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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八章


  如意客栈

  临到年关了,竟还有关外的商队进京,掌柜一边觉得稀罕,一边喜上眉梢,商队这般多的人,一住下必然是到年后了。

  “阿木尔,你先去休息吧。”必勒格跑前跑后,头一回来大周,看什么都稀奇,“这里有阿爹和我们就够了。”

  “我可不累,早点儿收拾好要去找阿鸢玩儿的。”门口站着一身暗红夹袄的少女,正是阿木尔。

  “慕鸢姑娘吗?”必勒格眼睛一亮,“我也想去。”

  “大周的规矩可多了,你不能去的。”阿木尔刚说完,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大周的规矩多,我们家的规矩可不多。”赵慕鸢歪着脑袋笑道,“你这样可就让必勒格误会,我是不欢迎他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阿木尔欣喜的拉着她,“我还说去找你呢。”

  “青枝在街上看到你们了,那丫头害羞,见你们人多不敢上前问好,便先回来告诉我了。”这商队除了阿木尔和年少的必勒格,都是身量魁梧的蒙古人,青枝不怕才怪呢。

  “好久不见,慕鸢姑娘。”必勒格开心的和她打招呼,“我的大周话说的很好吗?”

  “比上次见面好多啦。”她毫不吝啬的夸奖着,扭头见巴图正让人把马牵进客栈,“巴图叔叔看着可是好全了。”

  “那是自然。”巴图爽朗的笑了两声,“这还得谢谢你的朋友。”

  “都是朋友,谈什么谢不谢的,这次你们来我可得做东道主,请你们去醉霄楼撸串!”

  撸串,何解?

  直到来到醉霄楼,阿木尔才算明白赵慕鸢口中的撸串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你找的那味调料,做出来的吗?”查干巴日问她,显然这烧烤颇对他胃口。

  “如何?总算不辜负我跑了那么远吧?”赵慕鸢笑的十分得意。

  “太好吃了,这是我在大周吃过的,最好吃的!”巴图边吃边对她伸出大拇指。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的,怎么这么晚才到京城?”席间,赛罕问阿木尔,这也是赵慕鸢正想问的。

  “原本早就该到了。”巴图说着,喝下一大口酒才开始解释。

  原来也是和杨烷谋反有关,他们是南下,行到一半听闻大周都城内乱,担心会被祸及,途径城池关卡盘查又严,一直等京城稳定的消息传来,才敢全速前行。

  “你们家是朝堂当官的,应该没事吧?”阿木尔小声问了一句。

  “若是有事,我也不能这般悠然自得的坐在这里与你们喝酒吃肉了。”赵慕鸢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听说京城新开了蹴鞠馆,你们来了正好,我们一起去玩儿吧!”赛罕拿胳膊肘戳了戳阿木尔,提起此事她就觉得兴奋。

  “蹴鞠,好啊!”必勒格眼一亮,“我蹴鞠厉害!”

  蹴鞠在这个世界算是比较常见的娱乐活动了,今年不知为何突然在京中兴起,赛罕前些时日看见有人在玩,早就念叨着想去,那时事情多一直没能去。

  不说还好,她一说蹴鞠,众人也都谈论开了。

  “小姐,外面有人要见你。”蒋六儿从外面进来,俯身在她耳边说道,“是那个太监。”

  “他怎么还在?”赵慕鸢有些讶异,对众人道:“你们先吃,我出去一下。”

  “醉霄楼的伙计说,连着几天都在门口见到他了,今儿才知道是来找小姐的。”

  “这是在蹲我的点儿?”她自打小年过后,连着三日被祖父拘在榆犀堂念书,就这还是沾了阿木尔的光才能出门。

  “兴许是的。”蒋六儿点点头,指了指最里间的厢房,“我让人已经把他带到屋里了。”

  “嗯。”她往前走着,回头见他停在了原地,抬手道:“无妨的,你一起进来吧。”

  蒋六儿这才上前,跟在她身后进了厢房。

  “问三小姐贵安。”宁禄听到有人进来,转身见是她,便有些局促的行礼问好。

  “别别别,我都说了我不是你主子,真犯不着这样儿。”

  蒋六儿上前,扶他起来。

  “怎么,钱不够?”赵慕鸢踏过两三层木阶,在窗前盘腿坐下,“还是悔了?”

  “奴...我,是悔了。”他承认的倒也干脆。

  “是看见蒋六儿他们这些掌柜的,跟着我能吃香的喝辣的才后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捏着蓝印花桌布的流苏,打量着眼前这小太监,生的面容白净,年岁和蒋六儿相仿。

  “宁禄就是觉得,三小姐是值得跟的人。”许是自幼在宫中养成的习惯,他说话时总不敢抬头看着主位的人。

  “你跟着我?”她反笑了,“你可是已死的人,若让别人知道你不仅活着,还跟在我身边儿做事,你是要害我赵家满门被抄斩吗?”

  “宁禄不敢!”这样的事儿他绝不敢的,“宁禄自知身份,纵然不见天日,也愿为小姐效劳。”

  屋内沉寂片刻,窗下才传来小姑娘的声音,“若是我的人,可绝没有不见天日的。”

  这意思是?

  宁禄缓缓抬起头,看到她笑眯眯的样子,便确定了她的意思,忙跪下磕头,“宁禄谢三小姐!”

  “你现在,不是宫里的小太监了。”赵慕鸢起身过去扶他,“也不是谁的奴才了。”

  从今日起,她就要多一个过目不忘的太监账房了。

  京中近来无大事,因着阿木尔进京,赵慕鸢日日玩儿的不见人影,蹴鞠、打马球,往日没人陪着一起的,这几日也是过足了瘾。

  都说了过了小年就是年,腊月二十九,赵慕鸢至傍晚而归,一直到进了府门,还在和卫青几人谈论方才蹴鞠趣事。

  “阿鸢,你又跑去哪里了?”赵月莺正好与她在垂花门相遇,见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便询问道。

  “我们去蹴鞠了。”赵慕鸢笑着过去拉她的手臂,“长姐若是有空,明日我们一起去。”

  “你如今比我还贪玩。”长姐戳戳她的脑门儿,她眼下管着赵府大半琐事,还要与宋氏明争暗斗,自然不会轻易得闲,“明儿就是除夕了,你还要往哪里跑?”

  “我竟是忘记了。”她心虚笑着。“早上听管家说,姐姐去宫里了,姑姑和小公主可还好?”

  “宫里自然万事都好。”月莺牵着她的手往内院走,“抚远将军韩陟的调令一起下来了,你可知被调去了哪里?”

  “哪里?”她是不关心这些的,只是随口顺着一问。

  “百越。”赵月莺神色复杂,“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百越吗?赵慕鸢回头看了一眼魁川,“你的故乡。”

  “庞大夫是百越人氏?”赵月莺一惊,“是我冒犯了。”

  “大小姐多虑。”魁川神色浅淡,看不出什么,却能听出来他并不想多提。

  赵月莺便转了话头,“前头得了一副秋月图,我字儿写的不好,你回头帮我题两句词,我准备送给周家嫂子的。”

  说的是议表哥的妻子,这事儿她自然不会推辞,只说让香叶回头把东西送到九江烟阁。

  除夕宫宴,大臣女眷非嫡女不入席,宋氏与二婶早早携了长姐与祈鸾进宫。赵慕鸢原没打算去,但听宫里消息传出来说贺莱也在,她没多犹豫,便拿着腰牌进宫了。

  自打崇天门之变,贺莱再未出现在众人面前,赵慕鸢总觉得这人处处透着怪异,和杨烷一样。

  夜风寒凉,赵慕鸢拢了拢披风,有小太监打着灯笼引路。“小姐当心脚下,宫宴在流芳殿,离这里还有段路。”

  “贺莱将军也在宫宴上吗?”她询问道。

  “三小姐若是找上将军大人,那便不用去流芳殿了。”小太监浅声答道,他是黄余身边儿的人,对这位三小姐是恭敬极了,“三皇子殿下方才说,想看陛下赐给上将军大人的名剑三千,这会儿二位都在广留宫。”

  三皇子殿下,宋家的,赵慕鸢了然,看剑是由头,只怕另有别的事情。

  是晚些时候再去,还是这会儿就去搅了他们好事呢?她想了想,刚要问齐盛在哪,斜刺里便冒出一道身影。

  “三小姐,求您救救柳贵人.....”

  “大胆宫婢!”太监大惊失色,忙挥手让人去赶,“你属猫儿的?几条命够你冲撞贵人?”

  “三小姐,求您救救我们主子吧,三小姐.....”那宫婢被人一把拦住赏了两巴掌,依旧不死心。

  赵慕鸢眉梢一挑,竟不知自己何时成了这宫里的贵人。

  “那是谁?”她看了一眼那小宫女,十分面生。

  “回三小姐,应当是柳贵人宫里的婢女。”那太监答了一句,又解释:“柳贵人原先是张贵妃宫里的,三小姐不必理会就是。”

  张贵妃是宋家的,她是赵家的,张贵妃宫里出来的人,找到自己头上,难怪这太监刚才那般惊吓,她抬了抬下巴。“你家主子既然是张贵妃身边的,你来求我做什么?”

  一来自己是赵家的,二来也非宫中之人,不过是外臣女眷,这宫婢莫名其妙。

  “贵妃协理六宫,事务繁忙,奴婢哪敢去求。”那奴婢见身边太监听着三小姐的话,手上力道松了些,跪下来连连磕头,“冲撞了三小姐,奴婢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只求三小姐救救我家主子,我家主子......我家主子快要不行了!”

  “听闻柳贵人病了些时日。”小太监在旁边小声说了一句。

  “是,我家主子病了许久,太医一直不给看,奴婢实在是没有别的方法了。”那宫婢哭诉着,神色之间像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赵慕鸢略一思索,扭头对潋枝道:“魁川在宫外等着吧?让他进来看看。”

  “小姐?”潋枝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却没敢多问,只拿着她的腰牌往回走去了。

  “三小姐心善。”小太监赞了一句,留了人在此随那宫婢一起等庞大夫,便又领着她往广留宫去。

  “哟,齐公公!”赵慕鸢远远瞧见熟悉的人影,便与他打招呼,“怎么不在宫宴上。”

  “就说今儿怎么不见三小姐,原来在这儿。”齐盛上前两步,瞅了眼广留宫的方向,“来找贺莱大人?”

  “齐公公不是心知肚明吗。”她慢吞吞的答了一句,“劳烦的齐公公还找上我,贺莱大人早便替您解决了。”

  “是我消息有误,差点连累了三小姐。”他神色倒是真挚,似乎真的心有愧疚。

  赵慕鸢想了一会儿,“你若是觉得对不住我,就帮我在圣上面前保个人。”

  “谁?”

  “唐璧。”

  唐多顺的儿子她肯定是要保的,依次才是唐老爷等其余人。

  “这事儿不难,可也得赵大人出些力。”齐盛略一思索就应了,“不过,要保命容易,其余可就没办法了。”

  唐家那些事儿早该有落定了,只是大理寺那边一直没递折子,陛下也一直没想起来,眼下到了年关里,政务本就繁杂,更是没人敢在皇上面前提些晦气事儿。

  赵慕鸢就是在让父亲拖着呢,拖到陛下息怒,没心思管这些事儿,届时托了人从内迎合,唐璧保命确实不难;至于其余,不管到时候是被流放、充军还是下奴籍,她总归有办法把人弄出来就是了。

  说完这事,正巧三皇子和贺莱从广留宫看完名剑出来。

  三皇子瞧见她,神色有些复杂,“是赵家三小姐,宫宴上倒是没见你。”

  “殿下金安。”她福身问礼。

  “崇天门时,你与杨烷能交手,想来身手是不错的。”

  “殿下过奖,当时多亏蒲统领....还有贺莱大人。”她说着,侧头看了眼落后三皇子几步的贺莱。

  她估摸着,自己为皇上办事,在宫里这些位高权重的人眼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三皇子大约是想拉拢自己,可又因着自己是赵家人的身份,无处下手。

  “还一直未曾有机会谢过贺莱大人,今儿可不能错过了。”

  “一场误会罢了,杨烷大人当时是为救圣驾心切,我自然也是。”贺莱侧身,避过她的道谢,神色有些冷然。

  贺莱会信杨烷的鬼话?显然不会!那是谁和杨烷谈判又说动了贺莱?显然是齐盛!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睨了一眼齐盛。

  齐盛不明所以,却神色照旧,“名剑三千,如今在剑谱排名第一,可见陛下十分器重贺莱大人。”

  “父皇自然是器重贺莱大人的。”三皇子似乎不喜齐盛。

  齐盛不甚在意,只是看着贺莱。“大人要回流芳殿了?”

  贺莱也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有答话。

  赵慕鸢纳闷,也没听人说贺莱是寡言少语的性子啊,她福身,目送贺莱与三皇子回了流芳殿。

  “无事我也回去了。”她踢了踢脚下一颗碎石,寻思着宫里的下人也敢怠惰了,这路上还有碎石,不怕跌了哪位主子。

  “小姐。”潋枝找了过来,回话道:“魁川看完了,那柳贵人没什么大毛病,只是一直没有太医去看,风寒拖得久了些。”

  “给柳贵人看病了?”齐盛有些惊愕。

  “说起来,正好想问问你呢。”赵慕鸢抬起头,“怎么柳贵人是张贵妃扶持上去的,却如今又不管了?”

  “杬贵妃娘娘当初产下公主时,陛下喜爱公主殿下,便冷了其他娘娘。”齐盛低了声音说道,“柳贵人伺候的妥帖,又生了好相貌,张贵妃也就在皇上面前抬举了几分。”

  其实就是张贵妃拿来分宠的,她有皇子傍身,虽不怕陛下冷落几分,却也担心陛下真忘了自己;现在皇后没了,张贵妃俨然众妃之首,得了协理六宫之权,自然用不着一个小小贵人。

  那柳贵人死了只怕也顺张贵妃的心意,到底是从前伺候自己的奴婢,如今却能在人前唤她一声姐姐,膈应的慌。

  “我猜也是。”她点点头,也没说自己猜的什么。

  赵家要蛰伏一段时间,年后她也有许多事情要忙,宫里,要帮姑姑多找些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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