看上去都漫不经心的五条悟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
“我……”
面对此情此景，五条悟难得觉得尴尬，他本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
他想问姜挪挪说的喜欢上他是她意料之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确实和她的那些前任不同。
五条悟不猜别人的心思，因为他自己看得透。
可他却看不透姜挪挪。
少女没有看自己的脸，她一直别着脑袋，整个人几乎融入属于树林的那片黑暗。
他是想问很多问题来着——只是下一秒便被某个男生中气十足的喊声打断了。
“喂！姜挪挪！你的房间安排在最后了，没问题吧！？”
“五条前辈！你的号在佐藤对面！房号是101！”
……
已经猜到会这样安排的姜挪挪：“……”
差点没把姜挪挪行李拉杆捏碎的五条悟（面带微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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