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马不吃回头草
——命运总是爱跟善良的人开着玩笑，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
简依想过无数次与顾晁然重逢的场景。
比如，在某个人群熙攘的十字路口前，他与她静止在斑马线上，周围行人匆匆而过，车水马龙，镜头却执着的围着两人旋转。（这是各言情小说和偶像剧里的惯用版本）
或者，某个老友举办的同学聚会上，他或她正在和老同学低头叙旧，蓦然抬首间，便撞上了推门而入的他或者她的双眼。（这是琼瑶式的浪漫邂逅版）
还有，在两个大公司首脑的谈判桌前，他和她作为双方的谈判代表展开了唇枪舌战，公报私仇的对峙。（对于她这个法盲来说，此乃最妄想版）
当然还有车祸现场版，商场偶遇版，飞机邂逅版，广场重逢般，最狗血的一次是，在朋友的一次婚礼上，她把新郎假定成了顾晁然，新娘是温晴，而她，是旁边的——司仪。
而无论哪个版本，无一例外地都是偶遇，邂逅，巧合。因为在她的心底，她明白，顾晁然与她，永远不会有一方会主动联系对方。因为，她无义，他，便无了情。可是，也正是这无数次的妄想提醒着她，她的心底还藏着那颗痴心。
然而，这位痴心妄想的叶某人，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与顾晁然真的重逢了。只是，重逢的地点从来没有成为她浪漫邂逅的取景地——医院。
那一天，天气很不晴朗，简依和乔垒带着感冒发烧的芃芃在急诊室就诊。就在医生开出诊断说明之前，他还说有床位，可是诊断说明开出后，接了一个电话，简依就被告知“床位已满。”
摸着芃芃越发滚烫的额头，简依的火一下就窜上来了。她坚信是有人走后门占了她们的床位，让这位医生无论如何安排出一个床位来，要不然，她就要投诉他。
医生解释，看诊的医生不止他一个，谁都有可能抢先了一步办住院手续。
简依自然是听不进去的，甚至连一边劝说的乔垒都被推到了一边去。当时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与力气，心里只是想着芃芃发烫的身体，拽着医生的胳膊就要找院长。
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夫还真没见过这么“凶悍”的女人，一边因为自己不支的体力，一边又要维护自己一贯儒雅的形象，再加上简依突然爆发的脾气和雨点般滚落的泪水，只得被她一路拖着往外走。
“张医生，怎么回事？”两人争执到门口的时候，一位女医生走了过来。
“陈医生，你来的正好！”张医生抬头看见前面的女医生，心立刻就放下了一半，好男不跟女斗，女人与女人那就无所谓了。何况这位陈医生，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陈菲菲？”
“叶简依？”
两个女人一同喊道。
“两位认识？”张医生拭了拭额角的汗，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那就好说了。”
“什么好说了，这事跟她没有关系，我一定要见你们院长，说你收好处，走后门儿！”简依拽着张医生的胳膊又抓紧了一些。可她的心跳明显的加快了许多——哼，冤家!路窄!
“叶简依，几年不见，你怎么变成这副德性了？”陈菲菲抱着胳膊上下打量了几眼简依，语带嘲讽，“真不知道丢人！”
“我变成什么样子与你无关。我女儿发着烧，凭什么不让我们住院，我今天一定要找你们院长！“简依除了芃芃，什么都操不上心了。
“你知道我们院长是谁？”陈菲菲不由一怔。
“我管他是谁，不给我们办住院，谁都不管用！”简依扯着嗓子嚷嚷开，抓着张医生，继续往前走。
“简依，我们去别的医院吧，别跟他们较劲了。”乔垒抱着芃芃，拉开了简依。
“是啊，简依，去别的医院吧，我们院长是不会想见到你的。”陈菲菲瞬间恢复了傲慢的神色，一如他们第一次相见。
“凭什么，凭什么不见我，我连你们院长一起投诉!”说着，简依从乔垒怀里接过女儿，摸摸她烧红的笑脸，火气已经窜到头顶，哼，豁出去了！
“你确定？”陈菲菲嘴角一勾，叹了一口气，“好，别后悔。”说着，她掏出了手机。
“院长，还在一楼么？嗯，一楼急诊室，有人要见你。一个要投诉你的人，好，来吧。”挂了电话，陈菲菲转向简依，“简依，你不要后悔，没听我的劝告。”
“孟医生，真的要惊动院长，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张医生没有想到真的会惊动院长，一脸的无奈。
“张医生，去忙你的吧，我在这里，没事。”陈菲菲撇了一眼简依，微笑着对张医生说。
“不许走！不许走！你们怎么这么欺负人，院长来了也不行，这事没完，官官相护是吧，告诉你们，今天我女儿住不了院，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我跟你们没完。”想到芃芃生着病，简依鼻头一酸，竟然大声的抽泣起来。
眼前的三个人表情各异，张医生慌乱，陈菲菲嗤鼻，乔垒无奈。
“什么事，都堵在这里？”声音深沉有力，却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顾院长，这，唉，真没什么大事就是”
简依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还在抽泣，一秒钟后，她断了哭声。缓缓的抬起了头，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张医生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一般，不，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骤然停跳一拍后，咚咚的蹦起来。
眼前这个人，正震惊的呆望着自己，那双深邃的眸子黑如潭底，转眼间，便蒙上了一层寒意。高高大大的，与记忆里并无两样，只是皮肤更黑了些，应该是穿着白大褂的原因吧。就像年少时爱穿白衬衣一样，他说，那样显得更健康。简依就这样，任凭着思绪飘到了久远的年代里，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泪流满面。
“顾晁然”一旁的乔垒也是一脸的惊讶。
顾晁然将目光从简依的脸上挪开投到乔垒的身上，这个男人，他认识。
化成灰都认识。
八年前，正是这个男人，在他的面前，将他最心爱的女人揽入怀中。也是因为这个男人，他的一切美好都沉入了深渊。
“菲菲，怎么回事？”医生的职业本质让他迅速镇静下来。
“孩子发烧，没有床位了。”
孩子？顾晁然不得不把视线又投到了孩子的身上。不是没有想过，她已经结婚，不是没有想过她已经过上自己的生活，可是，孩子，他们的爱情结晶。照孩子的年龄来说应该是毕了业就结婚了吧，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他的心里如慢慢融进了无数的虫，那是一种啃咬的痛，细微却撕裂的疼。顿时，一种无暇他人幸福的无趣感油然而生，这里的空气让他窒息，一刻不得停留。
“菲菲，看着处理。”冷冷的又瞥了一眼僵住的简依，向前迈步而去。
简依恍惚间感觉到，一道白色的身影擦肩而过，毫不迟疑。
一句看着处理，让陈菲菲不知所措，本来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让简依羞愧不已，灭一灭她刚才嚣张的气焰，谁想到，两个主角都不配合，硬生生的让好戏冷了场。而顾晁然漠然的态度还真的不知道让她怎么看着就可以处理。
最后，处于医生的职业操守，她还是安排了简依住进了vip病房，她给自己的解释是，尽己所能。
怎么进的病房，怎么坐在的床边，芃芃怎么被扎上的点滴，她一概不知，直到护士再三的提高语调嘱咐她注意事项，她才逐渐的回过神。刚才，真实的，他，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不是梦境，却比梦境更不真实。
乔垒办完相关的手续，进门时就是看见的简依呆呆的神情。
“简依，还好吧。”他走到她的跟前，语气关切。
“哦，还好。”简依抬起头，勉强的笑笑“都办好了？”
“办好了。”乔垒犹疑着，最终说到，“他回来了，你，你”
“哦，乔垒，你不是请假出来的么？现在都办好了，你快回去上班吧。我，我照顾芃芃，呵呵，你看，芃芃也睡着了。”简依慌忙地站起来，无措的收拾着手边的东西。
乔垒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那，我先回公司，下了班帮你拿来一些生活用品。”
‘哦，好的，钥匙还在老地方。你去吧，路上小心。”望着她闪烁的目光，乔垒无奈苦笑。
她就是一个这样的女子，一直以来都是把坚强当成伪装的硬壳，牢牢地套在自己的身外。这么多年无论多么的委屈，艰苦，她总是隐忍在心底，低头鼓气，抬头微笑。相处这么多年，他心里明白，顾晁然在她心中的位置一直没有变过，当年的分开，他亲眼见证。顾晁然只是看见这个女孩子决绝的背影，却没有看见她埋在他胸前流下的痛苦的泪水，还有那句乞求他配合的低语，“乔垒，求你。”
命运总是爱跟善良的人开着玩笑，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
盥洗室里，简依低头洗着毛巾，头发的发丝掉落挡住了她的视线，随手撩开头发，无意中看到镜中的自己。干巴巴的脸，暗黄，没有一点生气。疲惫的眼神再配上重重的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哪像是28岁的年纪。难怪找工作的时候，人家都要问她三十几了？突然又想到顾晁然，本来就帅气的男人，在国外又生活了那么久，每天牛奶，西餐，咖啡红酒的，接触的又都是上流社会，穿衣保养肯定都很有品味。没想到这么年轻就是这么大医院的院长，他身边的女孩子应该不少吧，漂亮的，年轻的，高雅的，有钱的。说不准，现在已经有女朋友甚至结婚了。会不会就是陈菲菲？
“喂，姓叶的，不是你家的水不花钱是不是？不懂得节约用水啊。”熟悉的尖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遐想。镜子里陈菲菲精致的脸赫然而入。
嚯，真是不禁念叨。
简依微微的吁了一口气，真的吓了一跳。跟鬼似的，阴魂不散。
“喂，干嘛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陈菲菲往门前一靠，习惯性的抱着胳膊，一如既往的清冷。
简依关掉水龙头，捞起湿嗒嗒的毛巾用力的拧。
“呵，是不是把我想象成你手里的毛巾了，拧起来真狠啊。”
简依沮丧的将毛巾甩在盆子里，抬头看向镜子里的陈菲菲，“我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这嚣张跋扈的性子多少有些收敛，没想到还是那么刻薄。你对你的病人也这样么？”
“不，我对我的病人温柔的很，我只是对那些忘恩负义或者移情别恋的贱人比较不屑而已。”
“我不想跟你一般见识，也不想跟你吵。”
“是没有底气跟我吵吧。心虚，或者理亏？”
“你，无聊”简依不想恋战，端着盆子就要往外走。
没想到陈菲菲一个跨步挡在她的面前“我警告你，姓叶的，当初你伤晁然有多深，你永远体会不到，可是我却全都看在了眼里。他现在无论生活还是工作都非常的稳定，我不希望你的出现再去扰乱他，他经不起。”
“呵呵，陈菲菲，你想的太多了吧。无论对你还是对他，我都没有兴趣，因为，好马不吃回头草。”
“姓叶的，你”
“起开，好狗不挡道。“
“哼，你这个女人，真是个泼妇。”
“谢谢夸奖。”简依嘴角轻提，留下一个不甘示弱的微笑。
可是，转首，她的手就开始颤抖。因为那一句，你伤的晁然有多深，你永远无法体会。无法体会，怎么会？当年她的伤有多深，心有多痛又有谁能够体会？如果不是乔麦和芃芃撑着她，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其实，她跟陈菲菲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连过节都没有，但是她们就是互相看不顺眼，而女人与女人互相看不顺眼，无疑就是因为男人。陈菲菲喜欢过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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