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四章
阿夏说这话，却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若只是她一个人，她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好好生存在这世上的，她想要跟在苏澈的身边，她直到眼前的这个男孩有着他们谁都没有的本事。
至少，能让她好好地活下去。
苏澈盯住阿夏，没有出声，空气仿佛就凝固了一半，让阿夏屏住呼吸，不敢再说一字。
“……可以吗？”
苏澈撇开头，冷冷地开口:“随便你。”
阿夏笑了，笑得很开心，她伸出小小的稚嫩的手:“我叫阿夏！”
“苏澈。”苏澈指尖轻轻碰了她一下掌心放下回答。
“那我就叫你哥哥啦！”
哥哥。
苏夏停步抬着手挡住越来越刺目的阳光，却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苏澈的屋子。
原来短短的几个月，就可以让一切物是人非，让曾经熟悉的物，熟悉的人，通通都改变。
“你是谁啊？”一个明艳娇俏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苏夏向前看去，那道声音和她的主人一样明艳大气，带着一股飒爽的英姿。
苏夏静静地看着她。
花弄羽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上前微笑，继续问:“我怎么没见过你，你也是楚家人吗？”
“我叫苏夏。”
花弄羽眼睛一亮，热情地拉住她的手:“原来你就是妹妹啊！”
苏夏轻轻一瞥花弄羽拉住她的手，不适地拂去。
花弄羽少根筋，一点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劲，兴奋地对她说:“我听说你去了塔尔雅深林，我好早就也想去那儿四大凶地玩，不过家里人不同意。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回来，终于把你盼回来了。你快跟我说说，哪里怎么样？都有些什么东西？”
苏夏不自觉地就皱起了眉头，她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这么聒噪。
“你怎么会在这？”
“啊！我太兴奋了，忘了告诉你，我叫花弄羽，我是……”花弄羽停顿了一下，她也不清楚现在和苏澈到底是个什么关系，该怎么介绍她和苏澈，“我应该算是你哥哥的未婚妻了。你是苏澈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
苏夏的眉头并没有因为她的这番话而放松，反而更多了几分烦躁。
“阿澈呢？”苏夏问。
“他……在里面。”花弄羽指了指里屋的方向。
苏夏抬脚没有犹豫地向屋内走去。
花弄羽有些不解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真的会有妹妹这么亲切地称呼自己的哥哥吗？
不过下一秒她就扇了自己一个大耳光子。
苏澈和他妹妹相依为命，自然是打小就比旁人要亲密些，她这是吃些什么飞醋！
苏夏并不着急，而且缓缓地向里屋走去，她观察着这屋内的每一处布置，一处地方也不放过。
这里，大多数的东西都是她亲自挑选，又亲自装置上的，可是，如今很多东西都已经被替换了下来，换上了新的东西，新的风格。
曾经的那些东西，伴随着他和她之间点滴相处的回忆仿佛就只停留在了她的回忆里，再看着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切了。
她突然就不想现在和苏澈相见了。
以前有多想，现在就有多想逃避。
可是，再远的距离，再缓慢的速度，也会有到达的那一天。
她站在了里屋的门口，与屋内的人只有一门之隔，手扬在半空中，却不知该不该推开。
屋内的人即便身体特殊，可敏锐却丝毫没有退步。
他的身子侧对着她，没有抬头而是低着眼瞧着手上的一块小肚兜，感应到屋外的人后轻声唤道：“……阿羽？”
苏夏的眼睛刹那就变得通红。
她推开那道门，终于见到了心心恋恋的人。
“阿澈，是我。”苏夏踏进屋，与苏澈只隔数尺之遥。
他好像较之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腹部微微隆起，在宽松的衣袍下并不明显，只是她记忆中总是淡淡漠漠微皱眉头的模样，再一看，竟然也会这般会心地笑，只因为一个名字，一声‘阿羽’也能听出他话语下掩藏的欣喜和意满。
苏澈抬眼，在看到来人后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恢复成了她更熟悉的那个冷漠面上没有什么神情的人：“原来是你啊，阿夏。”
苏夏听不出他是失望还是什么，可是她却突然明白了，她不是他在等的那个人，那个不在却载了他一身满腔欣喜与期冀的明艳姑娘。
她努力地扯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令今日也回来了，不过他去探望霖色了，我都知道了，所以就来看看你的身子。”
“我很好。”
“我帮你看脉吧。”苏夏走到桌前，示意他坐下，“胎儿都是很娇弱的，一定得万事都小心。”
苏澈想了想，看了一眼腹部，还是坐在了凳上将手放在桌上。
苏夏将指尖放在他的手腕之上，感受着脉动：“脉象很稳定，只是看着应该有六个月了，而你的身子约莫只有四个月大小吧。”
苏澈闻有些紧张：“是孩子有问题吗？”
“你别太担心，男子受孕本就与一般女子不同，这个大小也并不算太异常，以后每日我会为你调药羹好好调理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阿夏，谢谢你。”苏澈心底松了一口气。
苏夏抬眼看着苏澈，犹豫了一两秒后还是选择了开口：“阿澈。”
“嗯？”苏澈手中还拿着那件婴儿用的小肚兜，银色的月华缎质地丝滑，上面所绣的是最简单的金元宝，只是歪歪扭扭的显得有丝滑稽。
“这个......是给孩子的？”苏夏有些无措地找点话题，“你做的吗？很有意趣。”
似乎是说到了什么令他愉悦的话题，苏澈唇角微微扬起：“阿羽做的，你也觉得很好看对吧？”
苏夏脸上唯一的那一点笑容都已经僵住了：“原来这样啊。”
苏澈拿着它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眼睛里仿佛有星辰大海。
“你真的......”喜欢她吗？
苏夏还是想问他这一句。
“苏澈！”花弄羽出现在门外，手里端着话梅和桂花糕，看到苏夏和苏澈时一直在笑，满脸都是欢快与喜悦，“妹妹！”
苏澈在听到她的声音那一霎那就不自觉地站起身来，话语里却是有丝不满：“你去哪儿呢？”
花弄羽一看这情况就觉得不妙，头皮发麻，自从苏澈怀孕中后期以来脾气是越发古怪，经常是肝火旺盛，她每次都想不通是哪里惹了他不痛快，还没想明白上一个他又接着生气了。
不过她也有妙招，赶紧放下手中的两个碟子，从碗碟中拿起两颗话梅就塞进苏澈口中，按着他坐下去，笑眯眯地说道：“别生气！你最近喜酸，我去给你拿你最爱吃的话梅子了，还有我不是见妹妹来了吗，就又端了盘妹妹喜爱的桂花糕。”
花弄羽将桌上的那盘桂花糕推近苏夏身前，坐在苏夏身旁：“妹妹，我是听你哥哥说的，他说你小时候最爱吃的就是桂花糕，他这人面冷心热又嘴硬，很想你却又不表现出来，只是经常悄悄跑去离央那儿看你有没有回家。我知道你医术很厉害，有你在苏澈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苏澈没想到这些事花弄羽都知道，有些尴尬地抿住唇。
花弄羽瞧着他这副模样好玩，忍不住逗弄他：“这你就不好意思了？我还没说你大半夜不睡觉偷偷起床也做肚兜的是呢！还放在枕头下就以为我看不见了！啊，不小心说出来了！”
苏夏默默地捻起一块糕点，放入唇间咬下一角细细地尝。
苏澈恼恨地瞪着她。
这让花弄羽笑得更开怀，她拍上苏澈的肩：“我又没说给别人听，这是妹妹，知道了你的小秘密你怕什么。我说，你还是别做了，不是那块料，还是我做的好看，将来宝宝出生了穿着多可爱呀！”
花弄羽顺手从恼羞成怒的苏澈手中扯下金元宝肚兜，得意洋洋地在苏夏眼前展开：“妹妹，你看这个是不是特别好看，这是我做的，将来给你的小侄子或是小侄女穿！”
苏夏放下手中的糕点，微笑着说：“很好看，孩子穿着刚刚好。”
花弄羽抓着苏夏的手：“好妹妹，我看着你就觉得心中欣喜，以后你只管把我当作亲生的姐姐，无论将来有任何心愿，阿姊一定义不容辞地帮你实现。”
苏夏眼睛微微闪现点点光亮，问道：“你，当真？”
“我当然是认真的啊！”花弄羽笑得很真切，掌心中的热流源源不断地流进她的体内，像是燃烧的烈焰，能将她冰冷的心也跟着捂热再融化。
苏夏不自然地抽出她的手，急忙站起身来，看着苏澈说：“阿澈，我回去了。”
花弄羽看着她急匆匆离去的身影，不解地看向苏澈，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还是缄默于口了。
踏出屋后，秋季的凉比在屋内感受的更加真切，冰冷的秋风扫过她的双颊，像锋利的刀刃刮过，不带一丝感情。
苏夏摊开手掌，掌心残余的温热随着凉风刮扫而去，渐渐恢复了它本来的温度，冰冰凉凉的，像一具尸体的手掌，自然的弯曲，毫无生气。
她将五指屈紧回握，试图想将最后一丝温暖留下，可是最后才又发现一切都只是徒劳罢了，不该属于你的永远都不是你该去奢想的。
她回望了一眼苏澈和花弄羽所在的屋子，讥讽地一笑。
即便是如她一般冷心冷清，可是还是会被花弄羽所吸引。这样如同朝阳一般的女子，娇艳美好，充满了人鲜活的气息，也难怪会被苏澈喜欢上、爱上。
向来，冰冷的总是想要靠近所有温暖的存在，就好像向日葵会向阳而生，飞蛾会遇火而扑，生物的本性罢了。
所以，没有什么可不甘心的。
可是，为什么还会心痛呢？
苏夏抬头看向天空，仿佛能从中得到什么答案。
令选中了苏澈。
他游历大陆六国八方，寻找着各个资质不凡的少年，为楚家培养新一代的暗卫。
这一趟旅程比他想象中的更令人惊喜。
他获得了一个少年，狼的秉性在他的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狠厉、冷漠、自持几乎将他层层包裹，他也是废了很大的一番力气才能将他收下。
不过......
令皱着眉头，捋了捋自己养了很久的胡须，俯视着眼下的这个瘦弱的小家伙。
“叔叔......”弱弱的儿音响起，俯首做小的模样楚楚可怜，浑身上下的衣服也是破烂的，就一张小脸还算干净顺眼。
小阿夏一只手扯住苏澈的袖口，另一只手不安地不知道放在何处，在大腿侧面打着圈圈。
令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苏澈，你是愿意随我去无望涯的。你可没告诉我，这个小女孩又是谁？”
苏澈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了一眼身旁的阿夏，抿着唇沉思了一秒后，向前迈出一步伸手将阿夏护在身后，随即说道：“她是我妹妹，苏夏！”
阿夏微张开小嘴，眼里有震惊闪现，却又很快的平复过来，什么也没有反驳。
虽然她跟在了苏澈的身边已经有小半年了，以至于以那件破庙为中心的所有地痞小混混小乞丐都知道阿夏是苏澈护着的人，没有人再敢欺负她。
可是，即便他会保护她，会分给她他的吃食，可是他却很少开口和她说话，也几乎从来不叫她的名字。她有时也会想，是不是苏澈根本没有记住她的名字，所以才从不唤她，也不和她说话。
所以，这半年以来，阿夏最大的愿望，便是苏澈能唤一声她的名字。更别说，苏澈能够亲口告诉别人她是他的妹妹。
这简直是她根本不敢想象的事。
他不仅记得她的名字，甚至给了她一个姓氏。
以他之姓，冠她之名。
阿夏年纪小，只能记得自己记忆中最深刻的些许片段，记得她曾经也有爹有娘，也记得自己如今已经是孤儿，脑海中有过那些血腥残忍的画面，却从不记得自己的姓氏为何？好像她一出生就是被唤作阿夏。
阿夏，阿夏，阿夏。
她感觉自己应该是知道的自己的姓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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