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自食其果
囊中羞涩的问题暂时得到缓解，林黛玉之后几天都耐心待在潇湘馆中等贾琏那边的消息，并叫紫鹃去贾政书房借些阺报（古代报纸）给她看看打发时间。
自己既然决定离开贾府回姑苏自力更生，就绝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目下无尘，整日只知读书写诗懒理俗世，多少得了解些当今天下的时局。
其间也认真梳理了一遍卖人参的整个经过，深刻意识到自己在面对像赵永贵这种小商小贩时所欠缺的经验和胆量。
要知道将来药材铺子开起来，多的是要跟“赵永贵”们打交道，下回自己可没那么好运再碰上个贪财但心眼不坏的宋璟帮忙摆平。
所以说，自己强大起来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也是在这几天当中，某些风言风语在府中悄然传开。
贾家挥霍完林女婿留给独生女当嫁妆的两三百万两巨额财产后就不认账悔婚的丑事，被不知道什么人给捅了出去，被奴仆们传得有鼻子有眼。
不少奴仆背地里又是心疼林黛玉，又是编排以王夫人为首的一帮主子们的不要脸。
对于这些迟来的同情，林黛玉只是随便听听，并未当真，更谈不上感动。
要知道当初在背后诋毁她的和现在同情她的，是同一批人。
倒是几个潇湘馆的丫鬟气得在她耳边从早到晚叽叽喳喳为她打抱不平，还要她这个当事人去安抚她们看开些。
这天薛姨妈身边的同喜跑去怡红院找薛宝钗，哭着说太太生病卧床了好几天，奶奶（夏金桂）这会子在太太屋中砸东西大闹，让她赶紧过去收拾奶奶。
不消说，她这个不要脸面的嫂子定是为哥哥薛蟠打死人，被县里缉拿在案的事大闹。
摊上一对闹心的败家哥嫂，她真是心累。
换了身衣裳，随同喜去往梨香院。
到后，目睹满屋狼藉和床上愁云惨淡的妈妈，薛宝钗不由心头火起，严词厉色地吓走夏金桂，然后让丫鬟们收拾屋子，她自己侧身坐在床边上温声安慰妈妈。
薛姨妈哗啦啦流泪，为自己那个不争气的混账儿子，更为自己这个时运不济的可怜女儿。
“我的儿，要不是因为你哥哥打死人被抓，你也不会丢了待选才人的资格，也就不会嫁给宝二爷，接手贾府这个内囊早就空掉的烂摊子。都怪我，你原就跟我说过看不上……”
“妈妈，”薛宝钗打断她的后话，“事已至此，咱们还是想想怎么过好后头的日子罢。”
“后头的日子……后头没有好日子了！为你哥哥的人命案，家里前前后后不知给了那贾雨村多少银子，至今也没听他放个屁出来。如今我们没落了，姓贾的却官运亨通，不再像上次那样对咱们言听计从。贾府又自顾不暇，没能力帮咱们。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妈妈，哥哥的命案我这些天想了想，觉得不能把宝都压在贾雨村身上，我再找找其他人，一定给您保住哥哥的命。”
妈妈嘴上骂哥哥不孝子骂得凶，其实都是骂给她听的，就怕她这个女儿不肯帮她搭救她的宝贝儿子。
“我的儿，太太把管家权交给你了没有？”
薛宝钗点点头。
“那你看了账房的账本没有？”
薛宝钗又点点头。
“是否、是否真的如近几天府中下人们传的那样，贾家要是没贪了林丫头的嫁妆，可能早几年就不行了！”
薛宝钗叹气默认。
薛姨妈马上捶胸嚎啕大哭起来：“我煞费苦心，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林丫头还有个姑苏老家可以回去，与贾家摘个干净，我们娘俩可是无路可走了哇！”
薛宝钗强颜欢笑说了许多安慰薛姨妈的话，却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原是不信奴仆们的风言风语，可等自己熬夜看完凤丫头拿给她的那些烂账，站起来只觉一阵天昏地暗，人差点没气背过去。
当初林家若是没钱给贾家续血，贾家早几年就该露出“死相”，自己也定然早做他嫁，又怎么会肯嫁给不学无术的宝玉。
可叹她这头想着嫁给宝玉，利用贾家挽救薛家；贾家那头想着吸完林家的血就让宝玉改娶她，继续吸她薛家的血，到头来两家都落得两手空空。
正是生也空，死也空，人生在世一场空。
往后的日子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林黛玉等来等去，终于等到平儿来潇湘馆请她去凤丫头院一趟，说是派去金陵打探湘云消息的包勇回来了，正跟二爷说话。
她大喜，拿上银票便跟平儿去了。
王熙凤院，包勇汇报完，在屋中站着听候吩咐。
贾琏坐在炕上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喝茶，见林黛玉来了，道：“包勇，给林丫头说说史丫头在金陵的情况。”
包勇再说一遍：“林姑娘，小的们打听到史姑娘一开始是被个金陵富商看上，花钱从官媒那里买回家当小妾。史姑娘到富商府中后死活不从，还拿花瓶把富商给砸晕过去，被富商老婆暴打一顿，退回给了官媒。官媒又打了她一顿，把她卖去金陵的官家妓院当馆妓。史姑娘逃了好几次都被抓回去，抓一次打一次，现在人被锁在妓院的马厩里面奄奄一息，只怕赎回来也……活不成了。”
贾琏无动于衷地抖着脚。
史湘云在金陵是死是活他一概不关心，前头是被林丫头拿着把柄逼得没法子，才帮她这个忙，更别说现在把柄已经被人传扬出去，他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要不要继续帮林丫头赎人，全凭他的心情。
林黛玉拿帕子擦了擦泪，问包勇：“包大哥可有问妓院赎她需要多少银两？”
包勇道：“妓院老妈子是花一百两从官媒那里买的史姑娘，一听我说要赎人，开口就要三千两，被我怒喝了几声，降到两千两就不肯再降。林姑娘，您看这……几个府中的兄弟还等在金陵，如果不赎的话，我就要送信让他们回来。”
全家每个人都穷得叮当响，贾琏断定林黛玉拿不出这么多钱赎人，替她说道：“你让他们都回来罢。”
“先别回来。包大哥，你让金陵那边的人去妓院赎人。”林黛玉从袖中取出一张五千两银票交给贾琏，“琏二哥，这钱你收着。除去赎人的钱，剩下的就当是给大家伙儿的辛苦费。”
要是她手中关于琏二哥私吞林家财产的把柄没有被传扬出去，可以不用给他五千两这么多的。
可现在他明显在怨恨自己前头威胁了他，不给点甜头，恐怕他会不肯帮自己赎人。
贾琏看着手中五千两的银票眼睛都直了，不说他，整间屋子其余人的眼睛也都直了。
“林丫头，你哪来的银子！？”
对于银子出处，林黛玉也早想好了说词：“我爹生前帮过不少文人学子，有几个已经在京中当官，我前几天亲自挨个上门拜访，总算有一位尚且念及我爹的恩情肯出手相助。”
贾琏确实有听小厮说过林丫头前些日子连着两天都坐车去“宝林参行”，然后又在街上乱走，走得不见人影，敢情是满京都低声下气去“化斋”呀。
难得他还能剩个这么有情有义的表妹，得，帮人帮到底罢。
赎史丫头花了两千两，又给了几个出力的下人们五百两，帮这一次忙，贾琏净赚两千五百两，嘴都乐歪了。
京都与金陵往返一次不过十天左右的水程，史湘云被运回来后直接送到潇湘馆中，人昏迷不醒，穿着比贾府最下等的小厮婆子还不如的粗布衣裳，浑身恶臭。
她原是个红润富贵的嘟嘟脸，如今瘦脱了相，好在脸上没有一点伤。
可等丫鬟们脱掉她的臭衣裳，惨不忍睹的满身伤痕把她们吓得惊叫。
妓院那种地方打姑娘从不会打脸，不然脸上带着伤没法子接客。
林黛玉早已叫人去请杜大夫过来，她自己颤着手小心翼翼给史湘云擦干净身子，再换上干净衣裳，又硬掰开她的嘴喂了些糖水。
杜大夫过来，说的也跟包勇说的差不多，熬不了几天。
探春当夜过来，守着史湘云不肯走，哭得稀里哗啦，痛述她们这群姐妹们可悲可怜的命运。
她这么伤心还因为昨儿个从孙家传来消息，说迎春姐姐在孙家被孙绍祖虐待，过得十分凄惨。
史丫头好在还有个林丫头肯豁出去到处筹钱搭救，大伯父（贾赦）听到迎春姐姐被虐待的消息却是无动于衷，想必是不想管女儿死活了。
迎春姐姐的事林黛玉也听说了，她很同情，可她不是救世菩萨，没能力搭救所有人。而且迎春姐姐爹娘健在，还有贾府一大家子人，于情于理都不该她插手去管。
怕史湘云熬不过这场生死劫，索性把灵珠取下来给她戴上，也不清楚灵珠对除自己以外的人起不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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