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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提剑


  首先遭到赫狼族袭击的便是芦渔城。

  好在在该城太守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下,才没有让赫狼族的人进一步袭击。

  只是这芦渔城的情况实在是危急。

  一来这百姓没东西吃,二来这城墙被破坏,搞不好的话不仅会激起民变甚至还会导致芦渔城腹背受敌。

  所以说,当急报摆在御案上的时候,明武帝当即就龙颜大怒。

  “退朝,现在静安国公,兵部尚书,户部尚书来御书房。”

  明武帝说完,龙袖一卷,就往殿后去了。被点到名的三个人答了句“遵旨”,就跟着前来引领的小太监走了。

  同时,朝中亦有大臣猜测——圣上准备开战之类的话。

  这种事情,身为监察百官的御史台怎么可能放过。

  尤其是徐初时,最厌恶胡乱臆测的。

  故而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

  “诸位大人好闲情,连陛下的圣意都敢枉自揣测,到时候弄得朝中人心惶惶,不知道这个罪名水担待得起?”

  果不其然,见得徐初时这个毒嘴的开口了,方才还说着话的大臣都纷纷闭嘴了。

  一个个附和徐初时:

  “徐御史说的有道理。”

  “我等知错。”

  “……”

  听着这些或多或少带着献媚的话,徐初时连个好脸色都没有,甩了袖子就要快步离开,哪里晓得这顾全喜的徒弟冒了出来。

  顾有福大声喊着:

  “徐御史!徐御史!”

  一面说着,一面气喘吁吁的:

  “陛下有旨,因为娘娘快要临盆,故而准了御史可以随时入宫进来陪伴。”

  按照规矩,后宫的家眷入宫觐见,都要经过皇帝的准许才可以。

  特别是徐宁娘这种快要临盆的,皇帝都会御批娘家人可以随时入宫,不必递牌子求见。

  这也是恩宠的一种。

  徐初时得了明武帝的准话,点点头道:

  “正好下官也要去请旨入宫见一见娘娘,如此正好。”

  随后又转头朝贴身小厮吩咐道:

  “本官进宫见娘娘,你去府上瞧瞧有什么好的补品都带进来。”

  “奴才明白,爷放心就是。”那小厮行了一礼,就告退离开了。

  “请公公带路。”

  “御史跟着咱家来。”

  “嗯。”

  徐初时跟着顾全喜离开了,身后的大臣再一次的感叹皇后荣宠殊胜。

  待到徐初时乘了软轿到了凤雎宫的时候,可巧撞上了出来的如夏。

  “见过御史大人。”如夏行了一礼,又道:

  “大人来的正好,娘娘正在里头嚷嚷着要吃青皮的果子,可是这个时候果子都熟了,哪里来的青皮的?”

  徐初时道:“好个不会拐弯的丫头,你们娘娘哪里是想吃青皮果子,分明是想吃酸的。”

  “寻常的梅子想来不够酸,若是宫里头小厨房弄不出来,就去尚食局寻。”

  得了徐初时这话的如夏答应一声,道了一句“谢国公爷”,就提了裙摆急急离开了。

  徐初时迈步进了凤雎宫。

  凤雎宫内,徐宁娘正斜倚在软榻里头,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右手边的食案上摆了半碗没有用完的汤羹。

  见得徐初时这个哥哥来了,叫人坐了,又使唤了人上茶点,就再不说话了。

  “怎么,瞧见我不高兴?”

  “哪里?”徐宁娘懒懒的,压根不打算说话,一旁的郑嬷嬷笑着解释:

  “御史也是知道的,娘娘若是心里头想吃的东西没有吃到,就会这幅不爱搭理人的样子。”

  “本官省得。”徐初时又看向徐宁娘道:

  “民间都说酸儿辣女,想来娘娘腹中定然是个皇子。”

  “哥哥这话差了。”徐宁娘听得徐初时如此分析,不由得开口反驳:

  “昔年我怀翊儿与团团的时候,除了苦味的东西,旁的都吃,也不见得喜哪一样。”

  “更早的是,怀熙儿的时候,倒是更喜欢辣一点。”

  “所以哥哥的话错了,眼下咱们谁也不知道。”

  “行行行,是为兄的错。”徐初时笑笑,外头有宫人来报:

  “回皇后娘娘的话,静安国公府捧了十来样东西过来,已经按照老规矩叫太医看过了,都是补身子的药材。”

  “那就收着罢。”徐宁娘说罢,又看向徐初时道:

  “你与大哥二人送过来的东西,都快堆满了这凤雎宫的库房了。”

  “回头若是整得咱们府上没有了,可别赖我。”

  最后一句略带孩子气等我话,说的徐初时一乐。

  “娘娘放心,若是没有了,微臣自然不赖娘娘。”

  “而且,也不找娘娘要。”

  “那么如此说来,二舅舅这是打算寻父皇要了?”

  被接了话的徐初时转头看向殿门口的方向。

  只见谢明珠穿的一身天青色的宫装,带着戚烟走了进来。

  “团团见过母后,见过二舅舅。”谢明珠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身后的戚烟同样跪下,口内说着拜见的话。

  “免。”徐宁娘示意谢明珠上前,拉着人问了几句功课的事情,这才让人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方才被截了话头的徐御史又道:

  “团团怎么知道的?”

  谢明珠抬起头,看着他认真道:

  “因为府上的东西都是父皇给的,若是二舅舅没有了,不寻父皇讨要还能寻谁?”

  徐初时得了这个回答,忍不住想要逗一逗谢明珠:

  “那二舅舅在你母后这里拿不可以吗?”

  敏和公主十分严肃的告诉徐御史,送过来的东西没有再送回去的道理。一副宁死不屈的小模样逗得徐初时与徐宁娘都是一乐。

  “那到时候二舅舅找你父皇要,你父皇要是不给怎么办?”

  谢明珠心里头腹诽道:父皇哪里会不给,大部分情况下你们兄弟俩都不收赏赐的好不?

  腹诽归腹诽,谢明珠小脑袋一扬,道:

  “如果父皇也不给的话,那团团也没有办法了。”

  “总之,二舅舅送进凤雎宫的东西,都别想出来了。”

  谢明珠一副护食儿的模样看得徐初时在心里道来了一句:好个财迷!

  若是明武帝知道自个儿宠着的小公主成了个财迷,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于是,向来得嘴不饶人的徐大御史,又一次的败在小公主的手里头。

  见徐初时终于不再问自己这个问题,谢明珠伸出一只手摸摸徐宁娘高高隆起的肚子,道:

  “弟弟听得见团团说话吗?”

  徐宁娘正要笑谢明珠,没想到这肚皮突然动了一下。

  感觉到手心里的动静,徐宁娘愣住了,忙道:

  “团团,你再试试?”

  谢明珠也感觉很奇怪,莫非这孩子……

  想起来上辈子没有活下来的弟弟或者妹妹,谢明珠忍不住心里头激动起来。

  你是不是也知道,知道那些事情?

  于是,在徐宁娘好奇的目光下,谢明珠把小脑袋贴在了徐宁娘的肚皮上,道:

  “你要是听得见皇姐说话,你就动一动。”

  话音刚落,徐宁娘就感觉到肚皮被踢了一下。

  下头坐着的徐初时见状,亦是觉得十分惊奇:

  “小家伙,你要是知道我是你舅舅,你也动一动。”

  徐初时说完,那小家伙居然没有反应。

  这让徐初时大为挫败。

  见得徐初时这个毒嘴的御史吃瘪,谢明珠呵呵直乐:

  “你要是听得见皇姐说话,就动一动。”

  说完,徐宁娘肚子里的小家伙又踹了一下肚皮,逗得母女俩哈哈大笑。

  “看来这小家伙不待见二舅舅呢,不然怎么会不搭理二舅舅。”

  谢明珠有些小得意,不免刺激了徐初时一把。

  后者闷着头喝茶,心里头已经计划好了:等他妹妹肚子里的这个出来,必然得好好管教一番。

  待在徐宁娘肚子里的小家伙显然不知道自己遭了自己的这个二舅舅的记恨,跟谢明珠一应一答玩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归平静。

  被肚子里的小家伙这么一折腾,徐宁娘也感觉累了,便道:

  “这般活泼好动,若是个皇子也罢,万一是个公主,只怕这宫里头别想安生了。”

  “说起来本后记得,团团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倒是个安静的性子,没想到这出来了以后,还是挺皮实的。”

  谢明珠正要反驳,那头徐宁娘一副“你以为我不知道”的表情看向谢明珠,后者只得乖乖认了:

  “都说知女莫若母,母后所言极是,团团自然是认的。”

  “嗯,如此甚好。”徐宁娘笑眯眯的应了,又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是累了。

  见状,谢明珠与徐初时不约而同的告退。

  出了内殿,谢明珠还不忘刺激一下徐初时:

  “二舅舅如此不被母后肚子里的小宝宝待见,可见是这小家伙出来了,要与二舅舅天天斗嘴才是呢。”

  “我才不信,方才定然是凑巧,凑巧而已。”徐初时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似乎就是确定刚刚那件事情就是凑巧。

  谢明珠低着头掩唇而笑,心道:

  “二舅舅你就嘴硬吧,等到时候这个小宝宝出来了,团团自然是成天带着他过来找你玩儿的。”

  “想来有个小不点以后跟这位朝堂上人见人怕的毒舌御史对上,谢明珠就觉得可乐极了。”

  甥舅二人在凤雎宫门口分别,一人出宫,一人回宫。

  出宫的自然是徐初时,回宫的便是谢明珠了。

  坐在回宫的软轿子上,谢明珠一只手把玩着轿子里垂下来的水晶串子,一边撑着头想事情。

  上辈子的时候,母后的这个人孩子并没有保住,如今又与自己如此的投缘,想来定是上辈子那个掉了的孩子,再次回到了母后的肚子里,与自己续这一场情分罢。

  只是不知道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若是弟弟,谢明珠就打算日后看着他习武,慢慢的长成一个男子汉。

  若是妹妹,谢明珠就会求了父皇让她们二人住在一起,当然如果妹妹不同意的话她不会强求。到时候春日里就可以牵了她的手去御花园赏花,夏日里歪在凉席上一块儿吃宫人送上来的瓜果等等……

  谢明珠想了很多,对这个即将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十分的期待。

  说起来既然自己都要当姐姐了,何不如为弟弟或者妹妹准备一份礼物?

  想到这里,谢明珠朝外头喊道:

  “戚烟,去尚服局,告诉她们选了时新料子过来与本公主瞧瞧。”

  轿子外头跟着的戚烟闻言,答了一句“遵命”,就转头离开了。

  送走戚烟,谢明珠又开始掰了指头数:

  “衣服料子要舒爽的,到时候学步的时候宫里头的那些容易撞到的都要撤了,还要铺了软软的地毯,到时候给人玩儿正方便……”

  谢明珠想了很多,直到轿子停在了明珠宫外头,这才停下思考。

  安如上前打了轿帘,脚边跟着的是一脸傻乐的雪团子,那团子看见谢明珠回来了就要往谢明珠身上凑,一副十分黏糊的模样。

  谢明珠被安如扶出来轿子,往明珠宫里头走去。

  说起来这外头种着的梧桐都打了卷儿落下,谢明珠特意吩咐宫人不必清扫,就为着这个趣味。

  脚踩在枯黄脆弱的梧桐叶上,每一步都发出细碎的声响,后头跟着的雪团子扑腾着上来,身上雪白的毛发上就沾了几片梧桐叶。

  入了内殿,有宫女捧了蜜橘上来,安如拿起一个替谢明珠剥好递给她。

  谢明珠剥开一瓣,甘甜的汁液瞬间盈满了口腔,让人还想再多吃几块。

  “安如你也尝尝,这橘子甜的很。”谢明珠不由分说,拿起一个蜜橘就塞给了安如。

  “奴婢谢公主赏。”

  主仆两个人正吃着蜜橘,那头戚烟就回来了,一副脸色很不好看的样子。

  “微臣没用。”戚烟下跪请安,眼眶都红了一圈。

  谢明珠见状,第一反应就是尚服局的小人为难她了,忙让安如把人扶起来,道:

  “坐下来,慢慢说,本公主倒要看看,这满宫里哪个不长眼的欺负本公主的人。”

  “微臣……微臣……”戚烟支支吾吾半天,依旧是没有说出来口中的话,让谢明珠十分焦急。

  但是叶反应过来了,这宫里头还有人看着,难怪戚烟不敢开口。

  让安如把人都带下去,关了殿门,让她们退的远远的,这才让戚烟起来:

  “你别哭,你仔仔细细告诉本公主,本公主定然为你做主。”

  “微臣奉命去尚服局选料子,碰见了蒋昭仪身边的人。”

  “还有蒋状元郎。”

  蒋状元郎?这人怎么在宫里?

  “奇怪,按道理这吏部的补缺名单也快要下来了,这蒋状元郎不去忙着疏通关系,倒入宫了,这是做什么?”

  “微臣听蒋状元郎自个儿这次被陛下留京了,说好像是被打发去了国子监。”

  国子监乃是掌握天下太学的最高机构,看起来不起眼,但是这大梁历代有名的贤臣或者权臣,都出自于此。

  看样子父皇是留了这蒋状元郎在京中准备好好提拔了。

  谢明珠想着这其中的缘故,又道:“可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戚烟咬咬唇,显然很为难。

  “你尽管说,本公主不是多嘴的人。”

  “你要知道,你现在是本公主身边的人谁要是不给你好脸色看,就等于是不给本公主好脸色看,明白吗?”

  谢明珠的话语有些过激——但是真的不怪她,戚烟的那副表情,真的让谢明珠觉得出了事情。

  “公主……公主是明白的,从明珠宫去往六尚有一条路比较僻静,平日里除了打扫的宫人,基本上没有旁人来往。”

  “微臣去的时候,那蒋状元郎见得这附近没有人,意图、意图……”

  “好在微臣以死相逼这才没叫他得逞,但是微臣贴身的玉佩被他拿了。”

  “他说若是微臣不乖乖听他的,就要将这块玉佩送去威宁侯府……”

  “混蛋!”谢明珠气的拍桌而起,又道:

  “此人现在还在宫里面吗?”

  戚烟吓得哽咽:“在的,他说他在蒋昭仪宫里头,是得了陛下的允许,说让他们姐弟见一面,享天伦之乐。”

  “本公主明白了。”

  随即谢明珠大声道:

  “来人!”

  “传本公主的手谕,就说本公主念蒋状元郎的救命之恩,请他现在来明珠宫坐坐。”

  外头守着的安如闻言,立刻就去了蒋昭仪的宫里头。

  随即谢明珠又对戚烟道:

  “你去宫正司,悄悄儿的寻了人过来,不要惊动太多人。”

  “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公主怀疑宫里头出了手脚不干净的。”

  戚烟低头应允。

  ——

  蒋贵嫔宫中,姐弟俩不知道说着什么话,笑声阵阵。

  突然外头的宫人来报,说敏和公主的宫里来了人,要请状元郎去明珠宫坐坐,说是谢一谢状元郎救了三皇子的恩情。

  那蒋状元郎第一反应就是方才戚烟的事情,心里头骂了一句不要脸的。

  蒋昭仪也知道方才自家弟弟在路上碰见戚烟的事情,心里头不免有些烦躁。

  她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太喜欢女色。

  敏和公主身边的那位戚烟女官她是见过的,长得不算是很漂亮的那种,但是耐看啊。

  之前自家弟弟跟自己说想要尚公主的时候,被她结结实实的骂了一顿。

  “这不是异想天开的问题,而是压根不可能的事情。”

  在宫里这么多年,蒋昭仪很清楚明武帝对谢明珠有多么的疼宠,简直就是要星星还顺带给月亮的那种。

  眼下她这个弟弟既然想着要尚公主……之前的事情,就算是真的如他所愿,以明武帝的个性,十成十的不会嫁了公主与她的这个弟弟,搞不好还要被……

  蒋昭仪很清楚后果是什么,眼下明珠宫这个节骨眼来请,不是为了戚烟的事情,还是为了什么?

  不过好在自己的弟弟属于前朝,算是有官位在身了,谅这位敏和公主也不敢擅自把人打杀了。

  没看见皇后徐宁娘,就算是再得宠,也不敢与陛下妄议朝政吗?

  就算敏和公主再得宠,能大得过皇后?

  想明白了这一点,蒋昭仪倒是安定了几分,道:

  “你尽管去就是,陛下素来不喜欢后宫女子干政的。”

  面对姐姐的这句话,蒋状元郎很快明白过来了。

  于是便告退,跟着明珠宫来的宫女一块儿走了。

  带路的正是安如。

  那蒋状元郎到底是没有被女色冲昏头脑,知道眼前的这位宫女什么来头,故而全程都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跟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堪堪到了明珠宫。

  那蒋淮看见这明珠宫外头就是一个大气辉煌,不由得愣了神,心道一个公主都比他那个姐姐的一宫之主住的地方不知道好了多少。

  走进来的时候,有不少宫人朝他们二人见礼。

  蒋淮跟着安如走的那条路上,两旁都放了高高的花架,上头盛开的正是各色的菊花。

  走了好一会才到了内殿外头。

  安如上前敲敲门:

  “回公主的话,蒋状元郎来了。”

  同时,那蒋淮也在外头行礼道:

  “新科状元蒋淮,见过敏和公主。”

  “进。”

  里头的女子声音显得几分冷淡,蒋淮倒是全然没有注意,一心想着等会儿怎么博得这位公主的青睐。

  只要得了这位公主的青睐,还不愁日后平步青云?

  当然,蒋淮也觉得自己的长姐说的不错,敏和公主才五岁,如何能嫁?

  所以现在他反倒是庆幸起来了。

  明珠宫内,谢明珠高高的坐在上头,瞧着人进来了,就命殿内的金吾卫动手。

  蒋淮有想过谢明珠要治罪,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怎么推脱这个罪名,没想到这位敏和公主小小年纪,行事确实十分的果决,不由分说就让金吾卫把他给拿下了。

  可怜他蒋淮一介读书人,哪里比得过这几个天天与刀剑相伴的金吾卫?

  连反抗都没有来得及反抗,就被金吾卫给死死的压制住了。

  蒋淮一脸慌张,忙喊冤:

  “敏和公主,敏和公主!”

  “微臣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敏和公主,还请公主大人有大量,放过微臣。”

  上首的谢明珠低着头拨弄着袖口的米粒大小的珠子,慢慢道:

  “状元郎这是告诉本公主,你没有做什么吗?”

  蒋淮哪里会主动告诉谢明珠,便道:

  “公主明察才是,免得被小人所蒙蔽了双眼。”

  面对蒋淮的喊冤,谢明珠头也不抬道:

  “听清楚了。”

  说完,谢明珠从位置上站起身,顺便整理了一下裙摆,一步一步慢慢的朝蒋淮的方向走了过去,边走边道:

  “状元郎既然不记得,那么本公主就给你安一个。”

  “公主……公主这是何意?”蒋淮开始有些慌了,说话的底气也明显没有之前的足。

  “何意?本公主倒是想问问状元郎什么意思?”

  “不对。”谢明珠突然顿了顿,才低下头来,跟蒋淮继续道:

  “状元郎哪里来的什么意思,既然如此,本公主一向都懒得费脑子。”

  谢明珠这话说的蒋淮一愣一愣的,随即蒋淮看见谢明珠拿出来一枚金钗。

  “这金钗后头刻了本公主的名儿,还是本公主四岁那年父皇赏的,如今在状元郎的身上搜出来——”

  “这偷盗御赐之物,是个什么罪名?”

  蒋淮没有想到,谢明珠居然直接给他扣了个这么大的罪名——在大梁,偷盗御赐之物,死罪!

  搞不好还会连累族人!

  这个罪名,可比之前他调戏戚烟的罪名来的更为严重!

  早知道……早知道……

  那蒋淮正要开口辩解,却被谢明珠示意的金吾卫拿了布给堵了嘴。

  “状元郎也别着急,本公主既然敢说,自然会做全套。”

  说完,谢明珠示意几个小太监上前替蒋淮搜身。

  哪里知道这蒋淮虽然是一介书生,但是力气却是不小,竟然直接就挣脱了,就往殿外跑去。

  拿这金吾卫吃干饭的?

  不等谢明珠开口,金吾卫三下两下的就把人跟拎小鸡似的,拎了回来。

  蒋淮被金吾卫毫不客气的往前头一丢,摔得他整个人头晕脑胀的,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待回过了神,便听见谢明珠笑道:

  “好歹下手轻点,总归是个状元郎。”

  状元郎这三个字谢明珠加重了语气,一时间众人都心里头暗暗发笑。

  敏和公主这是说这位状元郎以为成了状元郎就可以目空一切了,简直就是搞笑。

  “继续搜。”谢明珠可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自己一副势必要搜出东西的意思。

  敏和公主的命令,哪个不敢听,这次蒋淮被摔在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只能屈辱的承受着这一切。

  被好几个他打心里看不起的阉人搜身,几乎让蒋淮心里头想死的冲动都有。

  想他堂堂状元郎,风光无限,前程无量,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落得个这么的下场。

  好不容易等那些太监收了手,蒋淮这才松了口气。

  他知道谢明珠这是要找那块玉佩。

  只是他想不通,这戚烟明显一个孤女,哪里值得谢明珠护着了?

  按照蒋淮的思维,若他是这个位置,伴读的人选,自然是要能够帮到自己的,怎么可能会跟谢明珠这样选个无权无势的孤女?

  蒋淮哪里懂谢明珠的意思,只能胡乱猜测着。

  谢明珠接过玉佩,喊了一直坐在屏风后面的戚烟上前:

  “阿烟你瞧瞧,是不是这一块?”

  戚烟闻言,立刻从屏风后头出来,连地上那么个大活人都给完全无视。

  见得生母留给自己的玉佩再次回来,戚烟喜极而泣,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

  谢明珠好笑的扶了人起来,看着她额头上的淤青,不免心疼道:

  “等会儿叫太医给你好生瞧瞧。”

  “你如今也是女官来的,就算是本公主不介意,日后本公主或者母后为你指婚,你这副样子可怎么办?”

  这话说得戚烟红了脸:“公主就不要打趣微臣了。”

  谢明珠笑笑,又看向地上一言不发的蒋淮,道:

  “既然御赐之物寻回来了,来啊,把人送去宫正司关三天!”

  原本以为要丢了一条小命的蒋淮一脸意外,但是等他品味出其中的意思时,他已经被脱了绸缎衣裳,换了粗布麻衣,跟那些犯了罪的宫人关在了一起。

  说是关在了一起,实际上则是单独弄出来一间牢房看着人而已。

  好狠谢明珠!

  蒋淮急得团团转,三天后就是吏部传了圣旨的日子,就算他三日后出来,别说是这幅样子见人了,怕是圣人那头信了……

  这谢明珠杀人不见血,专挑人的痛处打。

  领教到了这一点的蒋淮,心里头悔的要死。

  要是自己没有……

  就在蒋淮被送去宫正司给关着的时候,之前被谢明珠请来的宫正司的人亦是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也知道公主要整治人。

  故而什么也没说,就把人带走了。

  谢明珠故意让宫正司的人沿了人多的地方回去,不出多少功夫,这蒋淮偷盗御赐之物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眼下整个宫里头都在议论此事,不过明武帝那儿除外。

  明武帝散了早朝,为着赫狼族的事情宣了静安国公徐初成、兵部尚书并户部尚书商讨此事。

  这会子,兵部尚书跟户部尚书为着是不是应该开战一事,吵了大半天。搞得一同过来的静安国公像个喝茶的闲人。

  明武帝坐在上头,眼角瞥到命小太监上新茶的静安国公,不由得眼角一抽。

  终于,跟受不了一样,明武帝终于是开口了:

  “够了。”

  见吵来吵去没有个结果,明武帝正要问徐初成的看法,那头顾全喜就进来了。

  “回陛下的话,蒋昭仪在外头跪着。”

  “说敏和公主押了状元郎去宫正司,这会子来求陛下降旨放人。”

  宫正司?明武帝示意两名尚书站去一边,随即命人叫了蒋昭仪进来。

  蒋昭仪一身水绿色的宫装,搭着头上的几根碧玉簪子,看着让人十分舒服,走进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红的。

  “臣妾拜见陛下。”

  “免。”明武帝没有兴趣听这些无关紧要的女人的哭诉,道:

  “你只管告诉朕,状元郎为何会被公主关去了宫正司。”

  “是。”

  蒋昭仪拿起帕子压了压眼角,这才开口道:

  “陛下明鉴,蒋家虽然不比那些百年世家,好歹也是地方世族,蒋家出来的儿郎,怎么可能会擅自偷盗御赐之物?还是公主宫里的金钗?”

  “何况这是臣妾的弟弟第一次去敏和公主的明珠宫,怎么可能就会如此准确的拿了属于公主的金钗?”

  “所以臣妾觉得其中肯定有误会,所以请陛下明鉴。”

  蒋昭仪再次拜倒在地上,明武帝盯着她好一会儿才叫起。

  御书房里头静默一片,有秋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子落了进来,落在明武帝的身上。

  蒋昭仪低着头,心里头忐忑不安。

  难不成……难不成陛下察觉到了上次的事情……

  不,这不可能!

  若是真的被察觉到了,怎么可能会到如今才发作?

  所以说,一定是陛下在想着眼下的这件事情。

  一定是的。

  不得不说蒋昭仪猜错了,明武帝想的事情,正是她所担心的那件事情。

  那天落水的事情发生之后,有暗卫查到了这蒋家——竟是埋了暗桩在宫里!

  要说这宫里头没有眼线是不可能的,毕竟这皇宫里头从来不缺会算计的人。

  谁让这天家富贵太耀眼,迷了世人的眼,蒙了世人的心。

  可是这蒋家不过区区地方世族,搁在盛京里头的那些大家族里头压根不够看的。

  究竟谁给他们的胆子,让她们算计的?

  到底是最后抓到了那名暗桩,可是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审,这人就咬破了口中的毒药死了。

  所以对于目前谢明珠把蒋家的这位状元郎关进去的宫正司的事情,明武帝虽然觉得奇怪,可是联想之前的那些一桩桩一件件,就足以让明武帝认定——定然是这蒋状元郎不开眼得罪了团团,否则团团为何要冒着干涉朝政的风险把人送进去了宫正司?

  说起来这蒋状元郎似乎有个坏毛病——喜好女色。

  “呵。”想到这一点,明武帝冷哼一声,惊得蒋昭仪的心都跟着漏了几拍。

  “昭仪方才也说了,状元郎乃是你的胞弟。”

  “昭仪既然身为长姐,如何能够不知状元郎的事情?”

  明武帝的目光落在蒋昭仪的身上,把后者的背后都惊了一层冷汗。

  但是蒋昭仪依旧是咬死了不认。

  不管如何,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认。

  若是叫陛下知道了,怕是整个蒋家都有灭顶之灾。

  明武帝盯了蒋昭仪半晌,见她依旧不肯说,只得道:

  “回去自己想想。”

  “既然公主说了要把人关三天,那就关三天。”

  “不过不会撤了他的名头。”

  蒋昭仪得了这话,就知道自己再求下去是不可能的。

  只好老老实实的告退。

  出了御书房的蒋昭仪,下阶梯的时候一个不稳,差点摔了下去,好在一旁的贴身宫女眼疾手快的把人扶住了,才叫她幸免于难。

  “回宫。”

  蒋昭仪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既然明武帝都这样说了,她一个无宠无子的昭仪,还能做什么?

  让她拼了这位分不要去求?

  蒋昭仪觉得可笑。

  旋即她想起来小的时候,爹娘总让她多让着弟弟。

  就连一开始送她入宫,也是打着为弟弟平步青云的主意。

  眼下这蒋淮出的事情,说实话如果不是考虑到有可能会连累她自己,打死,她都不趟这趟浑水。

  包括上次的杏林宴落水一事。

  只是他们怕是没有想到,蒋淮不仅没有什么都没有捞着,眼下还得罪了陛下。

  如果不是一母同胞,父母之命不可不听——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幼弟,她是脑子被夹了才会这样掏心掏肺的帮他!

  眼下他得罪了敏和公主,想要再平步青云是不可能了。

  何况方才明武帝的意思很清楚,让她不要管了。

  那正好,她也不想管。

  若是家里来信责问,就说是陛下的意思,不让她插手此事。

  想来他们也说不出来什么。

  打定主意,蒋昭仪的步伐反倒是更轻快几分。

  那蒋状元郎就这样被关了三天。

  三天后,吏部领了旨意,把人调去了外头。

  看着是个县令,可是是个偏远的地儿。

  除非政绩非常出色,否则就别想回京了。

  明显,明武帝这是要断了蒋淮的白日梦。

  蒋淮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又过了半个月,天气渐渐冷了起来。

  明武帝这个时候不得不前往雨霖寺祭祖。

  离开的那天,天上正飘着小雪。

  往年都是带着徐宁娘一起去的,可是徐宁娘身怀有孕,临盆就在这几天,实在没有办法。

  今年冬季祭祖,明武帝依旧是不忘带了太子谢长熙。

  送走明武帝跟太子的车驾之后,谢明珠见得自个的母后有些累了,便是催了人回去凤雎宫休息。

  这次冬日祭祖,静安国公徐初成与御史徐初时,都得了明武帝的旨意,在凤雎宫住下。

  明武帝也不管什么君臣大防了,眼下他不在宫里头,万一有个什么事情,好歹静安国公府是宁娘的娘家人,能在关键的时候拿主意。

  就在明武帝走了的第二天夜里,徐宁娘半夜里头发动了。

  原来徐宁娘夜里烦躁,睡不着,正要喊了人,没想到就发动了。

  徐宁娘这一嗓子惊得整个凤雎宫的人都跳了起来!

  好在郑嬷嬷一行人都是有经验的,忙不迭的让稳婆进来,又让女医跟着,太医全部在屏风外头留守。

  再说明珠宫这头,谢明珠从梦里惊醒。

  梦中,她看见一条小小的龙,在跟她说救命。

  安如端了水过来给谢明珠,刚刚喝了一口,外头,之前得了谢明珠口谕盯着凤雎宫的戚烟就冲进来了。

  “公主,皇后娘娘发动了!”

  谢明珠惊得一口水差点呛住,急急忙忙吩咐道:

  “来人更衣!”

  “本公主要去凤雎宫!”

  谢明珠也没有过多打扮,穿了平常的宫装,头发简单的梳成一个发髻,就要走。

  临走之前,谢明珠撇到了梳妆台上的那把匕首。

  想起来之前梦中的情景,谢明珠把匕首拿过来藏在袖子里,带着人就急急忙忙的往凤雎宫去了。

  抬轿子的太监动作很快,就在凤雎宫快到了的时候,谢明珠掀开了轿帘。

  第一眼,看见有火光亮起。

  随后,有一黑影,从她身边掠过!

  “抓刺客——”

  谢明珠这一声儿,瞬间将宫里头所有的侍卫都惊动了。

  可是还有人的动作,比侍卫的还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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