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他能行吗
正房厅堂，清贤宗面朝房门，手搭着扶手坐在东边太师椅上。
八仙桌上靠墙摆着一座西洋台钟，钟摆来来回回摆动。
他听林黛玉娓娓道完那日被土匪追杀的前因后果，便阴着脸不说话，万千纷芸思绪被勾了起来。
林如海会正当壮年就去世，一大半原因是当巡盐御史给累死的。
他刚登基时扬州的盐政就是一笔触目惊心的烂摊子，盐商和扬州衙门仗着天高皇帝远，各种勾结、监守自盗、搬空两淮盐税。
林如海上任后大刀阔斧整顿，跟那些耗子们（贪官恶商）缠斗，缴纳的盐税才逐年增加，充盈国库，自己却落了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下场。
对此，他心里一直有愧。
不想死后还要被老家这些个城狐社鼠设计卖光家产，让独生女回乡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还差点被害了性命。
林如海生前是他器重的心腹大臣，死后的谥号也是他亲提，这件事他要是不管，底下为他效命的百官岂非要寒心。
逝者已矣，他不已矣！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这事儿没完！
清贤宗越想越火大，然后后背又痒了，更加心浮气躁，背过手去挠。
夏守忠见状，忙抽出别在后腰带上的“不求人”：“主子，您别抓，奴才帮您抓。”
正襟危坐在堂下的林黛玉注意到这个细节，心里奇怪今上后背莫不是生了暗疾？
“黛玉啊，”清贤宗望向她，眼中又是欣赏又是心疼，“难为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遇到这种事没有惊慌失措，还敢报官跟那帮歹人据理力争。”
可惜当年免去了她的选秀资格，不然他的后宫正需要这种集美貌、才华、勇气于一身，政治立场又干净的女子。
大佬，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林黛玉陪着小心道：“黛玉并未做什么，辛苦的是帮黛玉主持公道的官家。”
清贤宗说话声当即严厉了几分：“主持什么公道！县令收受贿赂违规操作致使旗人产业被卖给民人。那个什么江苏按察使，六月底报的官，他能拖到十月中旬还没升堂，这就是不把旗人的案子放在眼里！”
旗人，尤其林家还是旗人贵族，被一众民人欺负得团团转，这是他恼火的重点所在。
当朝是少数民族入主中原统治多数民族，可是百年来总有一些个桀骜的汉人不服统治，在全国各地鸟枪换炮宣传反动思想，朝廷很是忌惮这些人。江南一带又是汉族的文明所在，开国以来的几任皇帝对江南的管理都显得力不从心。
江南的汉人小民因为贪心加无知，设计买卖旗人家产也就罢了。居然连江南的汉人官员也不重视旗人案子，而且明明知道林如海是朝廷功臣，委实犯了他的大忌。
“紫英。”
“属下在。”
“朕近日就借住在黛玉的小院这里，你明天去把两江总督和江苏按察使都叫来见朕。朕要问问两江总督知不知道有土匪横行乡里砍杀妇孺？朕还要问问江苏按察使是不是真的那么忙，一个案子拖了三个多月还不升堂？”
“属下遵命。”
大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底下的猴子猴孙们都不敢说话也不敢正眼瞧他。
太阳西坠，天色已暗，正房大门终于被打开，林黛玉从里出来。
宋璟精神大振，从石凳上弹起来就要跑过去找她，见她和人站在门边上说话，按捺下性子等待。
林黛玉问夏守忠：“今上的后背是不是有恙？”
夏守忠道：“今上的后背肩胛骨处数月前生了小红斑，奇痒无比，宫中御医一时也查不出病因。小红斑逐渐连成片，不挠很痒，挠了又痛，唉，就这么拖到现在。”
林黛玉点点头，向院中唤道：“湘云，你带冯公子里外逛一圈府邸。”
冯紫要勘察地形，安排人站岗。
史湘云看冯一眼，四目一碰即错开，垂下面眸抱紧林小乐。
冯紫英执剑走到她面前，挡住照在她身上的夕阳，让她被自己的身形笼罩，漆黑的双目投注在她的发顶上：“有劳你了。”
史湘云低低嗯一声，走在前面带路。
宋璟歪脖子去看那两个一前一后走路的前未婚夫妇，脸上全是看好戏的表情。
林黛玉走过来：“你那是什么表情？”
宋璟还歪着脖子不肯转回来：“泽泽泽，这个冯紫英又酷又帅，拿一把那么长的大宝剑（大保健），小史见了他，魂都没了。”拿手肘捅捅黛玉，八卦地问，“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破镜重圆？”
史湘云：你哪只狗眼看见我魂没了？！
“你少咸吃萝卜淡操心。”林黛玉上手捧住他的脸庞把他的脑袋转正回来，然后给他整理起衣裳，“里头那位后背很痒，几个月了还没好，我带你进去给他看看。”
宋璟浑身一激灵，肚子里的八卦虫一哄而散：“他是这个（竖起大拇指），身边那么多医科圣手都没治好，你凭什么以为我就能治好？”
“可我瞧着他不像是得了不治之症。”
“你这就门外汉了不是，有些恶疾瞧是瞧不出来的。”
“没事啦，你且进去试试。那么多御医都治不好，你一介民间小小的坐堂医生治不好，那也在情理之中，他不会怪罪的。”
“小小的坐堂医生？！”宋璟叉腰挺胸，“小娘子，你的激将法成功激起我这个小小的坐堂医生的胜负欲！”
小使一下激将法，还被他发现了，林黛玉非常好意思地呵呵娇笑，天边只剩一抹夕阳的光彩投映在她灿烂的侧颜上，照得那半边侧颜熠熠生辉。
宋璟咬唇凶她一下：“不许笑！我等下给大佬看病要是失手，就赖你笑得这么好看把我迷得神魂颠倒。”
“不笑就不笑，医术不精还赖我。”林黛玉冲他皱皱小鼻子，眼中闪动着妩媚的眼波。
宋璟直看得舒筋软骨，开口就想问她一件事，想想时间不对，话到嘴边改成：“娘子前面带路吧。”
林黛玉一羞，捶他一记粉拳：“你别瞎叫。”
宋璟：“好好好，小娘子前面带路吧。一字之差而已，这么较劲儿干吗。”
林黛玉：“差一个字，意思可差远了！”
宋璟嘿嘿淫笑：“差在哪儿呀？请才女给俺说道说道。”
林黛玉比个拧肉的手势。
宋璟一惊，抬脚就走。
林黛玉请夏守忠出来，向他引荐了宋璟。
当然，没说宋璟是她的未婚夫，只说是药铺的坐堂医生。
夏守忠上上下下地端详宋璟端详了半天，阴柔地问林黛玉：“他能行吗？”
宋璟报以微笑，对他质疑兼嫌弃的目光一点也不恼火。
想他25岁那年从中医药大学本硕连读毕业，初进三甲医院坐班，收获了不知道多少中老年人拿夏守忠这种不信任的目光看他。眼里鄙视着，嘴里还要嘀嘀咕咕一些什么“这个大夫好年轻哟，有没有经验的呀，早知道今天就不来了，等那个年纪大的主任医师值班再来”，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医生是个越老越吃香的行业，非得老到谢了顶，老到满脸都是双眼皮，病患对你的医术才会有信心，这是一道无解题。
林黛玉客气道：“劳烦夏管家进去跟老爷通传一声，黛玉也是不忍心老爷受病痛折磨，才斗胆让他一试。”
夏守忠阴阴冷冷地嗯一声，斜着眼又鄙视了宋璟一眼才进屋通传。
宋璟捏紧拳头，始终保持微笑。
搁现代，太监就是国家二级伤残人员，咱们要关爱残障人士，传递社会温暖。
清贤宗当然也不相信一个民间小郎中能治好连御医都治不好的病，可后背这个病近几日恶化得厉害，让他难受得都没胃口吃晚膳，姑且让他进来看看，死龙当活龙医。
宋璟没见到人之前还道一国之君是有三头六臂还是有六头十二臂，一见到人，不也就是个相貌普通、胡子花白、中等身材、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人。
大佬，发动你的十万铁骑将他踏成一张肉饼！
步子大了会扯到蛋，宋璟说不紧张是假的，治不好不打紧，怕就怕等下被他诊断出得了什么绝症，他是要说呢说呢还是说呢？
说了，他的穿书生涯是不是就要gameover？
艹，那样岂不是两辈子都是处男！
难道他前前世是金蝉子？之后还有八辈子的处男任务等着他去打卡。
宋璟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轻手轻脚脱下大佬的衣服，见他雪白的内衣上都透出了血迹，瞬间屏息凝气。
等小心翼翼脱掉大佬最后一件衣服，凝结的气又瞬间散掉了：“老爷，您后背得的是搭背疮。”
这个病很少人得，搁这个时代也算是疑难杂症了。
俗话说“病怕没名”，小郎中能说出他得的是什么病，宫中的御医连病名都说不出来呢，清贤宗有点小兴奋。
宋璟查看着疮口的溃疡情况：“老爷，您之前可能是去了什么潮湿又不干净的地方才染上这个病（被细菌感染）。拖了几个月，又一痒就挠，以至于现在都化脓溃烂流血水了。”
清贤宗翻着眼皮做回忆状，脑子一叮：“啊，朕之前去山里打猎，回来就生了这个病。能先止痒吗？朕痒得吃不下，睡不着。”
怪不得两个黑眼圈那么厚。
“可以。我现在给您把化脓的部位切开排脓，然后敷药，今晚就能止痒。”
疮口化脓严重，宋璟拿小刀切开时清贤宗都没感觉到痛，清理干净之后又拿白花蛇舌草、甜甘草、蒲公英按一比一比一的比例捣烂成糊状，敷在患处。
后背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大佬表情销魂，龙心大悦，目测某人的穿书生涯要迎来一波小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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