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承欢膝下

病房里，温衡靠躺在床上，看着温晴牵着小小的孩子推门而入，憔悴枯瘦的脸颊瞬间有了点点生机，他在努力绽放着热情，朝着芃芃投去温暖的笑。

        “爷爷好！”芃芃本就声音甜脆，一声问候更是让温衡离不开眼，他硬撑着坐了起来，温晴紧走几步扶起他。

        芃芃看着眼前消瘦到变形的老人，眼神有一点躲闪，犹豫着还是握住了温衡伸过来的手，握到那只柔软的小手，温衡枯竭的眼眸中像是注入了泉水，清澈精明。他又不由自主的望向了门外，眼神里面充满了期待，可是瞬间又暗淡了下来，温晴发现了他的微表情，心中泛起阵阵苦涩，“爸爸，你给芃芃准备的礼物呢？”

        温衡这才缓过神来，目光又转向了芃芃，“礼物，有，礼物，好多礼物要给芃芃呢……”说着他示意温晴在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各种各样的礼物，芃芃看着眼前的各色各样的娃娃，书籍，玩具，自然是乐的合不拢嘴。

        走廊上忙碌的护士们被这氛围感染，都很纳闷，在这空寂苍白的病房里，今天竟时不时的传出来欢声笑……

        芃芃在的这短暂的时间里，温衡好像大病初愈一般，还吃下了一些晚饭，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精神过了，温晴望着祖孙两个，默默的转过身子站在窗边，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心中酸涩，有悔，有叹，有幸，有殇……

        夜色渐浓的时候，简依在医院门口接到了芃芃。

        两个人的打了招呼，没有过多的话语，简依似乎能感觉出温晴低落的情绪，踌躇了半晌，还是没有问出口，可是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温晴却叫住了她，“爸爸可能……没有几天了，他现在连东西都吃不下去了，他其实很希望你去看一看他，简依，你……”

        心有一丝丝的抽搐，可是简依还是坚定地转过了身，“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呢？”

        温情顿时语塞。

        没有经历过对方的生活，便没有权利去左右对方的想法。她记得在一次访谈中曾经说过的这句话，于是眼神暗了暗，没有再说什么。

        “芃芃，”简依忽然蹲下身对着芃芃说，“妈妈这几天都会很忙，你愿意和温阿姨陪着爷爷吗？”

        芃芃听着温晴和简依的对话，似懂非懂，但是她看到简依沉重的眼神，又望了望温晴突然动情的脸，点了点头。

        “这几天下午放学后，我都会把芃芃送过来。”她站起身，对温晴说。

        “谢谢！”温晴双眼氤氲，感激地点了点头。

        华灯初上，月朗星明。

        消瘦的身影牵着小小女孩，逐渐消失在街头，有温热的泪挂在颊边，瞬间冰凉，温晴拍了拍脸，转身走进医院。

        夜已经很深了，医院的走廊里很安静，偶尔传来仪器的微鸣。

        温晴坐在床边，在朦胧的光线里望着床上安静躺着的睡颜，温衡的眉头微微的皱着，呼吸声有些沉重。

        温晴只是呆呆的望着他，面前枯瘦的容颜与记忆里那温润的笑脸时不时的重合在一起，眼睛已经干涸，内心却被潮水浸满。

        门口有黑影压了过来，温晴抬头看到顾晁然正轻声朝着这边走来，她静静站起身，冲着顾晁然微微点头，淡淡微笑。

        “怎么样？”顾晁然用嘴型询问，温晴朝他指了指门外，径直向外走去。

        “你是医生，你应该比我还要了解。爸爸是不是……”两人站在走廊的角落里。温晴望向顾晁然。

        “做好心理准备吧，这几天尽量不要离开，老人想做什么尽量顺着他吧。”顾晁然声音低沉，脸色疲倦，刚刚下完手术就来到了病房探望温衡。

        温晴嘴角略略抽动，苦笑了一下，“爸爸还能有什么愿望呢？只是……”她抬起头，淡淡的望着顾晁然，两个人心知肚明，老人一辈子的心结，恐怕都在两个女儿身上。可是现在简依的态度他们谁都没有办法左右，因为两个人都是最了解她的心境的人。

        “简依今天过来了？”

        “嗯，把芃芃送了过来，虽然她没有进来，但是爸爸已经很开心了，我很感激她。”

        顾晁然看着温晴憔悴的脸，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温晴，简依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这件事情上我没有办法勉强她。无论她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只能尊重她，所以也希望你能够理解。但是，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能力，有时间我就会过来陪着温叔叔。”

        “怎么？是以准女婿的身份了吗？在爸爸的意识里，纵使简依不认他，他却已经认你是他的女婿了。”温晴面色柔和，微微笑着。

        顾晁然也笑了笑，温晴这话也似乎更坚定了他内心的想法，“简依不能做的事情，我想替她做，尽一份孝心也好，弥补上一代的遗憾也好，我觉得是我该做的。”

        “这样说来，顾晁然，有一件事情我觉得还真的需要你帮帮忙。爸爸的遗嘱已经写好了，我希望你能劝说简依接受他的这份遗嘱。无论她现在认或者是不认爸爸，事实上她就是爸爸的女儿，无论是从法律上还是在情理上，这都是属于她的，她已经苦了这么多年了，我希望她能够为自己想一想，能够接受爸爸的这份心意，其实也是他对简依的一份责任。”

        顾晁然看着温晴沉默了半晌，“我说过了，简依做任何的决定，我都会尊重她。她的决定与想法从来不会因为旁人的劝说而动摇的。”

        心底突然又苦笑了一下，如果她是一个听劝的人，他们又何苦会蹉跎了这8年？

        温情垂下嘴角，点了点头。

        两人又简单的聊了几句温衡的病情，便各自离开。

        往后的几天简依都会按时把芃芃送过来，却依然没有走进病房。她能够感觉到温晴一天比一天憔悴，眼神一天比一天的黯然，似乎大家都在默然等待那一个时刻的到来，却也都随着自己的心意，彼此不再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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