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今晚的月亮很圆
苏扬灌了一口酒，笑眯眯的看着沈道剑，说道：“沈宫主，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沈道剑轻吸一口气，说道：“本来只是怀疑，但既然这位范大人乃是出自御风阁，更是深夜相邀在下前来，那么阁主大人的身份便已经呼之欲出了，若你只是普通人，又哪来的资格坐在这里。
且先前我便已经与范大人见过面了，有御风阁的大人物出现在青州，范大人请我出面，那么这位大人物的身份，最差也得是琅琊卫三大统领的级别。三大统领两男一女，都与你的条件不符合，结果自然很明显了。”
苏扬微微一笑，起身朝着沈道剑揖手，道：“沈宫主在大齐十六州德高望重，在当年也可称为后起之秀，除了空闻前辈之外，沈宫主乃是当之无愧的巅峰强者，在下早已久仰多时。”
“不敢当。”沈道剑再度揖手，说道：“素闻御风阁主很年轻，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年轻，而且江湖上传闻御风阁主手段毒辣，做事雷厉风行，大齐十六州十数年前的豪族宗派的接连覆灭，貌似也与阁主大人有些关联。今日亲眼得见，阁主大人的风采却与传闻中的大相径庭，让沈某好不意外。”
苏扬笑道：“莫非在沈宫主眼里，我应该是那种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样子？”
沈道剑揖手道：“不至于向阁主大人说的这么夸张，但也应该不是文弱书生的气质，这毕竟跟传闻中阁主大人所做过的事情不太相符。”
苏扬刚要揖手，又无奈道：“沈宫主还是不要这么多礼了，一直这样也挺累的。”
沈道剑笑言道：“早该如此。”
苏扬：“......”
稍微有了一点尴尬，不过苏扬很快便调整好状态，说道：“沈宫主所担心的事情，我自然都想过，所以刚才范经略也说过，只要玉鼎宗不主动作死，御风阁自然也不会寻他们麻烦。”
沈道剑摇头道：“只可惜，依照那林绝的脾性，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其实只要苏扬展露身份，再给林绝十个胆子也不敢继续造次，但沈道剑心里也很清楚，苏扬貌似并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这件事情终归还有转折，或许苏扬已经不想继续再隐藏身份。
然而沈道剑却不能主动说出来，他看着苏扬，最终只能轻叹一声，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苏扬知道沈道剑心里在想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沈宫主，实不相瞒，大齐十六州内的修行之人数量虽然比不过北魏和北周，但宗派林立，却是更为复杂。
若要改善，便需要重新制定独尊的秩序，如今表面上依旧是我御风阁执掌大齐江湖，但暗在的复杂情况，非是我御风阁能够全面控制的。唯有让十六州只剩下御风阁一家的声音，才能规避这样混乱的局势。
那些宵小之徒或是反对者，乃是最关键的，若不能一心，似乎也只有将他们铲除这一条路可走。当然，这只是我初步想法，这件事情还没有正式实施。御风阁自然会首先派人与各宗派会谈，若是一片祥和，自然再好不过。”
沈道剑心下惊异，他显然有些震惊于苏扬的话。
一个人或是一方山门想要独尊整个江湖，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如今御风阁看似是大齐江湖上的领袖，但实际上江湖各宗派还是各自为政，只是会听从御风阁的调遣，或是遇到什么事情都得优先给御风阁个面子。
如果一旦出现一个契机，他们自然会升起推翻御风阁的念头，准确的说，他们也只是暂时低头，心里还是不甘心的。
历朝历代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一个宗派能够真的统御江湖，更何况苏扬是想要吞并大齐所有的宗派，真正让御风阁一家独大。
纵然空闻和尚乃是大齐公认的最强者，其背后还有空闻寺这个势力，那是仅次于御风阁的第一寺，虽然空闻和尚有能力号令整个江湖，但那也只是一种说法，不可能所有江湖宗派都会听从，甚至心服口服。
大齐十六州的宗派还是都已自身利益为重的，如果只是一些小事，他们当然不愿意去得罪空闻和尚这位大能，可一旦牵扯到自身利益，甚至牵扯到生死这一层面上，就算空闻和尚说话也不好使。
沈道剑苦笑道：“阁主大人的野心不小，你是年轻人，这么想无可厚非，不过这件事情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御风阁或许有能力在一夕间灭掉一座山门，然而大齐十六州有多少山门存在？
散修在齐王朝本就很少，基本上只要是修行之人，都在各州宗派内，阁主大人一旦这么做，便相当于要对抗整个齐王朝的修行者。”
苏扬点点头，摸着下巴道：“我当然清楚这一点，但我想御风阁的人缘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差，总会有一些山门愿意合作。此事乃是先礼后兵，如果他们接礼，事情自然就很好办，如果不肯接，那便只能刀兵相见了。”
他貌似一点都不在意，似乎御风阁真的要对抗整个齐王朝内的修行者也毫无惧色。
沈道剑的神情有些严肃，说道：“阁主大人这般开门见山，对沈某知无不言，恐怕不单单只是信
任，也是在逼迫沈某做决定吧？”
苏扬说道：“我没有想着要逼迫沈宫主，当然，如果沈宫主愿意合作自然最好，只是，我实在不想与沈宫主为敌。”
沈道剑沉默。
说实话，他并不惧怕苏扬，或者说是他并不惧怕御风阁主，但他也的确不愿意和御风阁为敌。
当年的领袖宗派清山，如今已经没了，不是被灭门，而是自行解散，然则那些清山弟子却是不为人知的出现在了一个地方，那就是琅琊山。
这件事情很多人都不知道，但沈道剑却有一些了解，因为他跟清山山主清虚道人有着一些渊源，算是他半个弟子吧，曾经受到过他一些指点，对于清山解散一事，他当然会比旁人了解的多。
清山已经归入御风阁，更可怕的是，空闻寺貌似也与御风阁走得很近，那些僧人每年都会选个日子到访琅琊山讲经，甚至空闻寺有什么庙会的话，御风阁的人也会前往庆贺，而且去得都是大人物。
虽然空闻寺的僧人也会到别的宗派里讲经，甚至天下行走四海为家，普度众生，且每年庙会也都邀请很多宗派里的大人物。
但相比较与御风阁，明显要走得更近，且会晤的机会也更多。
空闻寺向来低调，且那些僧人所修行的禅道也很复杂，甚至很多都稀奇古怪，如那闭口禅。
修佛之人，须得五蕴皆空，放下一切，方可成佛，若不言不语，不寻不问，心无他物，心中便不会有波澜，亦不会有七情六欲，五蕴六尘，一心修佛，便可成佛。
然而这件事情比较玄妙，所谓成佛也只是一种说法，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真的能够成佛，这也只是修行的一种方法，如剑修、念修等，虽叫法和修行方式不同，但实际上都是同脉的。
世上无神自然也无佛，这只是修行之人的意志幻化，或者说修行到登峰造极时的一种赞誉。
空闻寺的僧人是很强的，若非他们很低调，且跟御风阁也存在些渊源，否则的话，御风阁也很难有如今的地位，只要空闻寺不同意，甚至想要入世，根本就不会再有御风阁什么事。
如今这世内与世外的两大最强势力联手，若想荡平大齐十六州，貌似真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所以沈道剑很是纠结，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一种什么样的选择。
苏扬也没有着急，因为他知道沈道剑肯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沈道剑告辞离开。
苏扬朝范经略说道：“你有把握打赢他么？”
范经略沉默了片刻，说道：“打不赢。”
苏扬问道：“一点把握都没有？”
范经略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如果只是单纯切磋的话，我有信心跟他战上一战，若是要分出生死，恐怕不出五招我就会败。”
苏扬默默点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风雪不止，庭院更显空寂。
沉默很久的苏扬突然说道：“你去把那林绝杀了，算是给玉鼎宗一个警告，如果他们还不识抬举，就让他们彻底消失在这世界上。”
“是。”范经略躬身领命。
要是让他去杀沈道剑，恐怕他会犹豫，但只是林绝的话，范经略便是一身轻松，杀死他如探囊取物。
在范经略离开后不久，便又有客人造访。
来者便是陶知秋、叶半莲和陈端三人。
陶知秋的神情有些异常，他看着苏扬说道：“我一直以来都觉得你的身份可能并不简单，如今算是坐实了我这个想法。”
苏扬大感意外，难道陶知秋居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陶知秋脸上没有太大变化，继续说道：“沈宫主出现在大明湖，肯定不单单只是为了维持什么剑会的秩序，因为这样的小事不可能惊动沈宫主亲自露面，而且他还明言要保你。
虽然看似是因为剑会规矩，但我总觉得这里面没那么简单，而且那来自御风阁的人也是因为你才赶走了林绝等人，虽然这些事情都有理有据，但我依然觉得最关键的人还是你。”
陶知秋紧紧地盯着苏扬，好像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些什么，但他很失望，苏扬神色太平静，平淡如水。
闻听陶知秋的话，苏扬苦笑道：“陶兄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或许是你想太多了，我现在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本来都已经打算跟林绝那些人拼命了，谁知道最后却不了了之，说实话，我倒是松了很大一口气。”
陈端倒是没想太多，大咧咧的说道：“陶知秋这个人就是脑子太够用了，想得太多，如果苏兄真的有那么大的背景，连御风阁的人都巴结他，还会怕什么玉鼎宗？恐怕这整个大齐十六州都是人家苏兄的了。”
毕竟这件事情太不可信了，就算陈端也认为苏扬不简单，可也不至于能够让御风阁的人巴结吧？甚至连沈道剑这位至强者都亲自露面。
这明显只是个误会而已。
陶知秋也不再说什么，其实他心里也是不太相信的，能够让御风阁这般态度的人，除了皇室之外，恐怕也只有那御风阁主了。
苏扬不可能会是皇子，自然更加不可能会是那神秘的御风阁主了。
或许的确是自己想多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陶知秋心里还是隐隐有一种感觉，总之猜测苏扬身世不凡这件事情，他短时间内是不会推翻的。
“剑会已经结束了，我们明日一早便会离开，然后准备打上青天榜，今晚也算是来和苏兄告辞的。”
苏扬道了声珍重，陶知秋和陈端便先后离开了。
或许日后他们很少再有交集，但苏扬的想法如果真的落实，恐怕陶知秋和陈端也算是不得不和苏扬牵扯上关系了，但可能也只是下属的关系。
苏扬虽然比较欣赏陶知秋和陈端这两个人，他们也算得上是少年才俊，他们未来的路若是能够走得更远，对苏扬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相聚便是缘，但实则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也是各自生活里的过客。
晚风有些寒冷，细碎的雪花拍打在脸上也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今晚的月亮很圆，所以显得格外的明亮。
苏扬看着面前的叶半莲，没有说话。
叶半莲低着头，也是默不作声。
察觉到气氛的诡异，苏扬轻咳一声，兀自饮了口酒，道：“青天榜打榜的时候，我便不去观看了，提前预祝叶姑娘能够取得一个好名次。”
叶半莲点了点头，她此刻心里有些踌躇，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这种感觉很奇妙。
苏扬见她不说话，也就没再说话，默默地看着雪景，然后不时饮上一口酒。
时间在缓缓的流逝。
啪嗒，啪嗒......
有脚步声突然响起，由远及近，苏扬抬眼望去，见是吕清柠他们回来了。
从大明湖回来之后，他们便去夜游夏城了，当然，也是因为苏扬要见沈道剑，所以才让他们出去玩的。
看到叶半莲在，吕清柠和苏子陵也没什么反应，直接打着哈欠回房间睡觉了。
但是林雨婷却是站在了叶半莲面前。
再一次看到叶半莲，尤其是和苏扬在一起，林雨婷便觉得很不舒服，而且这种不舒服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天天往这跑，之前你是住在这里，但你不是已经搬出去了么，还来做什么？”
林雨婷说话毫不客气，她本来就是千金大小姐，又是颇受宠爱，脾气不是一般的大。
明明她和林雨欣是亲姐妹，又是在同一个地方成长起来的，但性格却是截然相反。
林雨欣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连说话的声音都很小，但林雨婷却是刁蛮任性，虽然随着年龄增长，她身上也多了些成熟，但毕竟也只是一个小姑娘，这种性格是很难更改过来的。
叶半莲没想到林雨婷一说话便这么难听，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
看到叶半莲不说话，林雨婷还以为是她心虚，胆子不免更大了些，骄横的说道：“苏哥哥是我的，你别想抢，你这个狐狸精！”
叶半莲抬头看了她一眼，面上有了一丝不悦。
苏扬错愕的看着两女，无奈朝林雨婷说道：“你不要胡说八道，叶姑娘是客人，赶紧给她道歉。”
林雨婷很委屈。
明明是自己先认识苏扬的，凭什么苏扬要为叶半莲说话。
她看了一眼叶半莲的身材，不免有了一丝自卑，但叶半莲的身材虽然比她好，但自己比她长得漂亮啊。
林雨婷许是真的生气了，推搡了一把苏扬，道：“你不会真的喜欢她吧？”
苏扬也没有生气，林雨婷的力气很小，倒不至于把他推一个跟头，但还是蹙眉说道：“别无理取闹，我什么情况你很清楚，而且子陵已经这么大了，你觉得可能么？”
林雨婷喊道：“怎么不可能，我看你就是喜欢她！她没我长得好看，就是身材好一点而已，有什么好的，你怎么就喜欢她不喜欢我！”
苏扬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不悦的说道：“你够了没有？我不喜欢她，也不会喜欢你，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否则我便把你送回宝城。”
林雨婷怔怔的看着苏扬，泪花开始在眼眶中流转，恼恨的跑走，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感受到世界突然清净的苏扬，不由得吐出口气。
虽然这对林雨婷有些残忍，但苏扬觉得自己之前还是心太软，应该要以强硬的态度让林雨婷深刻明白自己跟她是不可能的，这样才能杜绝这段孽缘，到时候免得害人害己。
“不好意思，这小丫头被惯坏了，你别往心里去。”
苏扬看向叶半莲，无奈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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