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对不起
墨葭的手心微微出汗。
她原本想着通过这次会议简简单单的拖一下时间，无论大家在谈判桌上说些什么，只要她愿意，至少能拖个十天半个月，对于现在的墨家，哪怕仅仅是一天，也是难得的发展时间。
所以对于能不能在谈判中得到什么，哪些人会达成什么协议，她其实并不关心。谈判桌和战场互相依存，而将士们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能得到什么？
可现在她发现，她想平平淡淡的度过这十几天，而墨羽似乎没有这个想法。
火光映衬在当今人族权势最大的几人身上，他们互相攀谈着，说着些无关痛痒的事儿，甚至林涵和墨羽也偶尔会说上一两句话，几个人笑着，却没有半分笑意。
墨葭的手心还在出汗，墨羽深夜赶来绝对不会仅仅是为了帮李乐救出笑遥生而已，若仅是为此，墨羽犯不着孤身赶路，无端的给自己填上几许风险——更没有必要在此闲聊！
几人一直在闲聊，不是因为他们想要闲聊，而是墨羽这个有意识将几人汇集在此处的人一直在闲聊，故而其他人只能一边揣测着他的想法一边说些江湖上的趣事。
墨葭眼神在面前几人身上扫过，林涵一副不愿出头的样子浑然不像一个国破家亡的人，似乎不愿和墨羽起冲突而是别有所求；而李乐和白玉皓更是自然而然的顺着墨羽的思路。她不敢确定他们是有了某种默契在陪墨羽等什么，还是说，他们都没有发现墨羽在有意的拖延着谈话的节奏……
但她现在不能等了，无论墨羽在等什么，如今她和墨羽是大敌，只要墨羽顺了心意，便是她的损失。
于是她终于将话题挑了回来，开口便是：“对了，不知墨公子在商都，近些日子可还适应气候？”而后，不顾林涵陡然变换开来的神色，说起了墨羽年少时体弱不停咳嗽的样子。
虽然还是一副家常谈话的模样，场中的其他人却同时停下了言语。
墨羽微微颔首，“多谢将军关心，在大周的日子，有劳玉皓呵护，如今我这病躯却是好了不少。而商都亦是一个好地方，不过客乡毕竟是客乡，比不得故乡。”言罢，眼神一凛，“羽，可是日日夜夜，都想回到家乡呢。”
言谈之中，杀意弥漫，回家自是回墨家——而回去，自然是杀回去。
另一边林涵却是若有所思，觉得墨羽点出“客乡”二字似乎还有点别的意思，倒也不忙开口，如今自己反倒是三家都想争夺的一股力量，只要坐看他们开价就是了，只是，倘若墨羽话语中的意思当真入自己理解的那样，那……可就没人能开出比墨羽更高的价格了。
墨葭点着头，显现出一副邻家小女儿的模样，立时回道：“知道公子想家，葭早已给公子收拾好房间，就等请公子回去了。”
收拾房间，自然收拾的是牢房；而如何请公子回去，自然是捉回去。
而正在此时，墨羽眼角却是绽出一抹精光，墨葭心中忐忑不知墨羽打着什么主意，而就在墨羽身旁的白玉皓却是看到，在这山庄周围的地方，似乎哪里有火光一闪。
却见墨羽施施然的站起，摇着头叹道：“若是如此，倒也心甘。只是将军似乎有些口是心非啊，非是想请羽回家的样子，将军，我劝你一句，有些手段一两次用了也就是用了，可用的多了，不免有失正道。”
“公子此言何意？”林涵眉头一皱，想到兵法超世剑法通玄的苏玉，眼神不由得转向墨葭，带上了浓浓的警惕色彩。而身为昔日的墨家公子，墨羽话音传向一旁驻守的墨家玄衣之时，墨家中人也不由得开始思索起来。
虽然他们越发的怀疑是百族早在之前就和巫族有了勾结才杀害了玉帅，毕竟那几日北门和李乐都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当中，而简春熙的出现更是成为了佐证——似玉帅这等人物，三五位一品或许才真的有可能围而杀之吧。
可那日朱子健闯阵之时墨葭祭出的火凰他们亦是看见了——若是那般偷袭，无论是谁，都会死在涛涛烈焰之中吧。
也只有那样……才有可能在瞬息之间杀了玉帅，甚至没人听到剑鸣震天。
“羽，只是不愿死的憋屈罢了。自十七岁那年羽初掌大军，辗转天下七年，颠沛流离，自知命不久矣，故而不畏死亡——我大好男儿，死亦死兮，何足道哉。但要是让我死在阴谋算计或者卑鄙的手段之中，羽，却是不愿。”说完，墨羽不待众人反应，直接向墨葭问到：“不知将军唤我等来此，是为了所说的和平，还是想要将我们几人一网打尽之后的大夏的和平？”
此话一出，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李乐，抬手一招长枪在手，旋即身法急转长啸一声，墨葭尚没来得及反应，便见周围的亲卫已有数个倒在李乐长枪之下，手中攥着墨家特制的烟花。
墨葭面色大变。
转头望去，却见一男一女正站在自己亲卫队不远的地方，男的手中清风流转，一派洒脱气象，而那女子却是手中拿着砍柴用的斧头，招式古拙，可不知为何威力奇大，又是一个江湖少见的一品。
再看向墨羽，之间墨羽笑意盈盈，而黑甲白袍后缀羽毛的羽林军已经出现在了视线之内。
林涵也知道大变将起，墨葭如今的名声本就不是如何之好，林家军自然也埋伏在不远的地方，夺过火把伸手一招，一队骑兵便也跟了过来。
“公子这番举动，有些不太合适吧？”墨葭往后退了几步，让落风将自己护在身后，也暗暗让火凰在营寨之内准备起来，只是心中却也有所感觉，墨羽既然发难，恐怕自己难有什么反击的空间，再看如今自己身边的士卒，看自己的眼神也带有一丝怀疑。
知道自己杀了玉帅的士兵自然早就被处理掉了，可是……可是那百多人的死，和其后自己和大夏的贵族大周的商人妥协的种种，怎么可能还像当年一样振臂一呼云集响应。
却见墨羽笑着看向自己，道：
“那么，将军在山上埋伏的墨家攻城利器，便合适吗？”随即眼神示意白玉皓，于是白玉皓运起内力大声道：
“大夏墨家号召我等前来为和平商谈，我等自是心甘情愿，谁料贼子包藏祸心，欲将我等留在此处，幸而我公子墨羽看破贼子诡计，请诸位随我等上山一观，若真有墨家机关，大周白玉皓，请诛此獠！”
于是山谷之间，明月之下，传来一声声的，“请诛此獠”。
墨葭没有说话，怔怔看向墨羽，不知是否是曾经恋人的心电感应，墨羽恰好在此时看向她。
墨葭眼中是不可置信，是悔恨，是怨毒，还有，深深的一抹爱意和骄傲。
墨羽读不出这么复杂的感情，只觉得那眼神似刀子一般刺到了自己心里，哪怕在准备一切之前告诉了自己曾经的爱意早被风化，墨葭于他只是一个心狠手辣利用墨家的毒妇，却仍是感到一阵阵的虚弱感从腹腔传向全身。
他看向被落风拦腰抱起的墨葭，她好像一个泥塑的娃娃。
一个，等着故事下文，委屈的小女孩。
他微微张嘴，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随即软倒在白玉皓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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