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离开桃李斋后，我心中总是浮起那数张白纸，还有文司宥那句“随时来问”，恍恍惚惚上完了下午的课，干脆去书阁读书静心
待我离开书阁回到寝舍时，夜已经深了。曹小月与白蕊儿皆已睡下，我也准备熄灯歇息
我刚要吹熄灯火，却发现灯座下压着一张字条
“锦囊一事，我欲当面酬谢。明日卯时，望考场相见”
字条落款为桓瑶
帮她找回锦囊，本就是乾门二试的试题，我压根没想过她回报。不过桓瑶如此郑重，还是如约相赴比较好
我收起字条，熄了灯，躺在床上回想今日补课的事
“明日便是乾门学终试了，如今这试题仍是一卷白纸，文先生他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我闻着宜人的安神熏香，纷飞的思绪莫名静了不少，虽仍有满腹疑惑未解，却很快睡了过去
天色未亮，经过一阵疾风骤雨，空气十分清凉。道路上除了巡夜的守卫外，再无他人
我按照字条的约定提前来到了考场。四周的窗户皆因夜雨而禁闭，熏香燃烧的烟雾笔直的朝上
卯时钟响时，桓瑶也推门而入
“你找我来做什么”
还不等我开口，她便先向我发问。只是这问题，出乎我的意料
“不是你约我来此的吗？”
“今日乾门终试，我好端端的约你做什么——”
她此话一出，我便意识到不对。我正盘算着此事原委，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眩晕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我眼睁睁看着桓瑶倒在地上，却并无力气伸手去扶。而我眼前的世界也渐渐天旋地转，最终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
“树林迷雾奇怪，我怎么……会在这”
大雾之中，我仿佛迷失了方向的行者，茫然地看向四周
忽然，一道光穿越迷雾，刺入了我的眼中
“是星辰吗？可以指引方向的星辰”
我拨开迷雾，想朝光的方向奔去
等等！这不是星辰的光，是箭——
一直朝我射来的利箭
我躲避不及，被利箭刺中
为何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又是梦吗？还是那个一直惊扰我的噩梦
我意识混沌地从肩上拔下箭，还是感觉不到疼痛，但一股浓烈的腥味却扑面而来
“不对，若是梦为何会有嗅觉”
天际一道闪电划过，在须臾间驱散了迷雾，也让我在瞬间清醒了过来
我颔首，眼睁睁地看着从肩上拔下的箭，变成了一把匕首——
一把锋利的匕首！
那气味愈发浓烈，却不是从匕首上传来的，而是从我身边
我缓缓转过头，眼睁睁地看着桓瑶倒在了一旁，闭上了眼睛
我想喊，却喊不出声。想要去扶住她，可身体却酸软无力，动弹不得
这场噩梦，还没结束吗？
我挣扎着，想要从这压抑的气氛中逃脱
可这一切，似乎仅仅是个开始
吱呀——
眼前的迷雾散去，门被推开，一声刺耳的尖叫于顷刻之间打碎了幻想与真实的边界
“啊啊啊！”学子叫道
“桓瑶……你……花学子”女学子震惊喊道
“不……这不是梦！”
混沌的意识渐渐清明，我突然明白眼前这一切，好像并不是做梦
刺鼻的腥气，胃里翻浪的呕吐感，还有手中冰冷的匕首……
五感渐渐苏醒，我的眼前是熟悉的学堂，而我噩梦中的一切，竟都出现在这被晨光照亮的学堂之中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桓……瑶”
我看着脚下躺倒着的不再张扬的少女，一股震惊与迷茫瞬间上升至四肢百骸
我猛地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张张熟悉的同砚的脸
那些脸上写满惊愕和恐惧，让我几乎认不出他们来
他们的目光如同梦魇，好似能顷刻间将我吞噬。又似一把把利刃，于无声间将我凌迟
“我……”
所有的解释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比，我感到一阵虚弱，手上一松——
叮
一把锋利的匕首落在我脚边，溅起一道银光
我低头看去，想要寻找些什么线索，可锋刃的反光里，一无所有
只有属于我的，一双迷茫的眼睛
而这一刻，我才终于明白当下发生的一切
“我……杀了桓瑶！”
我呆立在原地，一时之间，只觉四肢僵硬不能动
我低头一看，看到不起眼的一处有一块残片
我带着探究的目光仔细看去，上面弯弯曲曲，似乎画着什么图案
我往周围看了一眼，见周遭皆是在议论我，似是没有注意到这残片，便将这残片收了起来
我强行聚起涣散的心神，在这一刻，我冷静了下来，心上一冷，知道自己中了他人的圈套
而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考场，周遭的声音灌入耳中
“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好像是桓瑶天呐，是她下的手吗桓瑶还活着吗！”
“同砚之间，竟然落到如此地步”
“她们本就是乾门学的竞争者，难道是因为这个？”
我看着身前场景——蜿蜒的红色液体、蜷缩的桓瑶……和泛着寒光的匕首，那枚花家家徽此时格外醒目
此时我的视线却在桓瑶衣上的血迹处停留
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看向桓瑶，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桓瑶一眼
随即在桓瑶身边蹲下
“你还想对她干什么……”
他话未说完，我冷冷看过去，这一眼极有威慑力，使得他尚未说完的话哽在喉咙，愣在当场
我冷冷的环视了周围一圈的学子，他们被这一眼吓住，皆不敢再开口
顿时这考场安静的落针可闻
我转头去探桓瑶的鼻息
“桓瑶还没死，快去通知医师”我淡定道
我检查着桓瑶的伤势
“这样不行，先把她放平”
这熟悉的声音，我抬头，看到身侧的季元启，他挡住了我的视线，也隔开了骚动的学子们
“你……怎么来了”我问道
“小爷我起床时心有灵犀，料定你必定是遇到了大麻烦，于是便来帮你了”
季元启一进来，便快速环视周围的环境，最终才将视线放到我身上
“其他的事情稍后再说，小爷看了下桓瑶的伤势，吐息虽弱，还算平稳，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少年顿了一顿，将手帕交给我，要我按住伤口
“别想太多，以小爷我的眼光，定不会看错人”他安慰道
“……多谢”我朝他道
“有说谢谢的功夫，不如早点抓到真相，给自己也给桓瑶一个交代，届时陪小爷弹奏一曲，享受音律，如何？”他的语气如往日一般清朗
“好”我回道
“扣押嫌犯，速报大理寺！”
一阵齐整的脚步声响起，司业带着书院护卫雷厉风行地进入考场
司业脸色分外黑沉，看了地上的桓瑶，又紧锁眉头看向我。书院中发生这样的事，恐怕远远超出了他所能容忍的范围
“你竟然……将她扣下”
书院护卫正朝我走来，一道声音打断道
“慢着”
一声轻喝传来，围观的学子如流水遇阻一般朝两侧分站，露出一袭青色
“玉先生……司监这是何意？”
“书院内的事，不是向来不与外政相干吗？我看不如等院长回来后，再定夺此事由谁来查，如何？”
“玉司监可看清楚了。众目睽睽，花学子考场伤人证据确凿，还要如何去查”
“人命关天的事，饶是你我不动作，大理寺也迟早上门来讨要嫌犯的”司业愤愤道
“证据确凿呵，有谁亲眼目睹花学子持刀伤人了吗？”
“可这现场分明——”司业反驳道
“有时眼见，也未必为真”
玉泽施施然步入庭中，看我一眼
“再者，司业不要忘了她的身份，若真论处置起来，我们中间恐怕是没有一个有这个资格的”
司业听得此话，似是才想起来这回事，犹豫不决
“若此刻通知大理寺，人多嘴杂，不知要惹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这其中万一有何隐情，明雍可就失了先机。司业先生可考虑清楚了”玉泽趁此时机说道
“……玉司监若能处理，那便皆大欢喜”
“那么，我就却之不恭了”
司业的视线在玉泽脸上打探，我隐隐看出两人的暗中角力，和季元启交换了一个眼神
玉泽由凌晏如推荐任明雍司监，而凌晏如兼任大理寺。此案若报大理寺，玉泽仍是当仁不让的话事人
司业若想平息风波，维护明雍的名声，将此事交给玉泽也是最优解
“好了，无关人等都散了吧。即刻起，派人封锁明雍学考场及四周学堂通道”
“医师到了快些进来救治桓学子吧”
玉泽举重若轻，决断如流，我看着医师匆匆入场，围到桓瑶身侧
“闯了这么大的祸，该如何是好呢？”
玉泽目光在桓瑶身上逡巡片刻，突然看向我，这句轻问让我想起初见时他的那句低语
“禀告玉司监，桓学子无性命之忧，但医师需将伤者移入杏林堂救治”护卫禀告道
玉泽点点头，以眼神示意众人不可碰场中之物，又看向我身上的痕迹
“你也受伤了吗？”他问道
“学生……无事”我淡淡道
“那么，便按规矩来吧”
“将她看押在庭兰舍中。院长回来前，不许任何人靠近她的寝舍”玉泽缓缓道
两名书院护卫来到我身侧，我倒是十分配合
被带离考场之前，我看到的是玉泽讳莫如深的眼神。那目光让我觉得我并非被关押起来，反倒更像是……
被保护了？
夜色降临，寝舍中一片寂静。枯坐了一天的我默默整理思绪
正在思索，门边忽然想起窸窣的动静，让我瞬间警觉起来
“来者何人”
“是我们！别慌！”曹小月道
我看着冒出头来的曹小月和白蕊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被关在这里，我们也得暂住到别处去。好在这屋子住久了知根知底，这点包围还拦不住本小姐……”曹小月自得道
“你没事吧？”白蕊儿问道
我看了眼她们，摇了摇头
“早晨你原本说要去参加乾门考核，一转眼却成了嫌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曹小月问道
我回想起早晨发生的种种，言简意赅道
“前夜我收到字条，次日一早便提前来到考场等待，接着桓瑶便出现了”
“只是她同我一样惊讶，说是我约了她”
“你收到了桓瑶的纸条，她又说是你约的她……怎么这么乱啊！那纸条到底是谁写的”曹小月纳闷道
我尚在思考
曹小月又道:“现在书院到处都在传你为过乾门考核，不惜同门相残。哼！本小姐看人的眼光向来很准，你才不是那种人！”
我听了这话，正欲开口，谁知曹小月下一句又转了口
“当然，如果你错付了本小姐的真心，我就……！”她话未说完，似在思索
一时之间，我竟有些无奈，她们不便多留，很快就离开了，关上窗后，我便深思
我自是明白我这是入了别人的局了
咚咚咚——！
我的思路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临危不乱，倒也有几分明雍学子的样子了”
我见是司业，遂道:“司业，可是院长回来了？”
“与院长无关，是昭阳大公主要见你，跟我走吧”
陈司业神色肃穆，眉目间一如既往地刻着严苛的痕迹，他往前走了几步，回头见我倒是淡定的模样，遂提步继续向前走
我跟着司业来到山门前，远远便看见清冽月光下的一抹红影，紧接着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马蹄声——
白马上的红衣女子勒马而停，目光居高临下，月色之下，更显得锋芒凌厉
“你，就是花学子”
月下人高高在上，声音如冷箭般凌厉。我点头，那人看我一眼，眉间一凛
“带走”
“且慢！”我冷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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