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浩劫

老娘见我扯着嗓子哭，音儿都哑了，都说自家孩子是老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这话不假。寻常时间，啥苦都能吃，唯独瞧不得我这可怜的模样，眼圈一红就哭了出来，抱着我这半大小子，娘俩儿哭在一起。

        倒是傻爷爷眼睛一瞪：“够了。”

        别说我老娘了，便是我老爹都被吓得一窜。

        “知礼，跟我出来。”

        老爹点点头，古怪的瞧了一眼我，扭头就走了出去。刚才被傻爷爷那么一吼，我老娘半天都没有缓过劲儿来，当时我年幼但也晓得是出事情了。

        半大小子经不住哄，老娘说了几句好话，我脸上还挂着鼻涕呢，被她逗得嘿嘿笑。看见寻常时候憨头憨脑的傻爷爷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我心里最是好奇，乍着耳朵灵光，听起窗户外面的谈话。

        “爹，你这干嘛？你要害了我的幺儿啊？”

        没说两句，我爹那汉子就红着眼睛叫喊出来，我吓得一哆嗦。我老爹这人吧，问问，十里八乡谁不待见？正是因为他那出了名的好脾气，耐心着呢，做起事情来也稳当，愣是俩肩膀子扛起了这个家。

        也不晓得两人说些什么，将老爹急成这样。

        “守不住了，幺儿，那孙儿金贵着呢，在我心里跟宝贝疙瘩似的，我怎么忍心害了他？”

        爷爷也急，声音止不住的哆嗦，若是说得激动了，两人各自持着自己的意见。这时候傻爷爷就揪住老爹的衣领使劲儿摇，老爹也不敢还手，就晓得给傻爷爷脸色看。

        老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这人吧，脾气一上来了，也不敢往爷爷身上捣，就咣咣踹门。如若不是今晚，我当真晓不得一向温和的老爹，那股拧巴劲儿一上来，倔得跟头驴一样。

        事后傻爷爷就摔门而出，父子俩儿都急了眼。

        哎呦，老爹那可怜样，蹲在门旮旯里抽旱烟，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都扛了过来，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老爹老了好几岁。见我抿着小嘴站在门口，老爹舒缓了拧成倒‘八’字的眉头，伸开手冲我说：“幺儿，来。”

        他紧紧抱住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那胸腔子还是犹如以前一样暖，我立马就不怕了。

        那一晚上，他说了好多稀奇古怪的话，用大拇指擦掉我脸上挂着的鼻涕，说：“幺儿，老爹从小就教过你，你是老许家带把儿的崽，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孬，以后独自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

        当时就晓得点头，养成习惯了，大人说的话吧，总是左耳进右耳出，不然这还光着俩屁股的半大小子，能闯出那么多祸来？

        那一晚，傻爷爷去二哑子家找了他，听说二哑子回去后被他老爹抽得学蛇飙。都是山里人，一急眼了，下手认不得轻重，二哑子也被揍得够喘。

        瞧见他时，他胸腔子上面挂着朵大红花，都快有他小半个身子大了。

        那会儿记吃不记打，见二哑子脸上还有眼泪，胸前戴着朵大红花，觉得滑稽，嘴一松‘嘣’的声就笑了出来，鼻涕也是半挂着。

        很快我就傻眼了，傻爷爷往我胸前也戴了多大红花，那年代，莫要说这种布料了，寻常时间都没得裤子穿，都是光着两瓣小屁股。

        傻爷爷蹲下来，摸我的头，笑着说：“知书长大了，这都是你们俩的命，就看她选谁了。这面子上的礼数，也不能寒碜了你们小哥俩儿，”

        看架势，我有了不好的预感，十一二月的天儿本来就冷，冷到啥地步？瞧我家院子里的老母鸡，走路都垫着鸡爪子，这下子更是哆嗦了好几下。

        老爹直瞪眼睛，说不出来的委屈，瞧着一脸疑惑的我们，他眼圈红了，从小长这么大，第一次瞧见老爹这样子。

        “待会儿记住了，小哥俩去后山找水潭子，然后给那神仙姐姐磕头，啥都不要说，一直磕，直到她原谅你们为止。”

        我不愿意去，瞧着气氛压抑，嘴上也不敢说，当下就赖起脸了。我就是站着不动，你要揍就揍，关键是心里怕，自从上次以后，一听见神仙姐姐这名字我就害怕。

        直到爷爷耐着性子讲清楚缘由后，我这才晓得，那水潭子里的神仙姐姐被我们撞见了，这是我们小哥俩儿的命，别人是找不到的。

        傻爷爷对我疼爱得紧，倒是老爹见我不动，先前憋着一股委屈劲儿，瞪大牛眼就要来揍我。

        二哑子拽着我，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外面走去，你说现在黑了天，大晚上的，胆子都发毛了。

        回头一瞧，傻爷爷跟我爹都瞧着我，老娘不停的摇头叹气，想必是对生活失去了希望。

        “知书哥，我们是不是闯祸了？”

        二哑子胆子壮，但是今晚也被吓得够呛，身边也没啥大人照看着，就我们两小屁娃深一步浅一步的往村后头走。一阵阴风吹来，我头皮都发麻了，心里越想越委屈，眼泪珠子吧嗒掉。

        我哭他也哭，就用胸前的大红花抹眼泪。

        当时不晓得事情的厉害，就寻思着赶紧去水潭子里找到美女姐姐的雕像，给她磕完头就跑。

        二哑子问我说：“知书哥，你知道昨天我为啥把你摔了么？”

        我心里好奇，就问为啥呀？二哑子神叨叨的凑到我耳朵面前：“我瞧见神仙姐姐冲你笑，当时我都尿了，那股阴森劲儿，都让我昨晚做噩梦了。”

        一听这话，我妈呀的怪叫一声，脊背股冒出一股寒意，想该不会那么邪门儿吧？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更不敢去了，二哑子紧接着又告诉我：“知书哥，你一定不知道这大红花干啥用的？”

        就数这二哑子鬼头鬼脑的，平日里精明得很，啥事情都知道，活生生一小大人。

        见我摇头，他说：“这是取媳妇儿用的。”

        “你说咱俩要去娶媳妇儿？娶谁？”

        二哑子又小声的说了句：“娶神仙姐姐，我听见你那傻爷爷跟我老爹说的，他说让媳妇姐姐往我们中间选，要是选中谁了，谁就娶她做媳妇儿。”

        这事情听着新鲜，娶一石头块做媳妇，傻爷爷疯了？

        来到昨晚那疙瘩地，我们果然又瞧见了那水潭子，明明这隔着那么大一水潭子，老爹非得说我扯谎，挨了一顿揍。

        隐约间，月光洒在水潭边上，我瞧见一个小娘们坐在地上，齐肩的头发散披着，距离的远，就觉得那背影很是窈窕。当时都以为见到仙女下凡了，那白白的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嫩得要掐出水来。

        瞧见她侧脸的小酒窝时，我脑袋轰隆的一个炸响，胆子立马就毛了。

        “妈呀。”

        裤裆一热，直接尿了出来。

        二哑子拍我的脸，啪啪几刮子，问我说是怎么了？

        我指着下面，半哭着说：“我刚刚瞧见一娘们儿了，就搁那儿坐着。”

        可是再看下面，啥都没有，二哑子装作小大人的模样，安慰我说是眼花了，算不得数。正事要紧，周围着实的阴森，我们也不敢瞎折腾，就按照傻爷爷的吩咐，跑到神仙姐姐的雕像下面，咚咚的磕头。

        也不晓得有没有作用，当时傻爷爷说话的表情跟口气我还记着呢，被这么一吓，做事情也是老实起来，不敢野了。

        就记得一个劲儿的磕头，咣咣响，跟二哑子较上劲了，他磕得响我就比他更响。

        脑仁火辣辣的疼，也不敢偷懒，就知道磕头，倒是二哑子瞪着眼睛说：“知书哥，这头也磕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我张开嘴刚要说话，到嗓子眼的字立马僵住了，这一刻，我清楚的感觉到身后站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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