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别离
北方的冬天一向寒冷，山间的风更是冷硬，简依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僵立在人群中，旁边站着顾母，轻轻的握着她的手，眼前是温晴领着芃芃和顾晁然鞠躬敬香的身影，他俩弯下腰的间隙，简依看到了墓碑上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那张她在梦里描摹了很多次的脸，他目视前方，微笑着，儒雅随和，和她最后看到的判若两人。
那个深夜，那张枯败的脸。
那天，顾晁然半搂半扶着几近僵硬的她走进去。病房里静的离奇，只能听到温衡粗重的喘息声，温晴站在病房前低着头无声的啜泣，病房上的温衡已经摘掉了氧气，脸色灰白，半张着口。
“简依！”温晴抬头，大声叫出了口。
病床上的人听到声音，颤了颤眼皮，奋力睁开了眼，眼底浑浊无光，却努力的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
顾晁然抢先了一步，半蹲下身子靠在床边，紧紧握住了温衡的时候，他低声说，“爸爸，我把简依带来了。”
温衡目光涣散，却直直地盯着简依的方向，他的眼角微微下垂，嘴角却努力的上扬，他想对着简依笑，可是却怎么也展不开嘴角。
感觉到掌心下的手指微微的在颤抖，顾晁然回过头望着简依，“简依，跟爸爸说说话。”
然而简依只是僵立在了原地，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来，却一句话也不说，她就那样与他默默对视着，在模糊与晶莹中看到老人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笑。
那笑与墓碑上的笑截然不同，可却是留给简依最后的记忆。
他在她新婚的第一天夜里离开了这个世界。
温晴说这是他了结了最后的一桩心愿，安心的走了。
温晴说他对顾晁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要照顾好我的女儿。
温晴说，简依，爸爸人都走了，就让他把爱恨都带走吧，我们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简依转头望了望旁边妈妈的墓碑，她那年轻秀丽的容颜也微笑的望着前方。
原来，温衡十几年前就买下了这块墓地，与简依的妈妈隔空相守。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的心里已经谈不上爱与恨，只是为了妈妈那隐忍的十几年感到心疼，为了他们一世的纠缠而怅然……
因为温衡的离世，顾晁然又晚走了两天，他完全尽到了一个做女婿的责任，与温晴一起处理了温衡的后事，连着顾父顾母也跟着忙前忙后，而大家在忙碌同时也在时刻的关注着简依的情绪，出乎大家的意料，简依全程都很平静，按照顾母的叮嘱，在葬礼上按部就班的做着该做的事，只是在最后，她依然顺从了内心，最终由顾晁然代替她和温晴以儿女之礼进行最后的祭拜。
这是温衡的圆满，亦是她的释然。
顾晁然是当天夜里的飞机，在临走前，他紧紧抱着她，一直说对不起。
简依靠在他的怀里无声地流泪。
她明白他的歉意与不舍，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只有他了。她表面上波澜不惊，却只会自己在心底把悲伤阴郁慢慢消化。
简依内心是感激顾晁然的，他太懂她了，他深夜来接她，让她去见温衡最后一面，他自作主张改口叫温衡爸爸，圆了老人的遗愿，也弥补了简依内心的遗憾。他担心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胡思乱想，可是他又不得不去尽一个朋友和医生的职业。
简依只有在他的面前才会肆无忌惮地袒露心声，才会肆毫不吝啬地流下眼泪。
不舍得，他们就是不舍得。
那丢失的八年，就像是一道横在他们心灵之间的沟壑，纵使搭了天梯，筑了鹊桥，依然无法填补。因为失去过，才会更加珍惜，因为失去过，才会更怕失去。
“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
“你也是，不能忙起来就忘了休息。”
“每天给我发信息，让我知道你每天都在干什么。”
简依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含泪轻笑，“别人都是妻管严，你是让我夫管严吗？有肚子里这个小家伙看着，你还怕我跟人跑了不成？”
顾晁然把她抱的更紧了，埋下头，轻轻摩挲着她的颈肩，“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而已。学习的时候不要钻牛角尖，有不懂的多问问老师，工作的时候量力而为，别忧虑太多，身体不舒服了及时联系妈，她也会定时陪你去检查。”
“嗯，你也是，别让我担心。”简依鼻头一酸，又有泪流了下来。
“我会在宝宝出生前赶回来的，我们一起见证他的出生和成长。”顾晁然帮她擦着眼泪，轻轻吻着她的额头。
门外顾母轻轻咳嗽一声，“顾晁然，你再不走，就赶不上飞机了，我儿媳妇我会照顾的。”
简依微微红了脸，轻轻推了顾晁然，她仰头看着他，郑重叮嘱，“早日把tina治好，我在家等你。”
“嗯，在家等我。”
一个等字，便有了方向。
夜色越来越浓，简依站在窗边，望着逐渐远去的车影，桌上的手机微微一震，她轻轻点开，
“简依，我爱你。”
嘴角的笑意逐渐绽放，泪水却也瞬间奔涌而下，她颤抖地拿过手机，认认真真地打下几个字，
“顾晁然，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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