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我四处逛逛，待逛到一处时，忽然发现四周过于安静了
一阵古怪的金属撞击声响了起来，我下意识往旁边看去，只见几个官差围着一个头快要埋进胸膛的小贩说着什么
“爷上次怎么说的是不是要连上次的都补交齐了你怎么搞的，交的数量反而比之前都不如了”
“官爷，通融一下吧，我实在是没有了，最近也没有生意上门……”
小贩刻意压低的声音染上了哭腔，我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我仔细观察几个官差，他们身材异常魁梧，官差的衣服不伦不类的搭在身上，明显不合身，言语也十分的粗鲁
那不是官差，是匪
各地官差管控严格，普通的匪人不可能得到衣服，更不会穿着官差的衣服招摇过市
这些人收的是保护费，地头帮派的惯用手段。穿着官服，是把这行为正当化了哼，恐怕收来的钱，官府也要拿一份
官府和帮派沆瀣一气，这百姓过得如何可想而知
怪不得这玉梁物价如此之高，我初到时，只看到了玉梁的繁华，可如今看来……
“你们，站住”
此时突然响起女声，我望去，竟是前几日为白蕊儿与白巡抚商量的那女子
“叫我哟，我见过你，你是白家旁支的千金！”
“那岂不是一家人小姐，有何事吩咐啊？”
几个官差嘻嘻哈哈的，一点都不怕她阴沉的脸色，仿佛感觉不到威胁似的
我见她挺直了腰板，指着他们手中的银两
“你们把这些钱还给他们！”
“这钱到我手里自然就是我的，梁小姐要我还到哪里去”
官差颠了颠手中的钱袋，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
“从哪里拿的，就还到哪里！你们如此行事，已是犯法，我总会将你们压到府衙去问罪的！”
她此话一出，顿时惹来一阵笑声
“好叫你知道，我们以前虽然是做强盗的，如今可算是从良了，收这些银两都是官府的规矩，多年来都是如此”
“我们都是按照命令办事罢了，梁小姐，收起你的同情心，这玉梁不适合你，乖乖回家去吧！”
官差几人大摇大摆地笑着与她擦肩而过
我冷眼看着那些官差去下一家要钱的背影
他们的嚣张，不过是因为官府的纵容，注意到这一幕的百姓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漠然继续做自己的事
我望着周围看起来一片祥和的场景，心中浮起了几分感慨。外表的繁华，犹如水上浮萍，乍一看是美好的，内里却只有一串纠缠如麻的水草，在黑暗中逐渐腐败
而似梁家小姐这般的努力，又能带给这样一个悠长的历史多少改变呢？
我在城中饶了一圈，倒是发现了另一件奇怪的事
当年玉梁帮派林立，和官府交战谁也奈何不了谁，百姓不堪其苦
后来玉龙帮派，也就是现在玉梁最大的帮派和官府达成了协议，以共同压迫百姓为名，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生存之力，谈何反抗”我淡淡道
但，这玉梁的百态已被这位心怀天下的宁乐公主纳入眼底，她必然不会束手旁观。届时，白家，白蕊儿，又该何去何从
回到白府，我坐在庭院深思
在这玉梁呆了几日，自是看出来一些
这玉梁看起来四方和谐，仔细思量更像是四方妥协的结果
玉梁百姓说过，早前此地帮派林立，街头打斗时有发生，百姓被各路帮派剥削了一层又一层……
这种微妙的平衡，就像是玉龙派和官府之间达成的协议，大家一起结束了林立乱斗的局面，官府也给玉龙帮派息声的报酬——管理咨费
……商、官、匪三道要达成妥议，其中心必然是官，这也只有巡抚衙门能做到
我心中冷笑，这白巡抚倒是本事不小
而这商便是玉梁商会，既然也与官匪勾结，恐怕也干了不小的事
不管玉梁商会在和谁来往，所猜测的巡抚衙门也好，其他势力也好，双方要互通信息，就总会有书信往来
我主理花家时，也曾看过账簿。生意来往，其中变动，都会在其中留下痕迹
总商与人勾结，利益往来不可能全都记在心里
若能找到总账，便是极有力的证据
不过总要提防假账，真账簿一定藏在避人耳目的地方
第二日
这玉梁商会果真如我所料，定有猫腻，守卫极严
如何潜入成了我首先要面对的问题
更何况木楼结构复杂，其后还连接着庭院，要在那么多间房中找到真账簿，实在为难
我在心中盘算着潜入总商的办法，遥望着木楼，那里进进出出，其中有道身影倒是似曾相识
我一人独自来到街边，等到那道身影靠近，便故意来了一场偶遇
于是现在，我便和玉梁商会的公子坐在茶楼中，闲叙度日。不过他还是上次那身打扮，看来是要赴下一场相会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白千金，上次的事，我一定得谢谢你！”
“自从我回去跟我爹说我俩不合适，他非但没有打我，还安慰我说不打紧！”
“这大景的各色美景都等着本公子，岂可成亲”他自得道
“大好人间，成亲是最没意思的事情了。公子你年少有为，理应自在逍遥，实在不应该被姻缘困住”
我配合着做出了一副嫉恶如仇的表情，迎来了商会公子的赞赏，要与我深入交流人活一世的价值之谜
“我就知白千金一定能明白，既做不成夫妻，我们也能成为知己不是”
“我与公子如此志同道合，自当结为知己”
我一面附和着商会公子的话，一边想着如何能将话题引向账簿
没想到天公做好，商会公子竟主动提起
“哎，可惜并非人人都如白千金你，以为这是谬论”
“像我爹，不但逼我相亲，最近还天天逼我学起经商之道，那账簿垒起来比人都高，看得我头痛”他头疼道
“聪慧如公子都觉得头疼，不知玉梁商会的账簿是何模样，我竟有些好奇了！”
“不瞒公子说，我爹也曾逼我学过账，我看其中门道也不难……当然，我一家之账肯定无法与总账相比”我引诱道
“你若好奇，我可带你去见识见识，你就知道厉害了”他说道
我心中一笑，但还是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以免露出破绽。毕竟大家都是热爱表演的人，彼此都有心得
“真的吗？可……可这合适吗？我毕竟还是外人……”
“外什么人我爹经常和巡抚大人来往，凭我们两家关系，还不够你看一眼账簿吗？千金是明雍高才，说不定日后还能帮衬一二！”
“不过昨天好像出了点什么事……”
商会公子犹豫了片刻，不过，他最后还是以“问题不大”收笔了
“不过今日无闲，白千金明日来寻我，我带你好好逛一逛玉梁商会！”
有了“知己”的身份，我与少年聊的甚欢，接下来我旁敲侧击，多少从这少年口中套到了一些商会的信息
回到屋舍，我回想起今日之事
我猜测的果然没错，玉梁商会非但囊括了玉梁各个行业，盐铁铜矿这些官家生意也有涉及，与巡抚衙门关系匪浅
我眉头微皱
官、商、匪三道勾结，粉饰太平，白巡抚这是通天的罪
第二日早
我望着眼前的一封信
这是我派人盯着商会和巡抚之间，今日一早，有人往衙门送信，被我的人掉了包
我展开书信，上面龙飞凤舞，显然书写人也是心急
“一损俱损，盼大人早做决断”
看来是商会的人写给白巡抚的
午时
我停留在树荫里，一边打望四周，一边盘算着心中的计划
就在我仔细推敲每一步时，一抹意想不到的颜色进入我的视野
“……凌大人”
紫衣人的一头华发在人群中十分惹眼，他看到我，也微微一怔，但没有十分诧异
“这倒巧了”他淡淡道
“确实是巧，不过，凌大人怎么会在这里”我问道
“你来玉梁这么久了，可有什么发现？”他说道
此话没头没尾，我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大人问的是玉梁之事，还是……”我问道
“发现什么，就是什么，我曾教过你，不要将每件事都只规定在一个问题里”他淡淡道
不等我再回答，凌晏如已经给了我最开始问题的答案
“不知民生百态，无以为政”
“玉梁隐患由来已久，今日又有另一桩事故也在玉梁，便过来看看”
我想到初到玉梁时看到的繁华和谐，可揭开这美好的外衣后却又满是暗黑疮痍
没想到凌晏如也早就知道了，不愧是一人之下的内阁首辅……
还是该说，这污糟声名明明早已传入宣京，却仍叫官商匪勾结多年
呵，这官场之事，向来不清明
“那，先生查得如何了？”我问道
“你又查得如何了？”他看向我道
“不敢夸口，但确有所获”
“玉梁府衙和玉梁商会勾结，这玉梁府看似繁华，擅长商道，实际利益都为大商贾所得，小商贩苦不堪言，难以为生”
我忍不住将在玉梁看到的繁华与阴暗交叠都对凌晏如讲了出来，似乎他还能和从前一样，给我治好玉梁的答案
但我知道，我与他早就不是从前了
“你看得倒多”
“学子的年纪，心却先装了天下，也不知先南国公该为傲还是叹息”他看向我淡淡道
我心中微颤
不像渊亲王，凌晏如绝少在我面前提及父亲……或者说，他也绝少同我讲这些体己话
可父亲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我却感觉十分亲近，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看到那个会温声给我讲书的白发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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