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牢中深夜之后便寒气逼人。我冻得抱紧双臂，缩在角落发抖。

        “你在等他来救你？”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悲凉的女声从漆黑的牢房深处传来。

        我将埋于膝盖间的头抬起，却见一个黑衣女子，她的头上别了一朵白花，手持一柄刀向我走近。

        她抓起我的手，将我左右拇指的指甲盖用力绞下！

        “你是谁？！”我失声大喊。

        “笑晏！”林笑尘趴在栅栏前，他用力拍打着栅栏。白衣女子瞬间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我从梦魇中瞬间清醒过来。颤抖着将双手放在心口，指甲被剥落的那种真实感袭上心头。

        “笑晏……”林笑尘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抬起头，月光透过墙壁上的窄窗打在他身上。听到他叫我，我努力往前爬了一段距离，希望他能看到我。

        但我这间囚室却连窗户都没有，只黑漆漆的一片。月光下的他，趴在栅栏前，他的发丝凌乱，垂于额前，他垂着头，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笑晏！！”他似听到声音，无助地抬头，望着处在黑暗中的我。

        一簇火光忽然映出他的脸庞，火光下，他红了的双眼直勾勾望着我在的方向。他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却有一只手穿过栅栏掐住他的脖子。

        “大晚上叫什么！！”那狱卒扼住他的喉咙，他整张脸因缺氧憋得通红。

        “林笑尘……”我激动得站起身子，锁住脚的铁链却让我无法再往前动弹分毫。

        片刻之后，火光消失。林笑尘双手撑在地面，他急促咳嗽了几下。

        “笑晏，你醒着吗？”他哑着声音问道。

        “醒着。我醒着。”我哽咽着说道。

        “那便好。”他发出一声轻笑般的叹息。“你没事便好。”

        “我做了一个噩梦。”我闭上了眼睛，一片黑暗，睁开眼睛，也是一片黑暗。

        这熟悉的空间，我似曾熬过。

        “林笑尘，我以前不听话的时候。是不是被关过小黑屋？”

        “没有！”他斩钉截铁道，随后，又柔了音调，“谁敢关你。义父最疼爱你了。”

        “我前几日……遇见多维那天，有幸遇到一位老大夫，他说我中了蛊才会失去记忆。”我坐靠在地上，手攥紧衣角，我望着林笑尘的身影，似能获半分安心。

        他听了我的话，直起了身子，僵在原地。

        “但是，他告诉我，想起过去之时，就是我命丧之日。呵呵呵......”我痴痴笑了出来，继续说道:“你以前说骗我，就是关于这件事吗？”

        “是。”林笑尘清冷的回答声让我鼻子一酸。他以一个跪着的姿势立在月光下，他的背脊慢慢弯成一个让我心疼的弧度。带着极为困难的口气，他再次说道：“你失去的，不是十五岁那年的记忆，而是十五岁以前的记忆。当年义父临死前将你托付于我，我发誓定护你周全。只是没想到......”他顿住，仰头长叹道：“没想到最后竟还是让你落入牢房之中。”

        “我爹爹，究竟是怎么......”我说不出那个死字，在我这几年的记忆中，他似乎成了一个禁词，只要我问谁，林笑尘便会让那个人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我自是知道他已经不在这人世，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以何种方式离开。

        “你总说我不知道自己的性命有多珍贵，难道我的性命，是用爹爹的性命换来的吗?”眼泪决堤，我竟全然不觉，只是用手胡乱抹去，“是不是，啊......?”

        “不是。”他答道，“你的性命，远比他的贵重。等吧，若我们还有机会出去，我会把你的身世告诉你。”

        “身世？”我提高了音量，“你还有什么是瞒着我的？！”

        “太多了。”他的声音轻了下去，而后又加重，“所以你要想办法活下去！这样你才有机会知道。”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我们都相互沉默了许久。我没有再应话，他也没有出声。只是每隔那么一小会，他就会喊我几声，我总是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快要睡死过去，却又被他唤我名字的声音拉了回来。

        等熬到天亮时分，阳光代替了月光，终于有两个列兵将我们压出监狱。一同带出去的，还有被抓住的一个护卫。但他是被拖着出去的，他身上布满劣迹伤痕，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我们被带到殿堂之上，这个邦国的首领是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他的眼神像极了楚越国穷凶极恶的霸匪。只盯我看了一眼，我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松绑！”首领洪亮的声音在大殿四周回想，于是两个押送我们的列兵将锁着我和林笑尘的链子解开。他伸手示意我们坐到旁边的桌上，我木讷地坐着，面前上了酒菜之后，我抬起头，冷冷看了一眼这个首领。

        他接着一抬手，那原先比我们先被抬出去的护卫，此刻被抬了进来，直接扔在我们面前，他嘴上还冒着汩汩鲜血，我激动得要起身，却被林笑尘按住手。

        那护卫艰难地将头转向我们，他开了开口，想说什么，但却身子一抖，又是吐了一口鲜血，当场断气了！我看到林笑尘的脸色变得惨白。他压着我的手隐隐作力，在剧烈抖动着。但也只是一刹，他便又恢复了冷静，转手就拿气筷子给我夹了一块肉，“多吃点。”他露出一抹非常难看的笑容。

        “好。”我应声，将肉送进自己的嘴里，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林笑尘和我都只机械地吃着东西，那首领见我们如此这般，忽然心生疑惑，带我们放下碗筷之后，他从大殿上下来，他特意经过那具尸体，用脚将护卫的头翻正。我只觉得自己陷进手心的指甲快把肉戳破。

        “你们不认识他？”他凑到我面前问道。

        “不认识。”我摇摇头，盯着他回应道。

        “嘶......”首领狭长的鹰眼眯成一条缝，“你可是楚越国派来的使者？”

        “是。”

        “那你还敢说不认识！”他伸手用力拍了一下桌面，我发现胡人吓人的时候，总喜欢用这一招。我别过脸，而后站起来，直直看着他回击道：“我确是帝国派来的使者，此次帝国要攻打南蛮，因羡慕你们胡人铁骑的作战能力，让我前来寻找可靠的盟友。谁知你们邦国首领要帝国派三十万大军先应援他，可他却一点不讲诚信，收了人，却屠杀了将帅！”

        “什么？！”首领虎躯一震，紧接着他不由得骂道：“无耻小儿！果然妄图用武力使我等屈服于他，想将邦国变成他麾下的邦城！”

        我看着他在一边咒骂，扬起嘴角又迅速收敛。我知道，我们逃出这里的机会又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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