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雾城（2）
自家小孩丢了一脸暴躁的方知，拽着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笑意的陆玄，在迷雾中乱转，毫无头绪。他就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临时加的活儿真是百害无一利，伤天又害理。
那可是主角谢奕最亲爱的师尊啊。要是沈昱之除了什么事情，保不准剧情会往什么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造成更大的困难。
反观陆玄，话明显比平时多了起来。
如果见惯了冷脸沈昱之在场的话一定会大为震惊。只见陆玄一脸惬意，一双厉眼含笑。走在路上还心情大好地给方知介绍路边的奇花异草，那指点江山的姿态，大有逛自己后花园的架势。
而对于陆玄的反差，方知表示早就习以为常。其实他见的更多的，不是事无巨细认真完美完成每一件事情的陆玄，而是这个会笑会开一些小玩笑性子沉而不闷的陆玄。
前一个陆玄太冷了。就像在你被困在大雪纷飞的雪山之中，入目尽是苍茫。他提着灯，身穿一身黑衣向你走来。你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只能被他眼底的决绝吓住。而他目不斜视地与你擦肩而过，走向大雪深处，没有人可以拦住他，让他逗留半步。
后一个陆玄，身上多了一点烟火气。
一路上，神奇的是，两人再也没有碰见任何危险，也没有听到任何奇怪的脚步声。
陆玄不紧不慢的安慰着：“不用着急，书中从来没有雾城的东西伤人的记载，他们只是在保护自己的领地。”突然陆玄扯住方知的袖口，掰过他的肩膀，手指着一个方向，示意对方去看，语气里带着惊喜，“方知，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陆玄手指的方向望去，便可见一条河藏在浓雾之中，这边是传说中的通幽河。白色的雾气隐去了河的另一岸，然人不仅对通幽河之源的全部面貌产生敬畏。
吸引陆玄注意的当然不是通幽河，他们早在阳安派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不仅见过，还在河里游了一圈。
湍急的通幽河上空，一座城池在白雾之中，影影绰绰。从远处城门延申出一条细细木桥，搭在岸边，像是在迎接远方到来的客人，又像引诱来着踏入通幽河中。
“幻影而已。雾城这个名字不就是这么来的吗？在浓雾之中经常可以看到凭空出现的城池。”方知转身就想离开继续寻找沈昱之。
陆玄挡住方知的去路，强迫对方停下脚步：“不。为什么这里叫雾城，而不叫雾山、雾水，或者直接叫他通幽之源，是因为这里以雾城出名。”陆玄拉着方知走到岸边，他注视着方知眼睛向后退，并端起对方的双手：“它不仅倒影着两界真实存在的城池。更重要的是，在这里……”
松开方知的手的陆玄，迈出最后一步。他的脚悬在河水上空的木桥上，马上就要落上去。
那是幻境！方知被陆玄的举动惊了一身冷汗，也被他的表情吓得不轻。他从没有见过笑得如此癫狂的陆玄。在他的记忆里，对方的每一个表情都是克制的。心中警铃大作，他下意识就想要捞住可能已经疯掉的陆玄。
可是陆玄把手背到身后，躲开了方知。他的重心向后落去，脚踩在木桥上：“你可以触碰到它。”
没有意料之中地坠入河中，陆玄身躯挺直，站在木桥上，青丝随风斜飞，身下的河水溅起，但都不能撼动他的身形分毫。
方知怔怔地看着陆玄，不知道是还未从适才陆玄的惊现行为中缓过神来，还是被“幻影竟然也能被触碰到”给震惊的。
诡计得逞的陆玄脸上恢复礼貌而又温柔的笑，他向方知伸出一只手：“刚才吓你的，我郑重向你道歉。不过，这里风有点大，我的方掌门，那你可不可以陪我过去看看吗？”
鬼迷心窍的方知，一边感慨男色误事，一边毫不犹豫地把手搭了上去。
雾中之城远看与人界城池无异，近看才能发现细微的不同。比如此时挂在城门上两个布扎的落灰大红花，显得格外喜庆。
城中随处看见未能完全化形的魔族，熊头人身，人首虎体，都不为奇。相较而言，能完全化形的魔族在城中才频频引人注目。
起初方知刚踏进城内，还担心会不会引来攻击。后来见城中人并没有一个注意到他俩的，便放开了行动。
直到两人坐到茶馆半天也没有店家前来招呼，方知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们看不见我们？”
“对，我们能碰到这里的一切，但是他们在原地是看不到我们。他们只会觉得，有人使用了魔气。”陆玄左手拿起桌上一个小巧的空瓷杯，举在方知眼前慢慢旋转，“比如此时，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杯子凭空浮起来了。”
方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追随着杯子的影子。
陆玄白里透紫的手捏着薄薄的青色瓷杯边缘。对方知了解极深的他，一眼就看出了方知心底的疑惑，复又开口：“在这里，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带走任何东西，没有人会抓到你。”
他的手垂在桌子边缘。还未及掌心大的杯子摇摇欲坠。毫无预兆地，陆玄松开了手，杯子在地上碎成了碎片。周围人齐齐向这边转头，但是无一人有所行动。
陆玄凑上去，极为认真地看着方知的双眼，想要与其对视：“你看他们看向这边茫然的眼睛。我们就是真实的，以另一种存在的方式。”
线条分明浓郁的一双眼，像没有感情的刀，一层层将方知剥开，想要慢慢赏玩。方知看一眼，便眼神回避，下意识轻声发出嗤笑。他很讨厌这样，对方对自己几乎了如指掌，而自己却看不得对方内心分毫。
刚刚还在长篇阔论的陆玄马上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立即闭嘴，收回目光，沉沉地道：“抱歉。”
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几乎尴尬地要化为实质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锣鼓之声。一对接亲的队伍热热闹闹赶来。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喜袍的兔耳满脸绒毛妙郎君，板着一张脸，对周围的恭喜声充耳不闻。
方知真的不能接受魔族的审美。只觉得高马上的新郎如果没有扎眼的耳朵和满脸的毛发，放在人界一定是个投果盈车的冷酷禁欲大帅哥。
队伍紧赶慢赶终于在吉时感到了高堂。新郎衣摆一甩，潇洒下马。没有搀扶新娘下轿，更没有执起牵红，自己绕过火盆，头也不回地往府里赶。
身形有些壮硕的新娘自己从轿子中出来，一把掀开自己的红盖头。露出了一张邪气十足的男性面孔。
方才抬轿子的人慌忙阻拦：“老大，使不得！”
“男新娘”声音低沉，道：“我知道。”说完有些好奇地摸了摸头上的凤冠，手拿着红盖头，双手一背。嘴角幸福翘起，按都按不下去。自己绕过火盆，向府内走去。
“这……”围观全程始料不及的方知“这”了半天，也没有憋出下一句。
见怪不怪的陆玄一脸淡定，精确点出方知内心真正所想：“魔族普遍民风略有彪悍。”
方知：对，还是魔族会玩。
尴尬笑笑的方知扯开话题，道：“没想到魔族也有凤冠这种精巧的物件。”
“这些东西大多是从人族那里学来了。在魔界有专门做这一行的‘赏金猎人’，只不过要他们做的不是杀人犯法的一些事。而是叫他们跨过通幽河去人界乔装打扮，学习一些手艺。”
从刚才小插曲中回过神的方知察觉到一丝不对的地方。他狐疑地盯着陆玄开口：“你为什么会对这里这么熟悉？”
陆玄哑然，他没想到从没怀疑过自己的方知会问这样的问题。刚想出言解释救被打断：“又是书中写的？”
方知双手抱在自己胸前，用惯常敷衍周峰主的表情看着陆玄。
陆玄知道方知认真了，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有点生气了。桌下的手轻捻着指尖，陆玄垂头，态度良好地回答：“我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就住在之前那个树洞中。”陆玄悄悄抬眼，语气中夹杂一分委屈，“岁月太漫长，我只能来这里打发时间。”
第一次见猛男撒娇的方知：……好嘛，我现在合理怀疑路上遇见的怪物就是你引来的！
抓住重点的方知没好气地质问：“所以沈昱之到底怎么样了？不再故意拖延时间了！”
陆玄沉默不语，他对丹提出的建议产生了怀疑。
“我知道即使在雾城你也能使用缩地之术，我说的对吗，陆玄？”
精明了一辈子的陆玄第一次破罐子破摔：“对，你说的没错。但我只想单独带你看看我生活过的地方。”
听到这话的方知一下就泄了气，原本从心底渐渐升起的怒气也压了下去。
方知喜欢陆玄，想要了解他，但也给足了他尊重。方知一直都知道其实陆玄身上有很多秘密，他不说，方知虽然不主动开口询问也不代表不想知道。
这是陆玄第一次主动向自己展示他的过往，还被自己这么怼了回去。方知小心翼翼开口，语气里带着试验，像是怕把刚伸出友好爪子的小猫吓走：“是我语气重了。我很喜欢这个地方，但是我也在担心沈昱之的安慰，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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