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在众人的安排下，小男孩成了新族长，但他并不高兴。
他常去阿言和男子两人坟前坐着，什么也不干，就那样发着呆。
顾沉站在小男孩旁边，垂眸看了看小男孩，又看了看跪在坟边的鬼魂。
他指着鬼魂，问若笙，“那是他的结局吗？”
若笙上前一步，手搭在小男孩的肩膀上，“你说反了，这个，是他心魔。”
“他后悔了？”
顾沉抿了抿唇。
若笙看向鬼魂，“更准确的说，是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会后悔的人大多这样。”
她突然看向顾沉，“因为不安而产生变强的欲望，控制的欲望，心里眼里只有强大，为此不顾一切。”
若笙再次看小男孩，搭在小男孩肩上的手微动了动，在他呆愣的眼睛上虚化一下，“你看，他得到了族长之位，一个变强大的机会，可是不仅没消除不安，还更为惶惑恐惧，你说是为什么？”
若笙没有去抬头看顾沉，因此也没有看见他一瞬间变苍白的神色。
顾沉定定地看着若笙，眼睛里恢复冷沉和无情，“那是因为他优柔寡断，不够心狠，他配不上强大。或者说，他本就是懦弱之人。”
小男孩没有任何察觉，仍旧愣愣地看着墓碑。
若笙意外又不意外地看顾沉一眼，意外的是他还挺关心这小男孩的事，不意外的是这个人冷漠自私的人生观。
“那是你没有发现他为什么想强大。”
若笙不以为意，也不想和顾沉辩，单纯的问道，“你强大吗？你心里感觉自己强大吗？”
顾沉沉默了片刻，别开脸看别的地方，“没有。”
若笙换个问题，“你觉得小男孩为什么想强大？”
“攀比，欲望。”顾沉道。
若笙又笑，“所以说你和小男孩一样。”
“不一样。”顾沉忽然冷冷地看她，身上冒出寒气。
若笙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转念一想，一个皇帝当然不想自己与庶民比较，于是点了点头，“我是说，你想的，和他想的一样，他也认为自己一心渴望强大，为此可以狠心冷漠残忍，可惜，他没看清自己。”
“有什么要看清的，选了路，就一路走到黑罢了。成王败寇，也是从谁活到最后来看的。”
顾沉站在鬼魂旁边，“他败了，是因为他认为自己错了。”
若笙这下不仅仅是吃惊了，身为一个皇帝，还是一路顺利登基的皇帝，竟有这样阴暗的想法。
顾沉带给她的意外真是太多了。
“照你的说法，他杀了亲人，却不该觉得自己错？”
顾沉冷漠道，“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认为自己错，就是死，不觉得自己错，反倒能一路活下去。”
若笙解释道，“还是往下看吧，我总觉得阿齐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是活到最后的人，但这一切与成功失败没关系。一个人总不能简单的以成功失败来定义自己的一生吧，我想，倘若这样的话，那他转世去当万兽之王算了，还当什么人。”
说罢，若笙好奇地看着他，“所以，你活着，只是为了定义自己成功吗？”
顾沉闭上了眼睛，“不，我是想定义自己存在。在此之前，我本想杀了你。”
若笙沉吟了下，她沉浸在这个故事里，差点把这件事忘了。
不过，出去再算这笔账。
若笙没有说话，顾沉又道，“但是你有些出乎我意料。”
她看了他一眼。
他抿了抿唇，“你让我想起了娘亲，你和她说了相似的话，所以，我不想杀了。”
若笙还没有问自己这张脸跟他有什么渊源，为什么想杀她，就见场景再次转移。
几人随着小男孩回到院落里。
阿齐回来了。
抱着阿言的尸首。
听闻他师父一剑劈了那座山，妖兽粉身碎骨。
若笙觉得，在这个家里，小男孩最怕阿齐，从初见伊始，到阿齐去仙门学派为止，这座大山恐怕一直压在男孩心上。
现在，变本加厉。
她觉得男孩不会立即见阿齐的，他会逃避。
他的确逃避了，但不像若笙想的那样。
他给自己找了个替罪羊。
若笙顾沉此时站在一家药店门外，看着小男孩跪在店外。
若笙忍不住挑眉。
顾沉略微勾了勾唇，“真聪明。”
小男孩将头伏在地上，哽咽道，“孟医师，求求您了，您不是跟我说何首乌灵根可以救我父亲吗？我哥哥去东阳山去找了。好了，现在，哥哥也没了，父亲也没了，孟医师，您说您能通仙医，我求求您了，让天上的仙医把我父亲和哥哥还回来好吗？”
三言两语，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若笙忍不住摇头，谁知道东阳山到底有没有何首乌灵根，谁知道阿言是不是为何首乌灵根去的？
没有人知道，因此没有人会怀疑眼前男孩的心机。
阿齐过来时，看来的就是眼前的一幕。
“哥哥！”
小男孩抬头时，眼里闪过委屈，依赖，宛若雏鸟见林。
但当阿齐平静看着他的时候，小男孩又缓缓低下了头，“哥哥，你想杀我吗？”
阿齐弯下身，低声道，“我在想，你为什么好好的？”
若笙失笑，如果是阿言，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
阿齐果然还是那个冷酷的阿齐。
小男孩抬头，恐惧地盯着他看，继而努力克服自己的恐惧，抖嗦着唇向阿齐讷讷道，“大概我不如阿言爱父亲，所以没有他那样尽心，又不如父亲爱阿言，所以无法因阿言的死而悲痛死去。”
顾沉终于叹了一声，“死倒可惜了。”
若笙挑眉，“你说这小孩？”
“两个。”
若笙哑然，她不觉得眼前两人可惜，只觉得阿言和男子死的可惜，他们两个虽不够聪明，但善良心软。
而眼前两人，一个比一个聪明，也一个比一个冷情。
小男孩知道装可怜骗不了阿齐，所以说了一半实话来取他的信任。
可是，他哪里是不够爱，分明是无情。
阿齐直起了身，漠然转身走，小男孩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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