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n次死亡④
当车子驶出小区的时候，时间是19:27。
车窗外灯火璀璨，大楼上五颜六色的光幕、招牌、广告一一略过，在姬袅的侧脸上，投下了忽明忽暗的各色光影。
姬袅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这一个动作，扯到了她脸颊上的伤口，痛得她“嘶——”地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连忙伸手去捂，手刚抬到一半，就被什么东西拽住了。姬袅这才想起来，她的右手被人铐住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那对“银手镯”，一端铐在她右手的手腕上，另一端则扣在了车门的扶手上。手铐的内侧，还垫了一层粉色的、毛绒绒的布料，贴心又俏皮。
姬袅颇为嫌弃地别开眼，将手铐上的锁链甩地哐哐作响：“林先生，你的路子可真是野，第一次见面，就拉着女孩子进成人用品店买这种东西。我现在倒是有些好奇，法治社会，你的枪是哪来的？该不会是在哪个儿童玩具店买的仿真模型吧？”
驾驶座上的林旧嘴角噙着笑，一副不动如山的泰然模样，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斜垮垮地倚在车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慢悠悠地开口：“怎么？你打算用自己的命来验证一下？”
顺着他的手往下看，车窗下方的凹槽里，斜斜地、立着一把黑色的□□。
“那就不用了！”姬袅立即堆起了满脸谄媚似的笑，她指着外头不远处的一栋高楼，提议：“这里有个大商场，我想去那里逛逛街。”
林旧不解。
“我的意思是要不您就把我当个屁，当了得了？你放心，接下来不管你是要做什么，杀人还是放火，我都当不知道，咱们就各回各家，该干嘛干嘛，就当没见过，你看怎么样？”
林旧哂笑：“姬小姐，如果我真的要去杀人放火，放走你这样一样随时都能指认我的人，无异于放虎归山。你觉得我有这么蠢吗？况且……
林旧轻抚了一下还在隐隐作痛的后颈，咬牙切齿地：“你的保证我可不敢信。连把你捆到桌腿上，你都还能作妖，真放你下车的话……”
说着林旧又笑了起来：“我怕你一下车，说不定就会找一批人来，还没等我到地方，就把我给绑了。”
“呵！林先生还真是看得起我……我要是真的能找得着帮手，又怎么会一个人自投罗网跑到你家去呢？”
林旧：“那谁知道呢？”
姬袅：“……”
“我看林先生你接下来有正事要忙，带着我多累赘呀？”
林旧：“我不嫌累赘。”
姬袅：“……”
当这样无聊的对话进行到不知道第多少回的时候，姬袅终于翻脸了：
“呵——你这人还真是麻烦，都跟你说了，只要你去了，火灾就一定会发生，这种情况下，你乖乖呆在家里不就好了？万一等你去了现场，真的引发火灾，你良心能安？
“我实话告诉你吧，不管是你还是我，只要真的进了木樨酒店，就都逃不了死亡的命运，你会死在那里，我也会……
“你自己非要去送死也就算了，干嘛还非要拉上我？我告诉你，我这人自私得很，遇到这种事基本上第一反应就只想着自保，我就是死、当场从这辆车上跳下去，我也不会再进那家酒店的！”
林旧没有搭话，只是趁着红灯的空档，似笑非笑地朝姬袅手上的手铐瞄了一眼，那神情就像是在说：“有本事你就跳。”
他这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和姬袅绞尽脑汁一比，愈加衬得她气急败坏，姬袅有些气馁，重重地将自己摔坐进了座椅里。
“姬小姐，你还是剩剩力气吧，我看你可是古道热肠得很呢，要不然也不会在认定我是纵火杀人的坏人的情况下，还独自一人跑到我家里来阻止我。如果我真的是坏人，你是逃脱不了被杀人灭口的命运了，我看你呀，还是别挣扎了……”
姬袅一脸戒备地看着林旧，只见他继续说道：
“有这个时间，你不妨展开说明一下，为什么我跟你一旦进到木樨酒店，就一定会死？要是能说服我，说不定我就同意不带你进那家酒店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别姬袅打断了：“你说的哦！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林旧点点头，不置可否。
姬袅一听，乐了，立马又拍起了林旧的马屁：“像你这样事业有成的青年才俊，未来前途一片大好光明，我一看你，就不像是个坏人，这当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姬小姐，时间紧迫，请说重点。”林旧提醒她。
姬袅识相地住了嘴，紧接着，她就说出了一个令人觉得难以置信的故事。
就像那些荒诞的电影、烂俗的小说里的桥段一样，主角在遭受了意外突然身死之后，总能遇到这样、那样的奇迹。
她们有的会重生、有的会穿越，有的会绑定什么系统，有的，则会和姬袅一样，又一次回到了死亡还没来临前的时候，拥有了能让一切重来的能力。
姬袅至今都还记得，她就是死在木樨酒店的那一场大火里的。
那天，她也是木樨酒店的一名的客人。
和参加酒会的林旧不同，她是个很单纯的住户。她所住的房间，甚至跟林旧要去的那个宴会厅，都不在同一个楼层。
却没想到，那场因林旧而起的大火，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席卷了整个酒店，最终也夺走了她的生命。
姬袅至今都还记得，那些蹿升跳跃的火苗和那些浓烟，那些绝望的哭嚎和嘶吼……
她不记得她是怎么失去意识的，或许是被吓晕了，又或许是被浓烟强晕了，只记得当她再次拥有意识的时候，她似乎是在医院里。
有很长一段的时间，她都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度过的。她的耳边却一直充斥着各种嘈杂的人声、仪器表盘的声音。时不时地、还会有人在她耳边哭。
她依稀听懂一些：“烧伤、重度感染、尽力了”之类的字眼，然后就陷入了沉眠，等她再睁眼时，她居然回到了木樨酒店的vip套房里。
上一秒，她还在欣喜那些身体上的疼痛、精神上的萎靡困顿，都奇迹般地消失不见了，她再一次成了一个能跑能跳能说话的正常人。
然而下一秒，她看着盖在她身上的柔软的被褥，却突然像是回到了那片火场里。
身上的被子，像是突然生出来的白色触手一样，死死缠裹在她的身体上，将她牢牢绑缚在床上，一动也动不了。周遭那些豪华的木雕家具、软绵绵的地毯上，此刻也已经被火淹没了，到处都是蹿升的火舌、灼人的热浪，还有翻滚的浓烟……
姬袅几乎是逃也似的从酒店里跑了出来。
那时候，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甚至还在怀疑，她脑子里的那些记忆——关于火的记忆，可能只是，她做过的一个梦，但那个梦境又太真实了，真实到她对眼前熟悉的一切心生恐惧。
于是，她果断地选择了退房，离开了木樨酒店。
她一边退房，一边又忍不住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小题大做。
直到——那天晚上，她看到了那则新闻报道，新闻上说：
5月26日，木樨酒店发生了一起特大火灾，总计造成13人死亡，47人重伤……
姬袅这才意识到，原来那场火灾——那个被她当做了梦一场的火灾，原来真的会发生。是自己做了一个预知梦，那个梦帮助她捡回了一条命。
一方面，她后悔自己没能帮助更多人脱困，一方面，她又忍不住地为自己捡回一条命来赶到庆幸。
就在这样复杂的情绪里，她居然……又一次从酒店房间的床上苏醒了过来，时间又一次退回到了火灾发生前的时候……
一次、又一次。
在无数次的循环之后，姬袅才明白，她似乎掉进了某一个时间的怪圈里……
“你的意思是，你就像《土拨鼠之日》和《明日边缘》的主角一样，一直活在了同一天的时间里？”林旧挑眉，语气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应该是吧，谁知道呢？又没有人告诉过我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我只能这么猜测了……”姬袅无奈地耸耸肩，“别的主角好歹会绑定个什么系统，还能有任务，我就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自己乱撞瞎摸索了……”
“那你至今重复了多少次？”
“二三四十多次吧？嗐！我也记不清了……”姬袅的眼睛向上瞟，似乎是在努力回忆，但好像真的有点记不清了，也不知道其他主角都是怎么计数的，反正她是已经乱了……
林旧被她那副不以为意的姿态给惊到了，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瞟了她一眼。结果却看到了对方对着后视镜拨了拨自己的长发，颇为得意地感叹了一句：
“我果然是当女主角的命啊！”
“……”
林旧愕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一言不发，听她继续往下说：
“因为循环是从那场火灾开始的，所以我猜测，那场火灾就是触发循环的关键，按照一般电影里的套路，等女主角……也就是我，成功解救了在火灾中遇难和受伤的人，我就能成功走出这段循环了……”
“所以，你就去调查这场火灾发生的真正原因，结果，就查到了我的身上？”林旧顺着她的思路猜测着。
“没那么快！”姬袅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随着她的动作，铐在她腕上的手铐，传来了金属链条互相撞击的声音。
“一开始，我只是想救人，当然，这并不容易，我碰了无数次壁。我试过告诉酒店的工作人说一会儿会着火，请他们排查一下安全隐患，但没有人信我，他们只当我是闹事，直接把我轰了出去；
“我也试过直接冲进酒店，拉响警报，告诉里面的所有人赶紧跑，但他们也只是认为我是在危言耸听、散布谣言；
“最后，我只好在火灾没发生前，先匿名打了火警电话，然而每次等消防员到达现场。可每次只要到这种时候，不要说火灾了，整个酒店里，就连一根点燃的烟头都不会出现，但只要等他们离场，火灾就会再一次发生，以一种我根本难以预料的速度，迅速吞没了现场……”
“你是说，火灾每次的发生时间，并不是固定的？而是会随着你的行为而变动？”林旧有些惊诧，这说明……
“没错，说明那把火，一定有人故意放的。”姬袅定定地说道。
如果是因为一些客观的别的因素引发的火灾，线路老化？或者意外事故？就不可能会因为有消防人员到达现场，火就不烧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一个故意纵火的人，因为看见消防员在，所以他就临时停手了，等对方走了以后，他就可以继续他的计划了。
“然后，我就掉转方向，转而去查那个纵火的人，到底是谁。”说到这里，姬袅再一次得意洋洋了起来，“只要把这家伙制服，自然就不会有火灾了，那我就相当于完成了我作为主角的任务，成功救下所有人，然后我就可以顺利地脱离这个循环、深藏功与名了。”
“……”
对于对方这样越说越兴奋，忍不住就开始自吹自擂、手舞足蹈的行为，林旧已经见怪不怪，虽然这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自恋、中二又戏精的人。
不过还好，她就又恢复了正经，继续说起了接下来的故事。
林旧不自觉地竖起耳朵，他很明白，姬袅接下来要说的，才是整件事里，真正与他有关的部分。
“我试验了很多遍，只要我没有惊动酒店里的人，那么火灾必然会在20:37左右被人发现。于是有一次，我就提前了一点时间，借口丢了东西，要求查看了酒店的所有监控。
“我在酒店的监控里，看到你……”说到这里，姬袅停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连忙改口，“是一个跟你很像的人，他穿了一身黑、头戴鸭舌帽，走进了酒店的1302号房间，然后十分钟不到，他就匆匆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而那里，恰好就是监控能拍到的第一个起火点。
最重要的是，事后，我去查过酒店的记录，那个房间登记的名字，就是——
“你，林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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