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长姐是好人4
曼桢最终没能如顾母她们的愿进纺织厂，曼璐另外托人帮曼桢找到了份帮人卖报纸的活, 一个月可以拿到三块钱。
曼桢干了一段时间, 见路上还有许多和她一样年纪的卖花女、卖烟女, 她想着报童的工钱实在太少了，便和曼璐商量，攒一些钱去买烟架子, 到晚上去电影院或者大舞厅门前卖香烟, 那里人流量大，有钱的也多, 生意好的话肯定能多挣些钱。
只是, 曼桢年纪小又是女孩子, 曼璐实在不放心她晚上出门。
“这活可以交给伟民来做, 白天他上课，晚上做完作业总可以帮家里挣些钱。不然全家老小就指望咱们两个挣钱，有什么用？”
曼璐知道曼桢有时候心软，如果不是能力达不到，她真是恨不得把所有经济上的担子都揽到自己头上，和剧情中的曼璐一样，姐妹俩都有个爱担责任又心软的毛病。
只是, 责任担久了，早晚要疯的。
曼桢咬着嘴, 为难道：“妈和祖母不会同意的, 伟民年纪也小, 怕是他根本不会招揽客人。”
伟民又被顾母宠惯了, 以为自己是男孩，是顾家将来的希望，做事说话总带一点清高，看不起下三流的工作。
“不同意也得做，凭什么挣钱的担子都放在咱们身上。妈还常说女儿是要泼出去的水，出了这个门就不是顾家人了。既然这样，咱们又何必拼上全部的身家。”
曼璐想了想，还是决定给曼桢洗洗脑，不然她这性子，就是将来嫁了人，被顾母哭上两声，还是要心软的。
剧情中，曼桢被囚禁在姐夫家一年，生完孩子逃出来，打听到顾母搬走的消息。顾母明知二女儿被女婿强-暴，被大女儿囚禁，居然提都不提，带着全家搬到了苏州，将曼桢彻底抛弃了。
后来原身曼璐死了，曼桢心里怨恨顾母，却还想着伟民刚刚大学毕业养不起全家，把自己攒的积蓄6续给顾母汇过去。
后来，顾母来见曼桢，舔着脸说要曼桢嫁给她姐夫，说曼桢被姐夫-强-暴-属于对方酒后失德，那也是姐夫爱重她，嫁过去必不会受亏待。
就是这样，曼桢都舍不掉对顾母的责任，没有拉下脸来跟她决裂，这叫曼璐怎么放心。
“曼桢，爸爸去世后我想了好久，妈心里是有咱们，可咱们是女儿，比不上伟民是男孩。妈让咱们俩退学养家，却连伟民动手扫个地都舍不得，这公平吗？你是上过学的，新时代提倡新女性，新女性就不能有旧思想。你跟大姐说，你还想上学吗？”
曼桢点头，她看着曼璐，心里也在思考她说的话。
然而，她总觉得顾母和祖母年纪大了，父亲又没了，作为家中的姐姐理应担起这个责任。
可曼璐说的也没错，念书的时候老师说起国外的生活，女性要改变旧的观念，要看得起自己。如今女孩和男孩一样出来找工作赚钱，那凭什么地位比不上男孩。
曼璐道：“既然你还想继续念书，就不能听妈说的那些话。妈连书都没念过，思想陈旧，说的话十句有九句是错的，既然错了咱们就可以不听。”
她看着曼桢迷茫的小脸，耐心教导她：“知道妈让我退学，我答应这么干脆是为什么？”
“为什么？”
曼桢以为是因为曼璐有长姐的责任，不料曼璐说道：“因为我知道不答应也没办法，同妈闹也没意思，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暂时答应还能稳住她们的心思。况且家里的确没钱，我们要还债，不过还债也用不着着急，慢慢来就是了。”
“只要妈和祖母她们搬回六安乡下，家里开销没那么大，我在想办法攒一些钱，过不了两年咱们又能重新回学校念书。”
曼璐将自己的打算告诉曼桢，这事光靠她一个人也麻烦，有曼桢帮忙还轻松些。
“可是，妈和祖母已经说过了，乡下的学堂比不了上海，她们不愿意回六安。”
“所以啊，只要咱们挣不到钱，妈早晚要回六安的。”
曼桢恍然大悟，她看向曼璐：“咱们这样真的可以吗？”
“可以，咱们犯不着用自己的命来养活全家，又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路有很多条，偏偏妈要选最难的，如果全家非要留在上海，以咱们两个的能力，想要挣大钱就只能去舞厅给人家做舞女。你愿意去做舞女吗？”
曼桢忙摇头，她做不来这个，她也不想让姐姐去做舞女，做了舞女就要被人家一辈子瞧不起。
“爸爸说，做人不能丢了骨气。”
曼璐摸摸她的头，柔声道：“那就是了，咱们是爸爸的女儿，就不能丢他的脸。”
她嘱咐曼桢：“卖报纸的活你先干着，也不要提卖香烟的事情，回头妈嫌工钱太少，你不要吱声，我来应付就好。”
曼桢点头答应下来。
这头顾母生病又要看医生，顾母心疼钱，想着自己不在纺织厂干了，曼桢那个活又挣不了多少钱，能省一点是一点，在家里躺一躺就好了。
曼璐承了记忆，是会医术的。她自己去药铺抓了些中药，做了几副膏药给顾母贴在腰上，一个星期就好的差不多了。
顾母腰疼好了，问起膏药的事情，曼璐便说是从同事那里听来的偏方。
“那也得花不少钱，我就说躺一躺就好了，你非得浪费钱。对了，厂里有说留你的事吗？”
“还没说，要等下个礼拜才有消息。”
顾母哦一声，脸上现出焦急来。
“曼桢帮人卖报纸挣得也太少了，不如叫她换个厂子去问问，不拘是纺织厂还是其他的厂子，那里挣得工钱总比卖报纸要多得多。眼看着这学期要结束了，等开学伟民的学费交不上可怎么办？”
曼璐拿笔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回她的话。
顾母还在焦虑地说着，马上又要交房租了，还有日常的吃用以及电费煤钱，加在一起又是一大笔开支，只怕靠着曼璐姐妹俩挣的钱根本不够用。
“可那有什么办法，我中学没毕业，能在厂子里做会计已经是运气了。更别说曼桢，她才上中学，书都没读几页，年纪又那样小，也就出一点力气，能挣几个钱。”
曼璐也说自己的难处，就是不接顾母的话茬。
反正之前提过叫他们搬回六安，他们不愿意，那就只能这么过着。
这些日子，除去上班的时间，学习外语，曼璐把精力都放在写小说上了。她研究过报纸上小说散文的路子，多是些忧国忧民的，风花雪月的也不少。
忧国忧民的主线路是走不了，曼璐想了半天，最后决定以附近那家女儿做舞女的的事情为原型，写一篇半写实半虚幻的。
生活的过程是苦辣酸甜的，只是看偏重于哪个味道，但结果总要朝好的方向去期待，给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一些希望。
她在里面加了一个侠女式的角色，添了一些简单的武功招式描写，是行家的话能看懂。故事最后侠女帮助舞女脱离苦海，自立自强。
于揣摩人心方面，曼璐写的很细腻，与当下连载的那些文章不同，各色描写很容易引人入胜，将自身带入到角色中。
计划是个中篇小说，她将前十章投递到上海某报纸副刊试水，看看结果。
这个报社副刊连载的都是些鸳鸯蝴蝶派的小说，于风花雪月中添一些忧国忧民的思想，同曼璐写的这一篇有异曲同工之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被看上。
几天后报社给她的回信寄到了厂子里，信上说副刊的主编同意了在报纸连载她的小说，题目却要做一些改动，又在内容上提了一些建议，征求曼璐的意见。
曼璐自然是同意的。
因为是新人，对方给的是市场价，千字一块钱。但是如果报纸卖得好，小说回馈积极的话，费用会往上涨。
曼璐计算了一下，她计划写十五万字，能在报纸上连载一个月，以报社开出的条件，这篇小说写完她可以拿到一百五十块。如果小说受欢迎，说不定可以涨到两三百块，足够她给曼桢交学费了。
等到她顾一的笔名在作家群里有了名气，涨到千字四块五块，攒了钱就可以在上海买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她和曼桢一起住。
这样憧憬着，曼璐写的也更积极了。
晚上，曼桢在灯下看书，姐妹俩一左一右占着桌子，灯放在中间。
曼桢看一眼奋笔疾书的曼璐，想起今天顾母在自己面前说的话，她犹豫着开了口：“大姐，今天妈跟我说了好些话。”
曼璐停笔，抬头看她：“妈今天也跟我说了好些话。”
正说着，曼璐听到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这声音她熟悉，忙向曼桢眨一眨眼睛，示意门外顾母在外面。
曼桢瞪圆了眼睛看向关紧的门，心顿时砰砰跳起来。
曼璐道：“妈说伟民马上要交学费了，咱们的房租也该交了，只是等月末拿工钱，我的只够交房租，你那点钱勉强够咱们吃饭，交学费是一定拿不出钱的。”
曼桢愣了愣，道：“那怎么办？”
曼璐叹口气：“咱们是女孩子，又没有学历，能挣几个钱。我之前提议叫妈带着伟民他们回六安，到时候咱们俩换个小点的地方，能少不少房租。这样伟民好歹能继续上学。可妈他们非要留在上海，那能有什么办法。”
“如果非留在上海不可，只靠咱们两个是养不活全家的，除非伟民他们几个小的也去找些活计，伟民下了课可以去卖香烟，几个小的也能帮忙挣一些，虽然少，可人多了加在一起，总是能解决不少问题的。”
说到这里，曼璐叹了口气。
曼桢知道她叹气的意思，顾母心疼伟民 ，觉得几个小的挣不了钱，是绝不会想到让他们帮忙挣钱的事。
可曼璐就要说，更狠一点，她甚至想说，如果全家都指望她和曼桢挣钱，就只能走舞女这条路了。
然而到最后，她没有说出口。
她怕自己真的说了，顾母连最后的那点慈母心都丢了，沉默着等她去走这条绝路，那才是悲哀。
“大姐！”
曼桢想说点什么，她不知道顾母在外面听了她们说话，心里是什么想法，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白天，顾母在她面前抱怨世道艰难，什么东西都要钱，听说猪肉和蔬菜又涨价了，怕继续这么下去，大家只能在家喝清汤。
顾母又说了许多，说起顾父在世时一家人有多好，说的曼桢忍不住想哭，差点要承诺她，会用尽一切手段去挣钱。
到底，曼桢想着曼璐教导的话，没有说太多，只是安慰顾母一切都会好。
曼桢想向曼璐拿个主意，但是碍于顾母在外面，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到最后，曼璐换了语气，也不长吁短叹了，斩钉截铁道：“反正咱们已经找了工作，工资全都用来养家里人。如果伟民他们不来帮忙，上不了学咱们也无能为力。要是妈再说这些话，那就是逼着我去学人家做舞女，要真是这样，我就找个人嫁了，再不管家里的事。”
哐当！
门外有东西摔了，而后便是急匆匆离开的脚步声。
曼桢过去开门，一眼见着倒在一旁的长条板凳。
顾母走得太急，来不及将板凳扶起来，板凳歪斜着倒在桌腿边，本就想坏的一条腿，因为撞击从板凳面上掉了下来，落在两步远的地方，孤零零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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