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冰雪入凡尘（三）

就一个刚出新手村的江湖菜鸟来说，桂花已算得心思缜密，知道自己一个年幼女孩独自租赁房舍容易令人起疑或是被歹人算计。

        她虽然不怕真有不长眼的小贼会来劫财劫色，但也按照这世间的规矩编了一个借口出来，一句话里既表明自己有兄长同行，又提到了住在本地的长辈——只是暂时出门去了但随时可能回来的——好让那王七不要起别样心思。

        果然王七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连忙拱手恭维道：“姑娘小小年纪却能为病中的兄长分忧，实在是个能干的人。今日也是巧了，我恰好知道有一处小院极适合用来养病的。”

        “这院子就在西城不远，地脚真是再方便不过，你要买东西抓药找大夫一应都很便利。”王七一边介绍着，一边领着桂花横穿过人群往集市另一边而去。

        “说起来房舍倒不多，只有前后两进，可是你们兄妹也尽够住的了。最妙的是，院子后面还带了一个小花园，里头池塘假山一应俱全，雅致清幽地很，关起门来便自成天地，姑娘的兄长住着心里欢喜，怕是没几天身上的病也就全好了。”

        桂花唇边保持了一个礼貌的笑意，听这掮客继续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吹嘘那小院子的好处，一边暗暗地把上河城跟葵英城做了个比较。

        刚才吃饭的时候就觉得上河城规模虽大，各样物事却远不如葵英城那么精致整洁，这市集看起来也是如此。店铺门面大多朴实无华，好多货物就那么胡乱地堆放着。此外街道上骡马嘶鸣气味难闻，更不时地能看到一些乞儿和流浪汉的身影。

        桂花经过一个拉扯着许多面黄肌瘦幼童的女乞儿身旁，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放了一角碎银在她面前。那女乞儿眼睛一亮赶紧把银子攥在手心里，然后抱着怀里的孩子连连磕头，旁边几个大小不一的孩童也纷纷围上来像插蜡烛一样对她拜了又拜。

        她心下恻然，转头问王七道：“平时城里也是这么多乞讨的人吗？难道城主和仙师们都不管的么？”

        只见王七脸上十分惶急，拉扯着她快步向前离开了那群乞儿，嘴里忍不住埋怨道：“姑娘的心地未免也太好了些，但这些人原是不值得同情的。你，你还给她一块银子，这下怕是真要被盯上了。”

        他见桂花没有什么反应，急地直跳脚，“姑娘年纪还小，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城里的乞儿都是一伙儿的，个个是烂透了的黑心玩意儿，你兄妹孤身在此又露了钱财，可委实糟糕地很。唉，除非乔大哥能出面震慑一下他们，否则只要你还在这城里住着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桂花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将王七拉着的那点衣角轻轻挣脱开来，“我帮了他们，怎么反而还成了罪过？这乔大哥又是什么人，为何他出面就能够约束乞儿呢？”

        这里街道十分热闹，四处挨挨擦擦的都是人来人往，王七心下惶然又不时地转头和桂花说话，就被人不轻不重地冲撞了好几次。眼看从路口过来一个扛粗活儿的壮汉，他肩膀上压了两个鼓鼓的麻袋，弯腰低头只管向前走，嘴里还嘟囔着“让让，让让”。

        桂花用手虚虚地将王七拉了一下，这才免得他被麻袋擦到。他回过神来发现抗活儿的汉子已经走远了，连忙冲他的背影跳着脚大声骂了几句，然后又一个劲地跟桂花道谢，“幸好姑娘拉住了我，不然这身新做的袍子可就要被这粗鲁汉子给蹭破了。”

        桂花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她心念带动着体内灵气运转，袖子无风自动。只听见哎呦一声痛呼，一个獐眉鼠眼的男子狗啃泥一般摔在了他们脚下。

        王七被吓了一跳，打量了一下地上的男子后奇道：“这不是苟老三么？你怎么好好地忽然跌了一跤？”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赶紧去摸自己身上的钱袋，“你不会是又手痒犯了老毛病吧？上次你胡乱偷东西，手指已经被乔大哥斩掉了一根，难道还敢再出来做这种事情？”

        他这么一喊出来，桂花也就立刻注意到那个乞儿左手的尾指果然光秃秃的，像是被利刃截掉的样子。她皱眉道：“这人叫苟老三么？他方才是想趁乱来偷我身上的荷包，可惜手脚不够利索，被我当场捉到了。”

        她板着一张俏脸问那苟老三道：“你既然曾经吃过这偷盗的教训，连手指都失去了一根，怎么还是管不住自己，要来干这样的勾当呢？”

        方才苟老三还没有沾到桂圆的衣角就腾云驾雾般地被甩了出去，他心里大叫邪门。但他们都是市井里混迹的滚刀肉一样的人物，眼睛转了几转后索性也不站起身了，就这么边捂着肚子在地上边打滚边大声呼痛，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没事好端端地从这里走路经过，并没有招谁惹谁，谁知道你这小娘皮好生不讲道理，一把将我推地重重跌了一跤。哎呀，我肚子好疼，想来是肠子已经被你打断了几根。”

        桂花从小到大何曾见过如此胡搅蛮缠的人，对着苟老三啧啧称奇道：“话本竟然没有骗人，世上还真有你这种无赖，我听说这样的行径可是很难活过两章呀。”

        苟老三被她说地一愣，停顿片刻后又开始继续干嚎，“小娘皮好狠的心肠，打了人还要咒我活不下去。我若是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的。除非，”他眼神闪烁地偷偷瞄着桂花，“除非你陪我汤药钱，再好好地服侍我养伤。”

        这等市井混混偷窃不成就想敲诈勒索的闹剧初看还算有趣，可惜苟老三演技不堪入目，台词更是有限，听过一遍后便觉着十分无味，桂花却也懒得认真跟这种混人计较。

        苟老三见她有想走的意思，急地一个轱辘滚过来就要抱住她的裤腿，嘴里胡乱叫嚷着，“打死人啦，不要放跑了凶手啊！”

        他感到自己搂住的那条修长美腿挣扎地十分厉害，心里倒一时得意起来。忽然双手间一股大力传来，顿时就把持不住被那条腿挣脱了开来，然后又顺势在他胸口重重地一踹。

        苟老三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围着看热闹的人却哄然大笑起来，他们只看见苟老三歪歪斜斜地冲过来抱住了旁边一头健骡的后腿。那骡子正在惬意享用草料，被他这么一抱顿时着了恼，后蹄翻飞毫不留情地冲着苟老三就是一脚。

        哄笑声里，却有几个闲汉的脸上微微变了颜色。他们悄悄地互相对了个眼神，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就躲在人群身后，尖声喊道：“外地来的小娘皮不讲理，打了人不赔钱就想跑，真当我们上河城的规矩是摆设了不成？”

        另一个则索性蹲在了地上，捏着鼻子叫道：“这小娘皮竟然敢看不起上河城的英雄好汉，今日非得给她个教训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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