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时光底下的秘密

郊外温衡的别墅内。

        “这么晚了，您叫我回来有什么事儿吗？”书房里昏黄的灯光下，温晴站在书桌旁边，垂眸盯着脚下，表情疏离。

        温衡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斜斜的靠在椅子上，轻阖着眼睛，良久，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看向温晴，看着这个从小被自己捧在手心里面宠溺着长大的女儿，昔日里的小公主，如今对自己是这样的冷淡，连声爸爸都不愿意叫了。

        他低下头，从手边的抽屉里面拿出了一个档案袋，放到桌面上，轻轻地推向了温晴，“坐下，打开看看。”

        温晴冷漠的盯着档案袋，片刻之后伸手拆开，把档案袋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个绿色的证件掉在了桌面上，“离婚证”三个字赫然呈现在她的眼前，温情晴睁大了眼睛，颤抖的手翻开，两个熟悉的名字，比自己的出生日期还要早的时间。

        她吃惊的抬起头望向温衡，瘫坐在椅子上，颤抖着嘴唇，“你跟妈妈……”

        温衡点了点头，一段往事，三个人的一生，都是殇。

        他是很不愿意再去回忆的，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日渐的苍老，当繁忙的工作已经在他生命中占据的越来越少，当他在垂暮之年开始渴盼着天伦之乐，当往事不断的在他的脑海里回旋时，他终于想把这层伤疤揭开来，展示在女儿的面前了。

        “我和你的妈妈、简依的妈妈，我们三个是同班同学。我和简依的妈妈恋爱时，你的奶奶就不喜欢她，因为她出身不好，父母都是温家厂里的工人。你奶奶喜欢你妈妈，觉得她才是儿媳妇的最佳人选。我们毕业的时候，时代改革，温家实体业受到冲击，你爷爷为了挽救温家的生意，让我和你妈妈联姻。于是，我跟简依妈妈分手，跟你妈妈结婚了。我那时候心灰意冷，对爱情也没有什么幻想了，本来以为和你妈妈相敬如宾，平平淡淡也就过完了一辈子。可是我没有想到，结婚以后，你妈妈总是怀疑我，可能我和简依妈妈的恋爱在她心里面结了疙瘩，她看我看的特别紧，不允许我和任何异性联系，甚至连身边的秘书都换成了男的。我在这种窒息的婚姻里，很不快乐，甚至是痛苦。终于，在一次大吵之后，我们两个离了婚。可能是冲动，也可能是彼此的厌倦，就那么痛快的决定了。我最终跟你的爷爷奶奶闹僵，舍弃了家业，离开了你妈妈。”温衡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他的眼神里没有一点精光，似快要干涸的潭水，无波无澜，慢慢又似乎被什么情绪缠绕了意识，在他布满了皱纹的脸上挂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

        温晴已经从刚才的震惊逐渐的平静，只是脸色依然苍白，像从窗户外投进的月光，忧伤而寒凉，她抬头看着父亲，突然觉得这个和自己最亲近的人，他是那么的遥远。

        “跟你妈妈分开以后，我就去找了简依的妈妈，我苦苦哀求，软磨硬泡，她还是不答应和我复合，直到我在她家门前跪了一夜，在她父母的劝说下，她才最终接受了我。我们又像往常一样恋爱，出游，找工作，生活在一起，准备结婚。”说到这里，温衡又停了下来，深深的闭上眼睛，半响，再睁开时眼眸里又涂上了一层悲伤，“就在我们去民政局领证的那一天，你妈妈挺着大肚子出现了。我没有想到她会背着我坚持要生下你，她声嘶力竭的哭嚎，要阻止我们两个结婚，因为当时情绪太激动，动了胎气，我们把她送进医院的时候，她又因为难产大出血，在关键时候我又不得不答应她，为了让她尽快动手术，离开简依的妈妈。可是在生下你以后，我拒绝跟你妈妈复婚，却也答应她一辈子不再离开她，而你妈妈竟然也同意了。直到简依妈妈去世，我想要接回简依，她才彻底的跟我闹僵，愤然离去，只是因为你还未成年，便以做生意忙为由，分居两地，隐瞒了你。你高考结束的时候，你妈妈身体不好，生意也一日不如一日，可她却拒绝接受我的资助，带着你出了国，跟我断了一切联系。”两行泪终于从老人的眼里流了下来，温衡颤抖着双手用纸巾擦干。

        他转过身，正视温晴，一脸的愧疚，情绪激动，颤动着双唇，“温晴，所有的错都在我的身上，我当时是那么的懦弱，一点立场都没有，辜负了简依的妈妈，也愧对了你母亲的一生。现在爸爸身体不行了，活不了几天了。我不希望你们姐妹再出什么事。我知道你一直以为简依的妈妈是我和你妈妈两个的第三者，心里一直怨恨着她们，其实不是的，简依的妈妈在我们决定结婚的时候已经怀孕了，她只是没有跟我说，想要领完证以后再给我一个惊喜。她一个人把简依养大，从来没有找过我，我打给她的钱她也分文不差的给我退了回来。”

        “女儿啊，”温衡颤抖着站了起来，向温晴伸出手，那种迫切与期望让温晴慌忙站起来，迈过去扶住他，“七年前，你到底经历了什么？爸爸担心你啊，你有什么苦衷为什么不回来找我呢？”

        温晴早已经泪流满面，她抱住温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趴在父亲的肩上痛哭起来，“爸爸，对不起，我错了，是我做错了……妈妈生病了，我没有办法啊，我需要给她治病，需要赚钱。”

        “那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接受我的钱？”温衡也是老泪纵横，他紧紧抱住温晴，心疼而又心痛。

        “妈妈……不允许。”

        温衡轻轻推开温晴，为她轻轻擦着眼泪，“你当时也是恨爸爸的对吗？”

        温晴无声地哭泣着，她没有办法回应他，因为那时候的温晴被母亲极端的情绪左右着，她眼里看到的只有妈妈日益凋零的身体，苛刻敏感的神经，耳边听到的永远是母亲对那对母女的咒骂，对父亲的责怨。她最亲爱的父亲成了毁掉她最亲爱的母亲的刽子手，她恨啊，恨父亲和那个女人毁了母亲的一生，恨他们毁掉了一个好端端的家，恨他们亲手扼杀了她生活中的一切美好。

        此时此刻，她突然醒悟，原来所有的恨都是虚无的，原来所有的怨都是颠倒的。心中怨恨的那对母女才是最被辜负的两个人。原来，自己无形中竟然重蹈了那个女人的覆辙。难怪，难怪母亲得知自己的事时哭笑着说是因果报应……难怪她坚决不同意自己生下孩子……可是，命运是为何要折磨他们这一家人呢，兜兜转转，藕断丝连……她的孩子是她养大的……

        父母俩都缓和了情绪，温晴扶着温衡坐下，看着他把药服下，泪水干涸在两颊，微微的刺痛。

        温衡缓了缓情绪，示意她把档案袋里面剩余的文件拿出来。

        那是一份遗产分配，里面详细的罗列了温衡所有的股份，不动产以及资金，一式三份，温晴，叶简依，芃芃均衡分配。

        温衡颤抖着手，眼泪又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那些文字在他的眼前清晰……模糊……

        “温晴，希望你能够理解爸爸这样分配的目的，对于你们两个，我都有愧疚，但是在我心目当中你们同样的重要。芃芃是你们的女儿，一个生育，一个教养，都是骨血至亲，当初你受了苦，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简依她更不容易，现在，我不求别的，只是临死前不希望你们之间再生嫌隙，你们的妈妈都不在了，我也没有几天了，就让我们把上一代的恩怨都埋进土里，你们姐妹两个好好相处。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要为孩子想一想，不能再重蹈我们的覆辙。”

        “爸爸，别再说了……”温晴哽咽着打断他，再一次的失声痛哭。

        窗外冷风徐徐，掠过树梢咋咋作响，屋内灯光柔和，投下两道身影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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