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九 前往镇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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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温暖的阳光和清脆的鸟鸣中醒来的。刚睁开眼的时候还有点懵，过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这里正是我订的单间。&1t;/p>
我坐起身，不可思议地望着窗外明媚的光景，再低头看向双手。身体是暖的，也没有流冷汗。没有以前每次醒来都会有的心慌气短，和如跗骨之蛆的冰冷恐惧。&1t;/p>
“昨天晚上……没有做恶梦？”&1t;/p>
而且，我昨天不是在一楼的沙上睡着的吗？谁把我搬上来了？&1t;/p>
我挠着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1t;/p>
这时有人敲了敲房门，在外面喊道：“大哥，你醒了吗？”&1t;/p>
是老板娘的声音。我倏然回魂，朗声答道：“醒了，刚醒。”&1t;/p>
“哦。大哥你赶紧起来吧。我们是上午八点的车，要七点半出门。”&1t;/p>
“啊，知道了。”&1t;/p>
“大哥你快点啊。”&1t;/p>
接着听到门外远去的脚步声。&1t;/p>
我习惯性的摸索枕边，没有找到手机，四下看了看，现手机放在桌上，还贴心的充着电。从床上爬起来，瞅见自己身上只穿着平角裤和汗衫，顿时大囧，拒绝去想谁脱得衣服。&1t;/p>
拿起手机看时间，是七点十分。这一觉只睡了四个多小时，可我感觉神清气爽。&1t;/p>
难不成，汉中是块风水宝地，助人安眠？&1t;/p>
时间紧迫，我不再瞎想。迅穿衣洗漱，整理装备。在七点半整，我下楼还钥匙，老板娘和苗蕾已经等在那辆奇瑞旁边了。&1t;/p>
老板娘先是锁了旅馆大门，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然后坐进车子的驾驶座。坐在副驾的苗蕾给我塞了两张饼子，让我将就着当早饭。我坐在后座，旁边的位子上塞了好几大袋东西，占了大半的空间还有些不稳，我不得不一手扶着它们，一手艰难的往嘴里送饼子。&1t;/p>
“阿婆我先把车子去还了。然后我们走着去上车点。”&1t;/p>
“这车是租来的？”&1t;/p>
“是啊。当初带着阿蕾来城里，身上也就揣了几万块钱。拖朋友的关系，盘下这小楼开旅店，也就没闲钱买车了。”&1t;/p>
正说着车子拐出小路，沿着昨晚的路线往回开。在快要到汉中车站的前一个十字路口，老板娘方向盘一转开进了另一条路。两边的店铺一溜都是买车租车修车洗车的，我们在其中一家二手车店还了车。之后三人人手两个大袋子的走在人行道上。&1t;/p>
袋子体积大，分量倒是没有我预计的重，装的都是零食、烟酒和一些日用品，应该是带回去做礼物给亲戚朋友的。从数量上看，绝不是一个晚上能凑出来的。也许，就算不生昨天晚上的事件，老板娘和苗蕾也是要在近期回家探亲的。&1t;/p>
我们一直走到一处简陋的公交站。孤零零的站牌上，只有一辆城乡公交车的铁牌子。&1t;/p>
“就这，在这等。”老板娘放下袋子，用手敲敲后腰，嘴里向我解释道，“我们这班车是乡里人出钱找公交公司租的线路，专用来接送本地人的，不需要另外交车票钱。”&1t;/p>
“我不是本地人，坐这车没关系吗？”&1t;/p>
“没事，由阿婆我带着，你放心的上车就是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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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车来的很准时，说八点到就八点到。&1t;/p>
老板娘一马当先跨上车去，我则跟在阿蕾后面走上车。我们三人寻了后排的位子坐下，我靠窗，阿蕾夹在我和老板娘之间。车子轰的一声抖动几下，开始了漫长的公交车旅。&1t;/p>
在启程之前，我就知道镇巴县是被大山重重包围的小城。等真的坐上去往那里的车后，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被大山重重包围”。自从车子驶出了汉中的范围，就一直在山里打转。&1t;/p>
铁路都是“遇山挖洞，遇水架桥”，线路总体来说是直的，公路则不行，特别是车流量小的双向单车道公路。挖掘隧道的成本高风险大回报小，没有人会做这种亏本买卖，所以山路还是得老老实实贴着山体修。盘山公路曲曲折折弯弯绕绕，跟迷魂阵似得，模糊了我的方向感和距离感。&1t;/p>
开车的师傅艺高人胆大，车子开得行云流水，拐弯都不减。我好几次感觉自己要被甩出窗外，或者车子要冲出公路翻到山下。而且山里的树生的高大，又无人修剪，伸出来的枝杈几乎刮着车身，呼呼地一闪而过。偶有枝叶稀疏的地方，可以眺望到下面陡峭的山坡。&1t;/p>
惊险连连，刺激无比。&1t;/p>
有点理解阿蕾不肯坐窗边的理由了……&1t;/p>
这趟车路过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城镇，每次停靠都有几人上几人下，而且相互间有不少熟识的。见了面会打招呼聊天，车厢里人声不断。&1t;/p>
真是一点也不无聊啊。&1t;/p>
我正暗自在心里感叹，一刚上车的浓眉大叔远远看到我们，霎时眼睛一亮，亲热的喊道：“秀英，秀英。今年这么早回家啊？”&1t;/p>
正纳闷他在叫谁，旁边的老板娘应声了。&1t;/p>
“巧了，刚叔啊。这不是阿蕾想家想的厉害嘛。”&1t;/p>
话少的苗蕾也向这名男子点头，唤了声“刚叔好”，看来是熟人无疑了。&1t;/p>
刚叔特意找了个离我们近的位子坐下，和老板娘絮絮叨叨的唠嗑。讲些生活不易、日子难过的抱怨。谁谁谁达了，谁谁谁吃了亏，讲的声情并茂，唾沫横飞。&1t;/p>
讲着讲着，突然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说道：“听说了没？翠翠没了。”&1t;/p>
老板娘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然后迅恢复自然，学着刚叔的语气也压低声音。&1t;/p>
“翠翠没了？怎么没的？上次见她，人不是好好的吗？”&1t;/p>
“哎！”刚叔露出愤慨的神色，“我也是刚听人说的。昨天晚上，翠翠那丫头家里进了歹人。翠翠的爹娘和弟弟被那歹人打成重伤，翠翠则被掳走了。”&1t;/p>
老板娘大惊失色，嘴里咒着那歹人不得好死。&1t;/p>
我安静地旁听他们的对话，觉得这个情节非常熟悉。同样是入室行凶，同样是昨晚。如果没有我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阿蕾是不是最终也会被掳走？&1t;/p>
我瞥向沉默垂的少女，她面色惨白，手指紧紧揪住衣角，显然是在害怕。&1t;/p>
回想起那歹徒身上的纹身，我有预感，那并不是一起普通的酒后犯案。而我，也不打算掺进这趟浑水。&1t;/p>
等到了镇巴，就与她们两人分别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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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车子在山间一转，霎时豁然开朗。能望见山下有一处难得的广阔平地，一条河流横穿而过，像一条洁白的长绢。城镇依河而建，被周围艳绿的高山紧紧圈着，挤成个不规则的梭子形。&1t;/p>
这就是镇巴县了。&1t;/p>
太阳贴着山头，转眼沉了小半个身子，山的影子覆盖开来。小城也随之半边艳红如火，半边幽暗似水。直到太阳越来越低，影子越来越长，将整片凹地浸没在阴影里，唯有东面的山脊上还能沾到一点点橙色的余晖，小城家家户户亮起点点灯火，犹如夜空中的繁星。&1t;/p>
好美！好像画下来！&1t;/p>
我身为艺术家的血，被眼前的一幕刺激的躁动起来，双手揉搓，心痒难耐。我决定等一会儿安顿下来，就提笔作画。&1t;/p>
车子开到站点时，天彻底黑下来了。我们一行三人下车后，这辆公交仍然继续前行，很快消失在一片夜幕中。&1t;/p>
没有急着离开公交站，老板娘向我提出了邀请。&1t;/p>
“大哥，天色晚了。要不你今晚到我们那里过夜吧。”&1t;/p>
我当即推辞道：“这不方便吧。”&1t;/p>
“没有不方便的。”老板娘笑呵呵的向我打包票，“我们家虽然是老房子，但地方大。别说多你一个，就是再来两个也住得下。阿婆我不会骗你的。”&1t;/p>
“这怎么好意思……嗯？”&1t;/p>
我还想再推，忽然感到有人在扯我衣服，扭头一看是苗蕾。她正一眨不眨的凝视着我，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也许是经过差不多相处了一天，也许是英雄救美的效果终于显现，她对我没有昨天那样的警惕和排斥，不会动不动就低头埋。借此，我如今才第一次细看她的长相。&1t;/p>
苗蕾长得很甜美，樱唇黛眉，水灵灵的葡萄眼，鼻子小巧可爱，脸颊白里透红，是那种激男人保护欲的甜美，但她并不羸弱。我能从她秀气的眉眼间看出山里姑娘的活泼和灵气，这和她表现出来的外在性格不符。&1t;/p>
不是性格腼腆，而是心存顾虑的谨慎吗？如果是这样，那么苗蕾在顾虑什么？害怕什么？和她昨晚被袭击有关吗？她难道终日生活在惶恐之下？&1t;/p>
苗蕾抿唇，半响才开口道：“请到我家做客吧。”&1t;/p>
“……”&1t;/p>
这意思差不多的两句话，年轻姑娘与中年妇女说出口的威力截然不同。我单身狗的小心脏不由自主的抽抽了一下。&1t;/p>
山里姑娘都是这么热情的吗？你这么直接，叫我如何拒绝？这姑娘莫不是看上我了？&1t;/p>
纠结。&1t;/p>
之前下定的决心就像玻璃做的，被苗蕾轻轻一掷摔个粉碎。&1t;/p>
苗蕾说完还是直盯着我，似乎在期待我的回答。&1t;/p>
“好吧。那就再叨扰你们一晚了。”&1t;/p>
美丽的笑容，在我眼前展开，犹如一朵缓缓盛开的野百合，干净剔透。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苗蕾笑。&1t;/p>
它让我回想起，原来“笑容”真的是人类最美好的表情。&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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