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有美人兮，思之如狂
有美兮，见之不忘，不见兮，思之如狂。
妈妈是个中国人，爸爸是个美国人。小时候，我爸爸告诉我，他为了追求妈妈学了很多中国的古诗词，最让他爱的是这一句。
于是，我也学会了这一句，就这一句而已。
那时候，我觉得这句话重点是美人之美，直到我认识了顾晁然，我才理解什么是思之如狂。
顾晁然那个家伙，他不打游戏，不旅游，不参加聚会，甚至不交女朋友，更可怕的是，他每天只会沉浸在学业里，或者跟着我们家那个女主人泡在实验室。于是，在他的衬托下，我成了妈妈眼里不学无术，不思进取的人。
这种人真的很讨厌啊。
认识他那一年的平安夜，我在妈妈的刺激下断然拒绝了同学们组的party，极不情愿的回到学校想要“向他学习”，走到实验楼门口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易拉罐从天上掉了下来，差点砸到了我，“shit”，我嘴里咒骂着，噌噌噌跑到楼顶，想着正好把今天的气撒到这个人身上。
然而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我的心里在狂笑，真想把这一段录下来发给我的妈妈，让他看看他的得意门生竟然醉成了这个样子。
顾晁然斜靠在楼顶的栏杆旁，脚边歪歪倒倒着十来个易拉罐，他埋着头，半张脸都遮掩在阴暗中，可是我分明看见他的身子在颤抖，似乎还听到了……哭声？！
一个大男人，一个老师同学们眼里未来的外科专家，竟然在这里边喝酒边哭。我当然是怀着戏弄的心情走到他身边的，刚要嘲讽几句，他突然转过身，从身边拿起一样东西，是一个生日蛋糕，包装已经被打开，上面还插着没有点燃的蜡烛，很多根，我一下子数不清楚。他静静的盯了很久，就在我以为他会拿起叉子吃起来时，他却突然胳膊一扬，将蛋糕远远的抛在了前方。
我还来不及为这块蛋糕感到可惜，他已经趔趔趄趄地站起身朝着我走来，走到近前又像没有看到我一样，从我的身边擦肩而过。对于他的无视，我气极了，一把拉住了他，“喂，顾晁然，不打个招呼？”
他扭过头，眯着眼睛盯了我片刻，居然问了一句：“你是谁？”
这个家伙，真的是傲气！
我气结，冲他挥了挥拳头。他却瞥了我一眼，又抛出了一句，“喝酒吗？”
于是莫名其妙的，我的拳头没有落下去，却陪着他喝了半宿的酒。
像我这种人，自然会抓住这个机会打听一下这个平日里毫无情趣的人内心里的秘密？
“你生日吗？”
“不是。”
“女朋友的？”
“……”
默认了。
“分手了？”
“……”
应该是。
“想她了？”
“嗯。”
居然这么爽快的承认了。
“打电话啊！”我把手机递给他，“女人嘛，多哄两句就好了啊。”
他推开我的手机，继续喝着酒，喝着喝着，居然又趴在桌子上呜呜的哭起来。
这……
这一幕便成了我日后嘲笑他、威胁他的理由。比如，他复制给我他的学习笔记，帮我整理修改论文，带我一起研究实验，在我母上面前~夸我。
于是，我成了他在美国唯一的朋友。
于是，我打听到了他那个前女友叫叶简依。
于是，我知道了他们零零散散的故事。
于是，我的表妹tina在跟我坦白喜欢他的时候，我极力的劝阻她。
我给她添油加醋地讲了他是如何的痴恋他的前女友，给她讲什么叫思之如狂。
结果，适得其反。
tina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坚持认为顾晁然专一专情，而且坚信自己是唯一可以改变他的那一个女人。
她跟我打赌，她会成为她的女朋友，她会嫁给他。
我不以为然，他们却突然订了婚。我以为我的表妹用美貌和才华征服了他。又琢磨起那句话，难道，顾晁然终究还是敌不过美人之美？
直到有一天，顾晁然委婉的问我，tina是不是喜欢女人，我这才知道这个傻丫头编造了一个痛彻心扉的跟顾晁然类似经历的失恋故事，只不过，另一半是女人。
真傻。
第一次见到叶简依居然是在手术台上，那一天，我见到了另一个陌生的顾晁然，一向清冷镇定的他，竟然颤抖着手，紧张的进不了手术室。最后只是紧紧抓着我的胳膊，苍白的脸对我说，“拜托！”
那件事之后，我接到了tina的电话，她向我打听那个叫叶简依的女人。
我自诩为情场高手，阅女无数，实在看不出这个叶简依出色在何处，听了我的描述，tina自信满满地说，“戴维，你等着瞧吧，顾晁然一定还是我的。”
她快速地挂掉电话，来不及听我的下一句，“但是，顾好像真的很爱她。”
再后来，我回了趟美国，回来后tina为了救一个孩子伤了眼睛。那个孩子是叶简依的女儿。
她是那么骄傲、那么有才华的画家，看不见东西那是多大的打击。可是，在耍了几天脾气后，她突然对我说，“表哥，如果我这样，顾晁然可以陪在我身边的话，那就这样吧，我希望一辈子也不要治好。”
我不知道如何劝她，因为我似乎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当初的顾晁然，中文里有两个词可以形容吧，可以叫倔强，也可以叫做执着。
舅舅跟妈妈通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了他们说了一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那么，这个解铃人是顾晁然还是tina自己？
顾晁然的眼里似乎只有一个叶简依，他对tina照顾有加，又丝毫不逾越，尽到了一个医生和朋友的责任，却也明确告诉大家，他不会离开叶简依。
他对tina说，“即使你不是因为救芃芃而受的伤，我依然会尽全力给你治疗，因为我首先是个医生，其次更是你的朋友。至于叶简依，我这辈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离开她的。”
“如果她还是主动离开你呢？”tina依然倔强。
“她不会离开我的，我相信她。”顾晁然当时笃定的神情竟然和不久后叶简依跟tina说话时的神情如出一辙。
当时tina问她，“如果他不爱你了呢？”
她说，“那我就把他追回来！”
当时，顾晁然跟我站在门口偷听，我偷偷瞄他，他正笑的一脸忘形。
在美国治疗的日子，顾晁然一边跟专家组研究手术方案，一边积极筹备tina的画展，为她推荐参加各种国际比赛。我知道，他是想用tina最在乎的艺术梦想唤起她的希望。
他还毫不遮掩地给已经是她妻子的叶简依通电话，跟我们分享描述她传过来的宝宝的彩超照。
tina似乎已经接受了事实，心思也开始向画展和治疗上转移，虽然治疗进度很慢，心态却平和了很多。
顾晁然向她保证，一定会陪她去领刚刚获得的国际艺术大奖。
可是，在她手术之后，重见光明那一天，顾晁然却回到了中国，他说，简依快生了，他要陪着她。
我曾小心翼翼地问tina，“真的放弃了吗？”
她苦笑，“你还记不记得姑妈给我们请的中文教师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赔了夫人又折兵。你当时说什么？这种人，真傻。我不知道这么形容自己对不对，但是就是觉得自己，很傻。”
我听完以后，笑了，“那个老师好像还讲过一句话，我总也记不住，现在却想起来了，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tina用沾了颜料的画笔砸我，“你这句话不合适，过分了。”
她面前有一幅未完成的画，初升的红日衬着绿茵茵的一片三叶草，她说，那是送给叶简依的镇店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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