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最怕愣头青

商君对于击败了自己一次的赵旭之早有不满，因着林涵的面子不得不压下“再战一场”的心思派遣林涵谈判，谈判失败自是无比兴奋。

        林涵在一边看着商君为士兵们做演讲，面无表情，当然，青铜的面具本就令人看不出表情来。

        “陛下很兴奋啊。”位居林涵身后的老人顺了顺发白的胡须，兴奋说明好战，大商千百年积累不怕好战的君王，就怕没有野心的君主，好战好啊，好战必然勤政，比那些窝在宫里吟诗作赋这个忧那个愁的君王好多了。

        林涵听到耳中却没有多少认可的神色，他心里明白，年幼的商君此时的兴奋可与国家能扩张多少土地无关，也和自己的子民能在别国面前更有尊严无关，完全是孩子一般的斗气罢了。

        你惹了我，我就要打你，你还手，我也要打你。

        可是他也没办法，虽然他是当朝第一权臣，可大商到底如何如何，仍然要看商君自己的打算。

        “君主真的好吗？”林涵摇了摇头，不再去想，权力的高度集中是战争时期的不二法门，一切战时民主和商议都是找死，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总是傻子比聪明人多，偏偏很多傻子不愿意被别人说服因为那样会暴露他们是傻子，能说服他们的只有事实。

        “就像是如今这殿内群臣，只怕全都恨不得把已经虚弱不堪的赵旭之和柳辞连皮带骨吞了。”

        可那柳辞和赵旭之两人岂能就这样任人摆布？自己点出发起总攻后他们必然守不住城为何赵旭之仍是满脸淡然的样子。

        “莫非是墨家有什么新装备？”思索一番映像中墨家近期可能制造出的大型武器，林涵皱了皱眉头，“倒是有可能，可墨羽都还没到，墨家的兵器是怎么来的？墨家无人来自然无法组装，何况这些划时代的武器应该只有墨羽掌握啊……”

        他却不知，如今已多了一个曾和墨羽学过些许机关术的墨葭。

        正思索间，听到商君呼唤——

        “林将军，此策如何？”

        林涵不用思考也知道他们商讨之间定了个什么，无非是包围之后谁打东门谁打西门的事情，想也不想便答道：“臣无异议。”随即便听到商君似乎有些诧异的声音，“将军自己此时也不愿出征吗？”说罢叹了口气，示意会议结束，林涵一怔，竟也忘了解释，等到朝臣三三两两出去了这才冲商君以鞠躬，示意自己退下。

        “赟殿下，还是长大了啊。”大商第一权臣笑了笑，不知是喜是忧。

        ……………………

        柳辞在城头喝着酒，赵旭之在一旁抚琴。

        城门洞开，两三老兵正在扫地。

        倘若墨羽在此当惊呼一声——空城计！

        只可惜今日城下的不是司马懿，亦不是对柳辞充满敬仰之情的林涵，而是一个赤裸裸的愣头青。

        商君并不管敌人有何计策，城头场景又有何不妥，他只知道自己的兵马比敌人多，敌人大部分饿着肚子——那就打吧，没法输的。

        城头，赵旭之冲柳辞苦笑，摔琴。柳辞一把接过古琴，随手拨弄了两下，“没用就没用，我只是想实验一番这套战术罢了，看来是不行。”摇摇头，似乎并不以为意，而此时，城下的厮杀已然开始。

        埋伏在城头稀疏的弓箭没能对大商的军队造成大的伤害，他们俨如蝗群，密集的人流迅速冲塌了外围的木栏工事，扫大街的老兵没有任何反抗的湮灭于阵中，士兵嗷嗷狂叫着爬上了低矮的小城墙。

        是的这是一座小城，若非这场战争，这座城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被唤作璟二八（璟是附近距离最近的一座大城），后世的人倒是习惯称其空城——自是因为柳辞那一出令墨家公子听闻后万分吃惊的空城计。

        因为城墙只有不到三人高，性急的大商连攻城梯都用不着搭建了，他们攀爬在同伴的肩头上猛然一跃，手便可抓到城垛的边缘，便要使劲向上攀爬。

        而零星的守军则高举着刀剑猛砍下去，随即是一声惨叫，大商士兵居痛地脱手摔下，在城垛上留下了半只手或是几只手指在蠕动。

        在步兵冲锋阵头的后面，数千的大商弓箭手发箭，箭矢犹如雨点般洒落在城头上，大批的守军中箭栽倒，士兵们惨叫着四散逃跑，柳辞抚琴护住身周数丈，而其它地方，守军竟不能立足阵头！

        凭借雄厚的兵力，用弓箭压制城头守军，为已方步兵的前进肃清道路，这是林涵总结出的攻城惯用模式了。但这次，林涵咆哮着用命令制止了弓箭队：“停止射击！所有弓箭，不准射击！”

        涉及一品的战争必须给一品留出一条活路，否则战场之上自知必死的一品是极为可怕的。

        这是一场罕见的攻城战，攻守双方都没有动用远程弓箭，于是，战斗只能交给白刃战来解决了。

        一方是气势汹汹、兵强马壮、以逸待劳的大商骁兵，一方却是看着兄弟们挨饿数月直至饿死也要让自己吃饱的大周士卒，此刻的他们忠诚骁勇、悍不畏死，虽然人数寡弱，却在短小的城头打得有声有色，城头下遗下了残骸累累。

        对于士卒的伤亡，商君无动于衷，他清楚守军兵力薄弱，哪怕十个士卒换一个守军，他也能将大周最后的反抗力量击垮，从此再也无人敢挑衅他。

        南北部和东部的城头已被攻占，而西部城头此时已成为厮杀的地域，数以千计的刀、剑、长矛涌上城道，成千上万地士卒涌向那城道入口，他们拥挤到了那个程度，以至连转个身喘气都办不到，很多大商的士兵是都是莫名其妙地被自己人的刀剑给戮死了。

        但即使死，他们的尸首也没办法倒下。被裹在人流中继续向前，活像是死人也要冲锋似的。

        伤亡过半的大周士卒早已放弃了对城池的守卫，他们密集地裹成一团，排成汹涌的人墙，在赵旭之和柳辞的指引下且战且退，退往城头最高处地塔楼上。

        杀的兴起的大商士兵裸着胸膛杀入了方阵之中，旋即被刀剑分尸。但就那一耽搁的时间，后续兵马猛扑而至，汹涌跟进。

        在塔楼入口的数十步阶梯上，人与人杀成了一团，混成了一个巨大的混战漩涡，这个漩涡不断地滚动着、抽搐着、痉挛着。产生了大量的鲜血和牺牲。

        在狭窄的城道入口集结了数千人在战斗，这几乎不叫战斗了，双方战士都只能勉尽全力让自己不至被挤死、踩到，几乎不可能有伤员产生，凡是受伤的倒地的，立即给双方厮杀士兵踩成了肉泥。

        士兵们在鲜血和尸体上翻滚着，咆哮、喊杀、呻吟，城道上厮杀惨烈到这种地步，大量的血顺着城道的楼梯流下来，竟一直淹过了街道，以至没了脚背。

        柳辞一身白袍手持古琴站在鲜血之中，单手拨弦无人能近。

        林涵算错了一件事，他无需制止弓箭手，因为今日柳辞，只为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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