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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回:进士


  那云韶院初一进去,便听闻琵琶阵阵。有女乐带着黑漆唐巾,穿着大红罗金宝相花圆领袍,带着镀金钑花铜带,或抱琵琶或鼓瑟弹琴,亦有手持红牙板吟唱者,风雅至极。

  舞女带着锦云肩,拖着长水袖,丝带束腰,臂附披帛,正是——乌云堕翠翘,满眼春娇,嬛嬛一袅楚宫腰。

  裴荣引着郎安志,朝着二楼上走,手扶着雕花栏杆,笑道:“郎二哥哥,你瞧瞧,可不是个好地方。”

  郎安志原先醉心读书,不常来这样的地方,初进来,只觉得香衣云鬓满眼,脂粉气太浓了些,细细看去,却觉着那些女乐都颇有些风姿,弹的曲子也风雅,饶不得要多看几眼。听了裴荣这话,却又忍不住要做兄长身份斥责两句:“常来不得,玩物丧志的。”

  裴荣便朝着楼上走边笑嘻嘻道:“这不也没耽误我考功名。”

  郎安志只笑了笑,并不接他话。

  待上了二楼,裴荣似是轻车熟路似的,推开一扇门,把郎安志往里头一推,高声道:“状元郎来了!”

  里头几个人哈哈大笑,有的与郎安志见礼:“郎兄,人逢喜事精神爽,气色实在不错。”有的打趣裴荣:“我说荣哥儿,你这可不是狐假虎威呢嘛?闹得好似你是状元郎一般。”

  一众年轻人嘻嘻哈哈,推搡着郎安志和裴荣朝里头进。

  郎安志环顾四周,瞧见这群人要么是同年,要么就是几个新归顺的新世家里头的子弟,都是十几二十岁,满屋子少年郎闹哄哄的。

  郎安志道:“怎么不见明仪兄?”他说的这个“明仪”是新科榜眼冉成礼。

  一个瞧着二十五六岁,穿着藏青直裰的青年人道:“明仪兄啊,他都好几十岁了,儿子都快有我一般大了,人又古板,叫他来岂不是坏了我们的雅兴。”郎安志巧了他两眼,似乎记得这是三甲头几名的,唤作陈怀笙。

  “陈六哥哥说得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接话道,这是混进来玩儿的世家子弟,非是新科进士,他嘻嘻笑道,“咱们不找那群老头子玩。”

  “郎二哥哥,你就别提他们了,咱们同龄人在一起,好好玩便是了。”毕雨伯生的讨喜,冲着郎安志笑出了一口白牙。

  陈怀笙一掌打在他后脑勺上:“谁跟你是同龄人,哥哥我大你十岁都有了。”

  毕雨伯嗷嗷叫唤,捂着头道:“大十岁又不是做爹的年纪,不是同龄也是同辈啊。”

  裴荣急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别吵了,再吵下去,可将姑娘都吓走了。”

  众人这才留意从门口进来的几个女乐,便都干咳几声,斯斯文文坐下了。

  为首那个女乐生一双睡凤眼,画远山眉,抬起脸来,目光流转间眉目含情,着实好颜色。她怀中抱着琵琶,朝着众人行了几个万福:“奴家心水,给诸位爷问安。”

  席间众少年眉眼间露了些笑意,却依旧各个正襟危坐。

  裴荣嚷道:“哪位哥哥点曲子啊,没人点我可先点了。”

  陈怀笙道:“你年纪小,哥哥让着你。”

  毕雨伯听了这话老大不愿意:“我年纪最小,陈六哥哥你怎的不让着我?”

  陈怀笙看了他两眼,嘴角一撇,笑道:“人家荣哥儿是新科进士,二甲头几名,万岁钦点的庶吉士,你小子举人可中了没有?”

  毕雨伯登时泄了气,拍了拍裴荣,道:“你来罢裴兄。”

  裴荣想了想,笑道:“步蟾宫罢。”

  郎安志笑道:“这意向倒好,只是不知道要让心水姑娘唱哪一首步蟾宫。”

  裴荣揉了揉头,道:“就那个‘长庚星驭重来日’……”

  心水瞧了席间几位少年郎一眼,道:“这曲子偏,奴家不会唱。”

  裴荣正想调笑道,这曲子又有何偏的,姑娘你莫不是瞧不起在下,却被毕雨伯抢了先:“裴兄你不会点,我来我来,姐姐你会唱柳梢青吗?就‘岸草平沙,吴王故苑,柳袅烟斜。’那一句的。”

  心水朝着毕雨伯道:“会的。”言罢拨起弦子来。

  裴荣被抢了先头,也不恼,只笑道:“既有了曲子听,那喝酒便是,怎还不上好酒来。”

  说话间酒便上来了,一众少年郎便一边饮酒一边聊起来。

  陈怀笙道:“咱们这一年的进士,与往年不同,只怕是像我这样的同进士也比原先要重用些。”

  和他同是三甲出身的一人道:“也不过就是进了六部熬熬资历,要么就是外放,与往年有甚么不同。”

  陈怀笙朝着他摆了摆手指,道:“你可没瞧出来?万岁今日那态度明摆着是不想要前越的旧臣再待在朝堂上了,咱们这群人,就算是上头没有师长照拂,也有门路可走的——最好别有师长照拂了,我看万岁殿试上点的,少有那几位‘归顺’了的‘肱骨’的学生。”

  毕雨伯往他身上凑:“怎么说,怎么说?”

  郎安志咳了一声,道:“我们在这儿说这些事,怕是不好罢?”

  陈怀笙看向郎安志,高声道:“我说状元郎啊,这有甚么谈不得的,又不是旧朝建平年间那‘道路以目莫谈政事’的时候,咱们几个也不过是说说今后如何为万岁分忧罢了。”

  其余几个也道:“就是就是。”

  只毕雨伯还关心那个“师长”得问题:“陈六哥,究竟怎么说啊。”

  陈怀笙问他道:“咎邢你认得吗?”

  “认得。”

  “学问如何?”

  “听说还不错。”

  “人怎么样?”

  “呃……仿佛是说和他夫子一般模样?”

  陈怀笙晃了晃酒杯,高深莫测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这咎邢师从何人啊?”

  毕雨伯挠了挠下巴,道:“是……前朝首辅李承嗣。”盛淮安死后,首辅便一直是李承嗣了。

  陈怀笙敲了敲毕雨伯的脑袋:“我也知道那咎邢学问不错,但这次可中了?”

  毕雨伯:“这我如何知道,我连个举人也不是的。”

  陈怀笙十二万分无奈地瞧了他一眼:“当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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