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对不起
小夕跟妈妈的沟通一向简单，确认了家里没事也就放心了。小夕还邀请妈妈过年来澜弯湖，住在这样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也是妈妈的心愿。只是小夕丢弃的东西，妈妈放不下。
有些话说了也没人懂，还不如不说。大家默契的互向道个关心也就够了。
给妈妈打完电话，小夕才发现张一站在身后。“吓死我了，怎么也不吭声？”
“你讲的太投入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阿姨也不放心你吧。”
“我不回去，说好的住一年。时间还早，我还有好多要做的事情。”
“感觉你在这里，比在家里还过的自在潇洒。”张一看着小夕，道出了他这几天的困惑。
“是啊，你也看到了，这里没有认识我的人，所以我想干什么干什么。”小夕脸上有一些洋洋自得，被张一捕捉到了，可是他并不认同。
“我不太懂你想要什么，分手的时候我也不懂。来了这里就能给你想要的东西了吗？”这还是张一第一次这么严肃跟小夕说话，平时他都是傻乎乎的，好像没有什么烦恼。但是这次的他看起来有点不一样。第一次跟小夕撒娇求复合，第一次挡在小夕前面，第一次为了小夕骑三轮车，第一次会关心小夕想要什么。
“我不是想要什么，而是不要什么。我不要束缚，不要牵绊，不要寄托，不要亏欠。我想活的简单一点。”小夕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更重要的是试探张一的心意。如果他能懂，是不是意味着他们……
“但是人活在世上，就避免不了牵绊和束缚。我们都是在社会和关系中长大的，长大后也需要回馈这个社会和关系。一代一代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为什么你不可以呢？”张一更加坚定，他放弃了说服小夕，但是也受够了一味的顺从。
“你说的对，欠的东西我会还，过去已经还了很多了。不过这一年属于我自己，也是我给自己挣来的。”刚刚萌生的念头就这样烟消云散。算了吧，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好吧，我后天就要走了。你留在这里好好想想吧。”
“你好像对我很失望。”真正失望的是小夕，她对自己再意张一的态度而失望。
“是吧，有点吧。不过也是对我自己失望。我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所以强求不得。我祝你幸福。”
“你这个祝福我有点瘆得慌。”小夕故作轻松的打趣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落寞。
“是真心的。希望有一天我能懂你。”
张一根本没有注意到小夕的话里有话，只顾着掩饰自己的失落与幼稚，说完扭头就进去了。人生可以和而不同，不是所有人都必须志同道合。
拒绝可以说的理所当然，在一起却成为了有口难开。可以小夕这一次成了不勇敢的那一个，想说的话再也不敢说出口了。
她总是给一段不知道为什么不可以的关系找借口，这一次的借口是……
“性格不合？大概是性格不合吧。”小夕自言自语，始终高兴不起来。
“小夕，你过来，他们刚才商量了，你不在，现在听听你的意见。”村长看到小夕进来，赶紧招呼她过来，看来不是什么好事，否则不会这么着急让小夕参与进来。
“刚才讨论了半天，总算集中了两个意见。老大觉得张强应该由老三养，她和老二可以出钱，但是不会回来看他。家里的房子和地老三拿大头。可是老三说她也出钱，让老人住到养老院，家里的房子和地到时候三个人平分。”村长一股脑的说完，根本不顾小夕有没有听明白。
小夕是还没有回过神，但是也听的明白，他们三个都不想养老人，也不想跟他沾上一点关系。
可以这跟她把大家召集起来的初衷完全背离，她本来是想让张强跟阿姨道歉，跟孩子们道歉，可以听下来之后，小夕没有了主意。也跟本没有办法再追溯过往的种种。
过去的事情太过于复杂，不能听信张强的片面之词。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把阿姨结婚前的对象找到，DNA亲子验证？这不是间接又破坏了一组家庭的安定和谐？
把叔叔和红拉着做个DNA亲子验证？恐怕红不会去，她心里已经认定了自己不是张强的女儿，她又何必去走这一遭。
我们更无法追溯的是，阿姨有没有说过那些让叔叔难过和痛苦的话，有没有在人前和人后两幅面孔，让叔叔和自己都痛苦不堪。
我们只能知道的是，叔叔、红、婷、斌都很痛苦，他们都不希望再受这件事情的困扰，他们希望能开始全新的人生。
过去或许是不幸的，但是我们又何苦让未来更加不幸？
小夕经过思考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村长，叔叔，不得不说，过去的事情我们已经不得而知，阿姨如果在的话我们还可以对峙。可是阿姨已经走了，再追究过去的事情没有意义。但是，不追究不代表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小夕顿了顿，想看看大家的想法。果然三个孩子不能认可小夕所说的，“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叔叔，你是不是还欠三个孩子一个道歉？你和阿姨的过去，我们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是我们清楚的是，三个孩子生活在阴影下，他们很痛苦。他们甚至无法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他们过去承受的痛苦不比你们少。孩子还小，他们无法处理复杂的情感关系。在他们小时候，他们只看到爸爸打妈妈，妈妈却只能忍气吞声。他们只知道妈妈使唤他们干活，却还是积劳成疾、痛苦离开。他们只知道在家里是不能笑的，因为笑了就意味着无视妈妈和兄弟姐妹的痛苦。他们现在不认你，你真的不能怪他们。你欠的东西，始终要还的。”
小夕把自己带入到三个孩子的童年，她知道这些话一定要有人说。
她因为被妈妈逼着好好学习，每天上学放学而不能到医院陪爸爸最后一段时间，恨过妈妈，恨过学习。
她因为没有人告诉她爸爸的病有多严重，导致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一个笑脸都没有给爸爸，她恨自己，也恨所有人。
不能坦诚相待的到底是孩子，还是大人？
张强还没有从自己的痛苦中走出来，所以并不理会、也不能理解小夕在说什么。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最痛苦的那个。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二字，也没有世界围着自己转的谎言。
婷实在等不下去，她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给自己道歉。“我不需要他的道歉，这辈子就这样了，下辈子咱俩谁也别认识谁。”
“婷，先别走。等等！”没想到红开口说话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你也是我们的亲人，你是妈的孩子，就还是我的姐姐。小时候我对你的态度不好，总是烦你让我做活儿。如果设身处地的想想，我做不到你这样。对不起，姐！”
婷听到红说的话，心一下软了，眼泪夺眶而出。红看到姐姐这样，也按耐不住心里的委屈，两个姐妹抱头痛哭。
说出来吧，大家都会好过一点。
红和婷哭了一会，斌终于抬起来头，说话了。“这个家里我是实打实的外人，但是我也不打算再找我的亲生父母了。如果你们还认的话，我就是你们的弟弟，哥哥，以后咱们三个……”
“斌，对不起……小时候我们都知道你是外面抱来的，爸妈又对你好，所以我们都心里不服气，对你使了好多小性子，对不起……”婷替红说出了心里的话，那个时候，他们都只是需要被照顾的孩子。
“什么都别说了，都过去了。”红也擦拭掉自己的泪水，仰头看天，长叹一句。
能过去吗？可以的吧。
斌走过去，伸出手，三个兄弟姐妹抱在了一起。这简直是他们一辈子都想不到的事情。可是当真实发生的时候，又是那么温暖和自在。他们终于和解了。
如果阿姨还在，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感受呢？欣慰、开心、痛快、解脱？
至少会是原谅吧。原谅自己，原谅叔叔，原谅一切的安排。真希望阿姨也能看到这一幕，如果她能够早点将一切都告知三个孩子，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张强自己低着头，没有人理他，刚才的讨论已经大致有了定论，三个孩子都出钱，给他送到养老院去，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化。
村长也长叹一声，这里面的复杂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能有现在这样的收尾，也算是好事一件。他走到张强身边，好像有话想跟他交代。“三个孩子能好就好，你也放心了。以后自己的日子好好过吧，自己也舒坦一点。”
“对不起……”
“你说什么？”村长诧异自己听到的内容，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强说了对不起？
三个人听到村长的质问，也停下来走到张强身边。小夕更是看到了全部的经过，知道张强说了哪三个字。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是我的错，也是你妈的错，我们都有错，对不起。我知道弥补不了，但是请相信我，我不好受，我很难受……”张强一边说，一边捶打自己的胸口，但是没有人拦下，就看着他打。
大家都还需要一个过程吧。村长上前伸手拦下了，“慢慢来吧，儿女都是孩子长，都能明白，以后日子还长，慢慢相处吧。”
村长的话给彼此都留了余地，以后再慢慢说吧。
今天虽然不是最完美的结局，但是已经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希望大家都能原谅别人的对不起，也是原谅自己的对不起。
“村长，我们先走吧，剩下的让他们几个来自己安排吧，我觉得他们也需要自己想明白到底要怎么做。”
“好，咱们走吧。”
“张一，走吧。”
“不管了？”
“已经不用我们管了，走吧。”小夕拉着张一的胳膊，没有看任何人的表情就走出了院子。
此刻大家的心情都不好过，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消化。但是却不需要别人在旁边看“笑话”，把时间留给他们，他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出了门之后，小夕还是拉着张一的手，她仿佛也需要一个依靠来缓缓今天所听到的事情。张一第一次被小夕这样拉着，看着小夕出神的表情，不敢贸然打断。既然小夕不说话，他也一声不吭。
走到村口小夕才想起来打车，“我们回去吧，你去哪？”
“我先送你吧。”张一还是不放心小夕自己回去。
“我送你吧，你后天几点的票？”
“我中午十一点。”
“好，明天出来走走吧，这里最好玩的地方还没带你去呢，不去可惜了。”
“好。”
两个人一路上再也无话。
小夕喜欢这种什么都不用说的默契，累的时候就默默的待着，什么都不用管。
可是张一并不习惯，他总是想找话，却发现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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