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榕栖岛（5）
云贤淡淡抬头撇了一眼三层的方向，像是透过单面可视的帷幔与方知直接对视了一眼。
方知没骨头一样倚靠在软榻上，收到云贤的暗示后，笑眯眯地挑眉，朝陆玄勾着手，自己却倾身凑了过去。几乎是贴在陆玄耳朵边说：“你瞧，估计下一件是个不错的物件。”
云贤也没管场内略有纷杂的气氛，随手拿出了身后最后一件竞拍物件。
“一把剑。”云贤嗤笑一声，难得给出了一个称赞地评价，“看着不错，是把神武。出自不详，来历不详，名字不详。起价五百万两黄金，每次加价五万两黄金。”
通体银白的一把剑泛着幽幽的浅蓝色暗纹，安安静静地躺在朱红色的绒布上，散发着柔光里透着肃杀的气场。旁边躺着蓝纹的银色剑鞘。
是一把未认过主的神武。
原本纷吵的场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方知也坐直了身体。
虽然知道能出现在这里的东西皆为珍品，但万万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未认主的神武。不知道上一位得到它的人究竟是什么原因，竟将这么一把极品送到这里。
方知很少见到陆玄用剑，甚至很少见到他出手，仿佛永远都这么游刃有余地站在自己眼前。除了那次在阳安后山的魔境，看到了煞气很重的无名剑。并且无名剑似乎还生出了一个未被完全驯服的剑灵。
而台上那剑只需看一眼就让人通体生寒，如果被一双同样冰冷的手握住，不知道是一番怎么样的光景。
场内一时间竟无人摇铃。
叮……
终于有人打破了安静。方知寻着声音迅速转头向旁边的房间看去。耳边响起络绎不绝的铃声，愣神的方知这才突然爽朗地笑起来。
不愧是昔日的同窗好友，就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看到剑的陆玄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和往日一样，目光一直在追随着方知。仿佛眼前人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都比无数宝物要来的珍贵。
方知转过头看向陆玄，两人毫无预兆地对视了一眼。
一个骄傲耀眼的人就这么撞进陆玄眼里，一如初见之时。被发现偷看的陆玄感觉自己脖子微烫，不自在地垂下自己的眼睛，避开对方的眼神，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看似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睑之下暗流涌动。
方知在癫狂的铃声中，浑水摸鱼般地时不时拨弄着案几上的小铃铛。
陆玄看着案几上拨弄着金铃的那双好看的手，问：“你很喜欢？”
方知盯着陆玄半阖的眼睛出神。那双半睁的长眼如线长的白玉晚莲花瓣，看起来淡薄清冷无比，但整个五官组合在一起就像又拥有盛夏的一份热烈感情，真是一如既往得好看。
方知笑着回答：“是啊，我很喜欢。”
感受到炽热目光的陆玄依旧垂着眼睛，不再给出任何一点回应。藏在袖子里的指尖黑气涌动。
榕栖岛四时温和宜人，此时墙壁上却悄悄爬上了霜冻，在无人察觉的阴影中慢慢延伸到屋外，爬上了翠竹的枝叶梢，冻硬了院落中的泥土。寒霜有生命一般四处侵略，而在场之人竟无一人察觉。
终于，寒霜在触及到糕点房的房门时骤然回缩。顷刻，一切恢复如初，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月光将糕点房外大水缸的影子拉得细长。不知道从哪里的风竟然将水缸的影子吹的摇晃。影子摇晃中变得扭曲、黑沉，渐渐没有一点光亮。
原本细长的影子变幻成了人形。人影竟从地面站起，陆玄的身形凭空出现在水缸的旁边。他微阖的双眼毫无预兆地抬起，冷冷地环顾四周，快步走进房内。
留下一口映着月色的大水缸，无影陪伴，茕茕孑立。
“掌柜。”陆玄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极为安静地房内。
一块桂花糕啪地落地，散成残渣。连同掌柜身上的肉都吓地抖了三抖。
笑话，看在再怎么商贾之态，能来到榕栖岛也终究是修仙之人。修仙之人自是耳聪目明，辨析脚步声是最基本的能力，更何况这么近的距离。
像这样悄无生息，直至对方开口才能发觉的经历，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如果这人不是开口，而是前来行凶，恐怕掉在地上的不是简单的桂花糕，而是自己的这一刻脑袋。
掌柜僵硬地转身，看到是刚刚跟在方掌门身边的人，即使心中有再复杂的情绪，此刻脸上生硬地架上了笑容，客套起来：“哟，仙君怎么出来了，是哪里招待不周，还是方掌门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真假。陆玄心里无情地给出了评价。但是陆玄面上也摆出了淡淡的恰到好处的微笑：“掌门兴致上来了，嘱咐我往库子里填一些钱。不知掌柜现在方便吗。”
掌柜一听，是来送钱的，再大的怨气也都消失了，身上的肉这一回真正开心地颤了起来，嘴里忙连声应道：“自然，自然……”
……
与此同时的场内。
虽是神武，但价格已经抬到了完全超过那把剑的价格。与刚开始众人疯抢的声音，整个厅堂内除了三层传来的铃声，连喘气声都听不见。
三层的这两人也不着急，你敲一下，我不紧不慢地跟一声，故意磨着对方。
台上的云贤仰着下巴，像看傻子一般饶有兴趣地抱臂，看着三层那两位财大气粗的人的较量。
方知不傻，自然知道台上的那件武器是件极品值什么价，但是此时和隔壁那位不知名的主儿较上了劲。
出价之后不知道对方是否会跟价的未知，加上第一眼看到那把剑的惊艳，双重刺激下的方知越发想要拿到那把神武。
满身带刺的赌徒根本不在乎什么夺人所爱，只知道势在必得！
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陆玄的袖中翻涌的黑气缩回指尖。陆玄抬头见看到了方知耀眼十足的桃花眼中满是傲气，嘴角不自知地微微上扬。
方知站起身，走向陆玄，毫无预兆地弯腰向他压过去。
陆玄被这突然的举动惊得稍微后仰了一下。
方知勾着唇，挑着眉，眉中藏着的小痣像要马上跳了出来。
本来就昏暗的光影又被方知挡去大半。方知的影子拥抱着陆玄。在暧昧至极的昏暗之中，甜腻的香气充斥在鼻间，两人鼻息打在互相的唇上，皓齿微开便可品到世间的绝味。
陆玄眼神灼灼看着眼前难得主动的人，身体慢慢前倾。袖中的手指如同在暗处正在悄悄靠近猎物的毒蛇，冰冷的血液促使着他想要舔舐眼前的温热。
就在这时，方知却突然直起身，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留了一个极为狡黠的眼神。同时指尖轻弹，灵力窜出，震碎了帷幔外的血色铃铛。
玛瑙清脆悠扬的声音在场内回转，如粉般的碎片从高处旋转四散。沉寂百年的血铃，一直等待着这一刻殒殁。
血铃碎，千金散。
击响血铃之人将以上一位摇铃之人的存在拍卖会场的全部资产买下竞拍的宝物。
如果击响血铃，却拿不出这么多钱财，不仅自己存在会场的金银会被全部扣除，而且宝物归上一人所有。上一人仅需出个差价即可。
云庄可是整个修真界最大的商贾庄园。每一个能够坐在这里的人存在云庄里的钱财都是寻常人想象不到的。
成了就是传遍整个修真界的风流韵事；败了就是千金散尽财物皆空，留下一个不自量力的笑话让平民百姓茶余饭后唏嘘一番。
“血铃？”云贤冲着三层嗤笑，见怪不怪地打破沉寂，“请诸位稍等。”
不多时，一位妙衣女子伏在云贤耳边轻声诉说。云贤脸上的不屑更加明显。
本来就是一场赌徒的游戏。被这个疯子盯上，胜负早就定下，谁能赢得过那个疯子。
“啧，恭喜这位震碎血灵的仙君获得这把神武，请吧。”云贤双手抱拳，抬向方知所在的方向拱手，语气中却没有一丝恭敬，全是嘲讽。
方知感觉自己此刻头脑发热，如同醉酒一般，后退几步，便跌倒在软榻上，又恢复了那一副没骨头的姿态。他的头扬起，想要呼吸更多的空气缓解闷热的感觉。修长的脖子弯成一个完美的弧度，明明暗暗，藏在发丝之中。方知怀着别样的心思眯着眼斜睨着陆玄，一双桃花眼轻慢极了。
陆玄看着这个样子的方知，又想到了那个炽热的夏日，自己大汗淋漓席地而坐，眼前的人也是这个姿势随意半躺在地上，大喘着气。汗珠顺着泛着水光的脖子流下，隐没在衣领下。明媚的笑容在斑驳的树影下晃动。嘴唇上下开合，语气里的自信都要溢出来：“我方知何时输过。”
怦然心动。
一半脸藏在暗处的方知桃花眼弯着：“我方知何时输过。”
记忆与现实重合。仿佛此刻半卧在昏暗之中的人，与当年骄阳下肆意的少年别无二致。
对，在自己心里一直都没有任何区别。
陆玄看着方知，眉眼里极尽温柔，郑重回答：“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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