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榕栖岛（2）
榕栖岛岛主名叫‘丹’，传说是上古仙人身边的一只神鸟的后代，被派来守在四季如春的榕栖岛，最擅长的便是使用幻术。盟仙会上小辈们进入的方圆百里的屠魔幻境正是他所创造并维持的。
先前，不是没有狂徒对榕栖岛产生过妄想。只是那狂徒算计好一切准备行动时，却意外失去了音讯。一年之后，狂徒凭空出现在闹事的街道上，抱着一块巨石发出痴笑。三日之后，便暴毙在城郊的小河边，那巨石却已近入狂徒的腹中，巨石上刻着一个字——“丹”。
从此，世人对榕栖岛再无杂念。
象牙白色的宽大外袍将丹从头到尾整个身体罩住，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口之内，唯一露在外面的脸也用银色的面具严丝合缝地遮住。身后跟着的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道童，一人手里端着一个银质的盒子，低眉垂目，乖顺整齐得不像真人。
领着众人的方知则站在岸边，握同道剑，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双手抱拳，对亲自前来迎接的岛主丹抱拳示道：“仙人真是许久未见，还劳烦您亲自过来。”
即使此刻站在对面而立，丹的声音依旧像是从远古处传来一般。空灵的声音却有着一丝难掩饰的激动：“文瑶仙君真是客气。”
此刻的陆玄缀在众人最末端，虚点在海面上，两指并拢，隔着虚空，对着巨船虚虚画着。淡蓝色的灵力迅速涌动，包裹了红色怪物慢慢缩小。听到这话的陆玄微微一怔，随即便放慢了自己的动作。
丹从袖口中抽出自己的手。带着白色绸缎手套的手朝着前方轻抬。灵虚派弟子每人面前便出现了一朵红色微微透明的细蕊。他的声音仿佛直入众人灵魂：“我已经为各位仙友安排好住处，请跟随我们前去。”
闻声，细蕊随着风上下起伏，配合着每位弟子的脚步缓缓引领着众人。
突然，丹身体微侧，转向角落里身前并没有出现细蕊的谢奕。
虽然看不到丹的眼睛，但是，谢奕突然感觉这个刚刚看起来很好说话的仙人，正用一种冷峻的目光锐利地打量着自己。那种连魂魄都被审视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往沈昱之身后躲去。
而沈昱之也像是察觉到面前之人危险的眼神，上前半步挡住了自己的徒弟。本来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扶桑剑，慢慢向身后背去，悄悄蓄力。
见状，方知将左手搭载了沈昱之肩膀上，笑盈盈地朝着丹说道：“仙人有所不知，这是在下不才的小师弟，常年待在门派之中，不常外出，让仙人见笑了。”
方知暗暗用力，安抚着沈昱之紧绷的臂膀。
“无妨。”丹正过身，朝着方知，恢复了方才略微愉悦的语气，“文瑶仙君，敢问后面的那位小友也是贵派门下弟子？”
方知将沈昱之向身后一带，嘴角挂着假笑，道：“刚入门的小弟子而已。”
“倒是可惜，只是没料到这位仙友也会前来，没有为仙友准备住所。”
沈昱之本来戒备的眼神放软，看着方知的背影，小声地淡淡提议：“师兄，谢奕可以和我同住。”
“也好。沈师弟，你快带着他前去住处歇息，奔波了一日也累了。”
方知转身本想看向沈昱之，余光扫到海面，瞳孔一震，来往的船只中并未看见熟悉的身影。
陆玄消失了？！
隐在宽大袖子中的左手悄悄攥紧。指甲掐着手心，方知逼迫着自己冷静。
作为自己的贴身随从，陆玄这几年一直陪在方知身边。偶尔几次离开，也是因为方知派下的任务。
即使很少听闻修仙之人会有贴身随从，但门派中的人也渐渐习惯了这个在掌门身边，一直待在阴暗处的人。
像这样招呼没打便消失不见，还是第一次。
方知心里划过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失落。
袖子中的手松开，白皙的手上留下了斑驳的红印，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淡去。
“文瑶仙君这边请。”
眨眼间，方知周遭的场景一变，已经完全不是碧海蓝天。
缩地千里用的如此悄无声息，就连方知也惊了一刹。
入眼便是一座开满海棠花的小院子，院子的一侧的池中挤满了睡莲。睡莲的花骨朵将开未开。头顶的天空被巨型的榕树遮得严严实实。榕栖岛本就四季如春，明明是正午，此刻站在这里却如初夏入夜一般有了一丝凉意。
院子内的一切景色，除了头顶的榕树，其余完全照着方知在天枢峰的院子里来的。
丹依旧保持着双手拢在袖口的姿势，天生疏离的语音里带着一丝兴奋的语气：“当年榕栖岛之危还有劳夏掌门告知。这些年一直有事缠身，当年之事一直未来得及好好告谢，如今得空，夏掌门却得道。这是在下给灵虚派的一丝薄利，还望仙君可以收下。”
丹身后一直面无表情的道童手上的银盒飘起，缓缓向屋内飘去。
方知强装着样子，笑着，没有说话。
关于夏掌门的一切，方知记得的都很少。只是依稀这个夏掌门之前应该和原著关系很好。除此之外，再无更多，就像是被人特意抹除了记忆。
危险的警钟在方知大震。此刻他觉得不说话是最好的态度。
“夏掌门要是知道如今文瑶仙君身边人才辈出，如鱼得水，定会非常高兴。”
语罢，丹便不再说话，银色的面具对着方知的脸，像是在等着对方开口。
方知依旧保持着笑容，看着那面具应该是眼睛的位置。
明明对方流露着老友久别重逢的喜悦，但就从丹见到谢奕之后，丹语气里的那种兴奋让方知浑身不舒服。
两人见尴尬的气氛被一丝略带嘲讽的轻笑打破，丹对着方知微微点头，道：“时辰不早了，丹还有其他事情，就不在此叨扰仙君休息了。”
一片榕树叶正巧落在方知眼前，将他的视线完全遮住，方知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眼前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踪影。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究竟是巧合，还是一叶障木的把戏。
刚才站在这里的丹究竟是本人，还是一个虚影。
现在所处之地究竟是虚还是实。
究竟从何时落入了对方的幻境。是方才来到这处院子，还是踏入榕栖岛，或者自己从未收到过盟仙会的邀约，更或者是一开始自己并不是穿书过来的……
即使面前早已不见了人的踪迹，方知依旧站在原地，眼睛微红，面无表情，身形摇摇欲坠。
手中的同道剑发出嗡鸣，剑身颤动，想要脱离剑鞘的束缚。如未被驯服的猛兽，嗅到鲜血的气味，跃跃欲试。
而方知却不为所动，指甲更是无意识地想要钻入掌心。
一晃眼方知看见大火将整个院子吞没，屋梁的坍圮声让他茫然无措。周雨倾盆，炽热的火舌逐渐向他逼近，而他却连腿也抬不动，那是天雷引来的神火。
火光之中，一个人提着剑踉跄向自己走来，衣衫有点破落不堪，但身形依旧翩翩。他认得这张满脸担忧的脸，这是是夏卿的脸。
夏卿抚摸着自己的头，嘴张张合合，好像在说：“文瑶，乖，睡一觉就好，师傅只是要飞升了而已。”
方知觉得自己胸口很沉，明明有无数话想要破口而出，但嘴唇在不停颤抖。
好像那明明是自己的劫……
“乖，睡吧，交给师傅吧。”
嗯……
受到蛊惑般的，方知的身体还是向后倒去。
“方知！”
方知向后倒去的肩膀从后面被紧紧抓住，熟悉的清冷气味从身后包裹了他。他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眼前根本没有什么大雨，也没有什么火光。自己依旧是站在榕栖岛上那处开满海棠花的院子里。
紧握的手掌骤然失去了力量。就连叫嚣着的同道剑也老实了下来。
神识被陆玄身上的气味安抚着，方知就势轻靠在后面的怀抱中，盯着两人叠在一起的影子出神，很没有精神地开口：“嗯，我在。”
方知的嘴微开，想了想，随即又紧紧抿起来。
陆玄松了一口气说：“方才被耽搁了一……”
方知突然打断，淡淡地问：“陆玄，我是谁？”
“你当然是方知。”
“你为何不唤我‘方文瑶’的名字。”
陆玄一怔，赶过来的路上早已想好了各种回答的话，却没有想到方知会问出这种问题。
只是愣了一瞬，便亲昵地往方知肩膀上凑去，轻轻说：“你若喜欢，我也可以叫你文瑶。”
方知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像是困极了一般。
陆玄抬眼，看向榕树的一方，眼神冷漠凛冽，嘴上却噙着诡异的笑。拉起方知的左手，拿着一张帕子，轻轻擦拭。从掌心到指尖，再到掌心。执拗地一遍一遍地擦着，像是要把一层皮擦掉。
在不远的山丘上，丹负手而立，透过万年榕树纠缠浓密树冠，在几点海棠红中对上了陆玄的目光。他藏在面具下的唇戏谑地勾着。
风猎猎地吹过，吹散了身童子的身影，将留下的两片榕树叶吹向遥远的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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